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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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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江雁容和康南又在那小咖啡馆中见面了。她刻意的修饰了自己,淡淡的施了脂粉,穿着一套深绿色的洋装。坐在那隐蔽的屏风后面,她尽量在暗沉沉的光线下去注视他,他沉默得出奇,眼睛抑郁迷茫。好半天,他握住了她的手,才要说什么,江雁容先说了:“别担心刑警队的案子了,妈妈已经把它撤销了。”

“是吗?”康南问,凝视着江雁容:“怎么这样简单就撤销了?”

“妈妈总是妈妈,她不会伤害我的。”她轻轻的说,望着面前的咖啡杯子出神。她不能告诉他,今天早上,她们母女曾经谈了一个上午,哭了说,说了哭,又吻又抱。然后,江太太答应了撤销告诉,她答应了放弃康南。她咽下了喉咙口堵塞着的硬块,端起咖啡,既不加牛奶也不放糖,对着嘴灌了下去。

“好苦,”她笑笑说:“但没有我的心苦!”

“雁容,”康南握紧了她的手:“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他沉吟的看着她,终于说了出来:“我们要分离了!”

她迅速的抬起头来,直视着他。这话应该由她来说,不是由他!她嗫嚅的问:“怎么?”

“省中已经把我解聘了,教育厅知道了我们的事,有不录用的谕令下来,台北已经不能容我了!”

“哦!康南!”江雁容喊。多年以来,康南是各校争取的目标,学生崇拜的对象,而现在,教育厅竟革了他的职!教书是他终生的职业,学生是他生活上的快乐,这以后,叫他怎么做人呢?她惶然的喊:“康南,我害了你!”

康南握住了她的小手。

“不要难过,雁容,在这世界上,只要能够得到一个你,其他还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你连我也得不到哦!”江雁容心中在喊,她已经做了允诺,想想看,经过这么久的挣扎和努力,她还是只得放弃他,她不忍将这事告诉他,泪水涌进了她的眼眶。

“不要愁,”康南继续说:“罗亚文在A镇一个小小的初级中学里教书,我可以去投靠他,或者,可在那中学里谋一个教员的位置,吃饭总是没问题的。我会隐居在那里,等着你满二十岁,只是,以后的日子会很困苦,你过得惯吗?”

江雁容用手蒙住脸,心中在剧烈的绞痛,她无法压抑的哭了起来。

“别哭,”康南安慰的拍着她的肩膀。“只是短暂的别离而已,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是吗?雁容,等你满了二十岁,你可以给我一封信,我们一起到台南去结婚,然后在乡间隐居起来,过你所希望的茅屋三间,清茶一盏,与世无争的生活。到那时候,你为我所受的一切的苦,让我慢慢的报偿你。”

江雁容哭得更厉害,她用手抓住他,把脸埋在他的胸前。

“康南,一年太长了,康南——”她绝望的摇头。

“只要有信心,是不是?”康南拍着她的手。“我对你有信心,你难道对我还没有信心吗?”

“不!不!不!”江雁容心里在叫着:“我已经答应过了,我怎么办呢?”但她嘴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紧紧的抓着康南的衣服,小小的身子在发抖。

“雁容,相信我,并且答应我,”他用手托起江雁容的下巴,深深的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年之后,到台南车站来,我等你!不要让我等得太久。雁容,记住,一年之后,你已经到了法定年龄,你可以自己做主了,那时候,我会守在台南火车站!”

“哦!康南!”江雁容深吸了口气,恍恍惚惚的看着面前这张脸,她对江太太所做的允诺在她心中动摇。她闭上眼睛,语无伦次的说:“是的,一年后,或者我会去,没有法律可以限制我了,我要去!是的,你等我,我会来的。但是,但是,但是——我怎么办呢?我会去吗?我真会去吗?我——”她痛苦的把头从康南手上转开。康南感到他握的那只小手变得冰一样冷,并且寒颤着。他抓住了她的肩膀,凝视着她:“雁容,你一定会去,是不是?”

“我不知道,我,我——”她咬咬牙,颤抖的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假如我没有去——”

康南捏紧了她的肩膀。

“你是什么意思?”他问。

“我对未来没有信心!你知道!”她叫着说,然后,痛哭了起来。“康南,”她泣不成声的说:“我简直不知道要怎么办?我是要去的,我会去的,你等我吧!只是,假若——假若——到时候我没有去,你不要以为我变了心,我的心永远不变,只怕情势不允许我去。”

康南把手从她肩膀上放下来,燃起了一支烟,猛烈的吸了两口。在烟雾和黑暗之中,他觉得江雁容的脸是那么模糊,那么遥远,好像已被隔在另一个星球里。一阵寒颤通过了他的全身,他望着她,她那泪汪汪的眼睛哀怨而无助的注视着他。他感到心中猛然掠过一阵尖锐的刺痛,拿起那支烟,他把有火的那一端揿在自己的手背上,让那个烧灼的痛苦来平定内心的情绪。江雁容扑了过来,夺去了他手里的烟,丢在地下,喊着说:“你干什么?”

“这样可以舒服一些。”他闷闷的说。

江雁容拿起他那只手来,抚摸着那个灼伤的痕迹,然后用嘴唇在那个伤口上轻轻摩擦,把那只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

她的泪水弄痛了他的伤口,他反而觉得内心平静了一些。她轻声说:“康南,你不要走,你守住我,好吗?”

“小容,”他用手指碰着她耳边细细的茸毛。“我不能不走,但,我把我的心留在你这儿。”

“我可能会伤害你的心。”

“你永远不会,你太善良了,太美,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