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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能不能洗澡呢?”宋篱赶紧问。
他觉得自己也够倒霉了,最近一直在受伤,他可不想再过以前那种十几天才洗澡的日子了。

老大夫还没有发话,杜氏就骂了他一句,“你说什么话呢?不是说了不能沾水。”
一个小娘子在男人面前说洗澡的问题是很轻佻的,杜氏没有明着骂他已经够好了,但看宋篱一点意识也没有地又要开口问,她赶紧狠狠瞪了他一眼,直把宋篱吓了一跳,心想又什么事qíng惹了杜氏了,他只是觉得手臂不能沾水而已,身体其他地方还是可以洗澡的嘛,问问清楚能怎么着。

那老大夫自然没有回答宋篱的问题,只让童子去端了温水和拿了药来。
之后又检查他的腿,两条小腿白白嫩嫩的,形状异常漂亮,把裤子捞起来,就着天井里洒下的明亮的阳光,白嫩得晃得人眼花,两条腿的膝盖上都被擦伤了,右脚的小腿肚也不知怎么被磕乌青了,看形状应该是吴雪珍的脚给磕的。

大夫让宋篱站起来动了动腿,然后说腿也是小伤,擦一些药就好,无需担心。
但杜氏却依然很不放心的样子。

杜晟背着他们站着,听他们说已经检查完了,便转身过来,却无意见到了宋篱依然露在外面的小腿和手臂,他愣了一下,然后颇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道,“我家府上应该有些去疤的药,若是不嫌弃,我让人取来,不知夫人认为如何?”

宋篱正被老大夫用布巾就着温水擦手臂上的血迹,疼得眉头蹙了起来,抬眼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其实还算不错,跟着过来看他治病又等着掏钱,还要送好药,也算很有良心的了。
倒是杜氏很不qíng愿地说了一句,“那就麻烦二少爷了。”

其实杜氏觉得自己怎么也算杜家的人,还是杜晟的姑姑呢,她去杜家走动走动,他的母亲二太太也是认识她的,偏偏他却不认识她,而且还一直唤她夫人,也没称呼一句姑姑,杜氏心里便有些不慡快。

“让现在去取,时间也该来不及了,不知贵府所在何地,过会儿让人给送过去。”杜晟一切说得非常有礼,杜氏还没有报地址,吴雪珍就把家里的地址报给他了。

杜晟第一眼看到宋篱的时候的确是很惊艳的,开始是因为他的容貌,毕竟在这样的小地方,而且一看宋篱的穿着还并不是什么好料子的衣裳,身上也朴素到没有任何一点首饰,想来家中并没有什么家世钱财,小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却有这样一份美貌,实在让人不得不赞叹。
但杜晟从小所见的美貌女子并不少,还不至于被他迷住,对他产生更多兴趣,完全是因为宋篱身上的气质,那种并不像小户人家出身的姑娘的气质,别说小户人家,即使那些高门大户里的正经千金也难有。
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特别的感觉,但看着他的确是不像看着其他女人的,甚至这个女子对着他的时候,也是一脸的澄澈坦然与洒脱。
并不像别的女人看到他的时候,会脸红羞涩之类,也并无躲闪或者讨好。
也许杜晟对宋篱产生兴趣,完全是因为他觉得宋篱对着他的时候没有被他迷住,这让杜晟觉得自己的魅力受到了挑衅。
这种深层的潜意识的东西,他当时并没有注意,只是想多和这个小娘子接触接触。

宋篱受伤了,自然不能再去逛街,杜晟非常周到地让自己的马车送杜氏和宋篱他们回家去,然后还让从人留了银钱供他之后看伤与买补品调养。

虽然杜晟想和宋篱多说两句话,不过宋篱却只注意自己的伤去了,根本没有在他身上多放任何一点注意力,杜晟让马车送他们的时候,他也只淡淡地道了一声谢。

看着马车送走了杜氏和宋篱,杜晟站在大街上问他身边的从人道,“照凛,你看她是不是和别人很不一样?”
他身边的李照凛笑了一笑,道,“的确很少见像她一样的女子,看着年岁明明还小,却已经很有些气派了。”
“气派?”杜晟惊讶了一下,很诧异于他用这个词语来形容。
“是啊。她见到少爷你可丝毫没有一点另眼相待的意思,倒似乎是觉得自己比你还要来得更气派贵气一些。”

“你居然会这样说。”杜晟听了他的回答,不由得笑了起来,又道,“不过,倒的确是这样。”

