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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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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小陆他们在一块儿赌钱。”

“赌钱?”湘怡诧异的问,接着,就突然感到一阵解脱后的松弛。噢!不过是赌赌钱而已!这傻孩子神神秘秘、吞吞吐吐的,她还以为他去了什么酒家妓院呢!赌钱虽然不好,比起那些来还好得多。她松了一口气,注视着嘉文那对坦白、求恕的眼睛,和那股犯罪后懊恼的神情,她像个溺爱的母亲般的吻了他:“好了,嘉文,别放在心上了,只希望你以后不再受他们的引诱。”

嘉文高兴起来,良心上的负荷一旦交卸了,他觉得自己和婴儿一样的纯洁,捧住湘怡的脸,他深深的吻她,缠缠绵绵的吻她。刚刚那种犯罪似的感觉已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又自认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

“湘怡,你真好,湘怡,”他重复的说,重复的吻她。

“好了,好了,”湘怡说,眼眶没来由的有些潮湿:“早些睡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嘉文没有放开她,他的眼睛在她脸上上上下下的巡梭,似乎在找寻什么,眼光里罩上一层朦朦胧胧的光彩,使他的脸像浮在雾里。湘怡的心脏收紧,潜意识的体会到什么。每当嘉文如此看她,她就感到自己被遗失了。那是奇怪的一刻,她知道他看到的不是她。

“为什么把头发盘起来?”他低声问,声音里有种不寻常的喑哑。

“天气太热了,披下来会出汗。”她说。婚前,她习惯于梳两条辫子,婚后,她就依照嘉文所喜欢的样式,让头发自然的垂在背上。

“这使你看起来老气。”嘉文说,伸手抽掉了湘怡头上的发针,立即,发髻散开了,浓厚的头发像水般披泻下来。嘉文的眼光恍恍惚惚的在她脸上移来移去,他的胳膊变得坚硬而有力。

“你真美,可欣。”他喃喃的说,声音轻得像梦呓。然后,他的唇轻轻的触过她的,那样温柔,那样小心,似乎怕碰伤她。“可欣,可欣,可欣。”他低叫。

湘怡浑身痉挛,跟着痉挛同时来到的,是一种穿透骨髓的寒冷。她颤栗起来,注视着神思恍惚的嘉文,她没有勇气,也不忍心去点穿他。而另一种近乎绝望的、受伤的感觉让她神经紧张。她用带泪的声音低喊:“放开我,嘉文,让我去。”

嘉文的胳膊箍得更紧了,他的唇开始火热的贴住了她,她可以感到他身体的颤动,和那呼吸的热气。他嘴里仍然在不停的低唤:“可欣,可欣,可欣。”

“放开我,”湘怡挣扎着,眼泪滑下了她的面颊。“放开我,嘉文,你会弄伤了我们的孩子!”

嘉文猛的放开了她,湘怡最后那句话像闪电一样击醒了他。用手抹抹脸,他茫然的注视着湘怡。接着,一层红晕飞上了他的面颊,他自己所弄的错误使他懊恼,而又愧对湘怡,还有份难以解释的沮丧。于是,他逃避的往床上一躺,拉开棉被,盖住身子,讷讷的说:“对不起,我太累了。”

湘怡没说话,默默的拭去了泪痕,她把嘉文吃过的碗送进厨房里去洗干净了,再接好第二天要用的煤球。当她回到卧室里来的时候,嘉文已经闭上眼睛,彷佛是睡着了。她灭掉了灯,在嘉文的身边平躺了下来。听着嘉文均匀的呼吸,她痛苦的阖上眼睛。

“或者我错了。我不该嫁给他。”她迷惘的想着,用手指缠绕着自己的长发,她明白了。他刻意把她打扮成她——唐可欣。她是个替身,另一个女人的替身。翻转身子,她把面颊扑进枕头里,轻轻的啜泣起来。

一只手伸了过来,怯怯的抚摸着她的肩膀,嘉文的头凑向了她,用那种孩子闯了祸而不知道如何去善后的口气,嗫嗫嚅嚅的说:“原谅我,湘怡,我不是有意的。”

湘怡抽噎得更加厉害了。

“真的,我不是有意的。”嘉文仍旧低声下气的说着。

湘怡把手放在嘉文的肩膀上,忍不住泪水的迸流,她哭泣着说:“我没有怪你,嘉文,我伤心的就在于你不是有意的呀!”把头深深的埋进枕头里,她哭不尽自己的沉痛、悲愁、和无可奈何。夜被眼泪湿透,又被眼泪冲走,窗外,黎明已经近了。

§第十七章

同一个晚上,纪远和可欣在台北完成了他们小小的婚礼,没有请客,没有宴会,也没有蜜月旅行。下午三点钟,在法院公证,晚上,他们自己准备了一些酒菜,碰了杯,吃了所谓的交杯酒,唯一的宾客是从横贯公路赶来参加的小林。午夜,小林告辞,家里就剩下一对新夫妇和沈雅真默默相对了。

和嘉文类似,这对小夫妇没有分居出去,他们的新房是设在原来雅真那幢房子里,也就是可欣的卧室,稍加布置和改装而成。雅真对于这个婚礼,有一肚子的委屈和不满,多年以来,她幻想过几百次可欣的婚礼,热闹、隆重、漂亮——数不清的宾客,数不完的玫瑰花,可欣打扮得像个小仙子,和嘉文手挽手的周旋于宾客之间——可是,如今,她的女儿终于结婚了,新郎不是她幻想中的男孩子,一切也都和想象中差了十万八千里。旧的社会关系因婚变而打断,杜家和唐家自从毁婚后就断绝了来往。这婚礼,如此简陋,如此潦草,如此凄凉(在她眼睛里是这样),尤其是——和预料中差别得如此之大!使她充满了说不出的失望和伤心。她不了解这年轻的一对,从可欣毁婚之后,母女间就有一层无形的隔阂,现在,她感到这层隔阂更深了。

“妈妈,”可欣把母亲的茶杯里斟满了热茶,送到雅真面前,用一对坦白、热情、而光亮的眼睛注视着母亲。“您要喝茶吗?”

“可欣,”雅真用手握住了女儿,低声的说:“让我再看看你。”她的语气和神情,都好像女儿要远离了一般。

可欣靠近了雅真,用手揽住雅真的肩头,对母亲展开了一个温柔、幸福、而宁静的微笑。

“妈妈,”她亲切的说:“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不过,婚礼只是形式,主要的是结婚的人有没有诚意。妈妈,我也愿意有铺张的婚礼,但是,在经济情形不允许的情况下这样结婚也不错了。最重要的,是我嫁给了一个我所要嫁的人。好妈妈,我告诉你一句话,我相信在这一刻,全世界没有一个比我更快乐更幸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