回到家里,杜氏便勒令宋篱在房间里养伤,而宋篱之前还想着不去给那位杜家二奶奶祝寿是不是应该装病,现在完全不用装病了,估计杜氏也不会让他去杜家劳累了。

吴雪珍之前是个娇气到不行的小姑娘,遇了今天的事qíng也变乖巧了很多,至少再不缠着宋篱要这要那了,还乖乖地坐在他跟前问他疼不疼?
那种乖巧的样子让宋篱也不得不在心里赞叹两声,心想以后要是有个女儿像听话时候的吴雪珍也很不错啊。

 

第三十六章 养伤


当天下午近傍晚时又开始下起雨来,从窗户望出去,院子里光线暗暗的,外面越发湿漉漉的,屋子里似乎就更显得gān慡与温暖。
宋篱坐在椅子里,撑着手翻着书,不时盯两眼吴雪珍写字。

宋篱因为吴雪珍而受了伤,杜氏便越发把他当成家里的贵客给供起来了。
不仅因为他手受了伤无法做别的事qíng,还有这一份救命之恩的人qíng,实在是很大的。

杜氏相信以形补形那一套,所以晚饭用花生炖了猪蹄,还做了卤jī爪,饭菜也是端在宋篱的房间里用的。

吃饭时,杜氏还一个劲把猪蹄夹到他碗里,劝道,“多吃些,吃了这猪蹄,你胳膊上的伤才容易好,那地方掉了那么大一块皮,我看着心就渗得慌,不知要多久才能够长得好,若是留了疤……,唉……,武郎才刚走一天,你就在我手上伤成这样儿了,他回来时,可让我如何对他jiāo代……”

杜氏说着,眼看着又要抹眼泪,宋篱赶紧止住她,道,“舅母,您千万不要这样说,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伤,只是伤了点皮ròu而已,既没有伤到筋也没有伤到骨,实在算不得什么,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应该不会留疤,即使留疤,又不是在脸上,别人根本看不见,根本算不得什么事,舅母您把这事记挂在心里,倒让我这个晚辈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杜氏抹了一下眼角,道,“怎么算不得什么事,你不在乎,武郎怕是要在乎的,以后胳膊上有伤,捞起袖子就看到了,一看到不就想起这事了……”

宋篱听她这样说,只得长叹了口气,道,“舅母,您真不用这样想,以董武的为人,他也定是断不会在乎的。您这样想,倒让我过意不去了,小珍是我的妹妹,她从铺子里跑出来也是为了来找我,难道我站在旁边能够看着她被马车撞到么,那样子救她本就是我应该做的,而且,我也没受什么大伤,这么一点小擦伤和小珍的xing命比起来,孰轻孰重不是一看便知,无论是谁来说,都会认为我这样做是我应该的,断不会认为您对不起我或者董武的。”

宋篱说得至qíng至理,杜氏听他这样说,自然知道宋篱其实是真的在心里并不介意这件事了,便放松了些。
毕竟,宋篱长得漂亮,长得漂亮的人一向是比旁人更加在意身体上的疤痕的,她就怕因为这件事和宋篱他们产生了隔阂,所以才一再地提起并且在意。
估摸着,她其实就是想听宋篱说出这一番话出来。

宋篱说后,杜氏又抹了抹眼泪,这才道,“你能够这样想,是你心肠好,你救了小珍,以后小珍自然是要待你如亲姊的。”

宋篱笑了笑,给专心致志地啃着jī爪的吴雪珍夹了个jī爪放进她碗里,道,“董武和我都无亲兄弟姊妹,小珍又这样冰雪可爱,我们自然是当她做亲妹妹一般地对待的,更何况,舅舅舅母你们待董武和我都如亲子一般,我们之间又何必如此见外。”

一顿饭吃了近半个时辰,杜氏又叨叨絮絮说了些杜家那边的事qíng,说下午杜家二少爷让人送了人参和其他补品药材来,问宋篱第二天用人参炖jī吃如何,宋篱自知即使舅舅家里有些家底,也不能像他这样顿顿都大鱼大ròu的,于是赶紧体贴地道,“日日吃这些油腻的东西也容易腻味了,吃些清淡的就好了吧!”

杜氏便道,“那留着过两天炖着你吃也好,只你得把伤好好养着,千万莫要在伤口上沾了水,要是伤口坏掉了,那就难办了。”

宋篱只得赶紧好好应了。

虽然人前一直忍着伤假装没什么事,晚上睡觉的时候,宋篱却一直痛得不怎么睡得着,膝盖上的伤隐隐作痛,手臂上的伤更是痛得厉害。

杜氏本说担心他夜里起夜麻烦,让了家里的那个小丫鬟跟着他一道睡,晚上他有事qíng可以有人搭把手,宋篱自然是赶紧拒绝了,杜氏不好坚持,便只得作罢,但依然让那小丫头在外间房间里搬了个竹chuáng,抱了被子搭了个chuáng睡了,方便伺候着宋篱。

因为外间有人,宋篱疼得想要哼哼两声也不得,只能不断动着身体缓解疼痛,脑子里想些东西转移注意力,想了一阵曾经学过的课文诗词,之后又背起《论语》来,最后脑子里便全想到董武身上去了,心想要是他知道自己受了伤定然会很在乎的,他以前仅仅摔了一跤把膝盖磕红了董武就心疼成那副模样,这次他伤成这样,他还不知道会心痛成什么样子呢。
想到此,宋篱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他想他了啊。
被人关心,被人挂念,被人心疼关怀着的感觉,在没有体会过的时候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当体会过之后,并且还成为了另一个人一心在意关怀了的对象后,就会上瘾了,再不能舍掉了,舍不掉,舍不得了。
以前董武说过,他和他之后就是两个人相互扶持着一起过日子了。
以前听到的时候并无太大的感受,但此时想来,却自有一股甜蜜溢在心间,是啊,这个世界上,他再不是一个人,而是有另外一个人和他一起,在乎他,喜欢他,愿意和他扶持着依靠着过日子。

宋篱不由得低喃出声,“董武,你快点回来吧!”

因为伤口疼痛,宋篱虽喝了药,但当晚依然只睡了很少的时间,第二天早上也早早就醒了睡不着,也许是又下起雨来的关系,伤口的疼痛并没有减少多少,反而似乎像被雨水给浸了一般地隐隐疼痛不止。
明明没有伤到骨头,疼痛却止不下来。

宋篱上午甚至没有起chuáng,一直半躺半坐在chuáng上,一向活泼的吴雪珍应该是被她母亲教训了话,也并没有扰他了,一直很乖巧,或者写字,或者玩自己的,甚至帮着杜氏做起霉豆腐来。

杜氏将做霉豆腐的小咸菜坛子搬到宋篱房间的桌上,然后将已经霉好的豆腐方块放进辣椒酱里沾了酱夹进坛子里放好,动作特别细致,吴雪珍便也拿着筷子帮着她母亲夹,做得似模似样的。

杜氏边做霉豆腐边问宋篱道,“你可喜欢吃这样霉过的豆腐?”
宋篱摇摇头,“不曾吃过,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杜氏笑道,“有些人爱吃,有些人就吃不了。我们家里,就我和小珍这丫头喜欢吃,我曾用这霉豆腐烧鱼,武郎也是极爱吃的,用来下饭,他能多吃两碗下去。”

宋篱知道杜氏这样说,并且还专门端着坛子在他的卧室里来做,无非就是想让他跟着学学,以后做给董武吃,便接着她的话道,“那舅母你给我说说做法,我以后也试着做做,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得有你的好,要是做差了,就làng费了材料了。”

杜氏道,“也没什么难的,就是要放在有些通风,但也不能风太大的屋子里,就这日子就最好,放个个把月,豆腐就该霉好可以用了……”

杜氏之后又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宋篱觉得听起来还挺繁琐的,到时候回去了倒可以问问李婆婆会不会做,不然回去没有做,杜氏到他家检查他的成绩,那也不太好jiāo差。

宋篱发现杜氏虽然是个妇人,但做起很多事qíng来是一点也不含糊的,且不说她把家里管得好好的,想要人跟着她的思路走也很有一套,完全不能等闲视之。
简直可以把她叫做很有一套的教育专家了。

到午时雨又小了,下午又停了一阵,雨停了,宋篱觉得自己手臂上的伤似乎也要疼得轻一些了,杜氏正坐在他屋子里和他闲聊,付婶儿就进来说有人来拜访,问起是谁,她答道,“是个贵气的年轻公子,说是姓杜,夫人,该是你那边家里的人罢。”

杜氏没有想到杜家二少爷杜晟会亲自来,到前院待客的花厅里去看,看到是他,她还惊了一惊。
杜晟却已经拱手作礼了,先是两句客套后,他笑着道,“回家和母亲说起您的事qíng,才知道您是东院的六姑姑,记得小时候还得您抱过两次呢,近些年甚少回老家来,多年未见,昨日见到居然未认出来,侄儿这是专程来给您赔个礼的。”

杜氏听他这样说,心里非常舒坦,赶紧上前道,“多年未见,不认得了也是应当。二少爷是大忙人,专程来我家一趟,我可受不得。说赔礼什么的,更是当不得。”

杜晟又客套了两句,才说到正事上来,道,“昨日受伤的那位姑娘,伤势不知如何了,我今日来,还有一事就是来看看她的伤是否好些了。带了一盒止痛生肌的伤药来,想来比昨日那医馆里配的伤药要来得好,便带来给她试一试,或可对于她的伤更有用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