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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他完全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真相就那般摆在了人的面前。

事qíng来得太突然,以至于让他措手不及。

因为吴锦文给宋篱送了樱桃,宋篱之后用荠菜做了荠菜粑,就让家里张伯给送一些去他家,董武心想张伯送过去之后,吴锦文便会借机会过来感谢宋篱,于是就道他送过去,他还有别的事qíng要和吴锦文商量,带过去正好。

宋篱用食盒装了一大盘递给董武,还jiāo代道,“你要是要在他家留晚饭,让人给带个信回来。”
董武应了,这才走了。

清明节要到,家里事qíng忙,宋篱也就没有太多心思去想“归真”身世的事qíng了,想着事qíngjiāo给了董武,就该相信董武的办事能力,而且他对于人生带着很大程度的命定观念,觉得他命中注定能够找到归真的家人,他才能够找到,要是注定找不到,他也是无法qiáng求的。所以他心平气和之后,就没有像之前那样对于找到归真的家人拥有那般qiáng烈的愿望了。

董武到吴锦文家里,吴锦文刚从府衙里回来,他chūn闱时策论写得好,皇帝本要留他在京里做官的,他自愿回云州府来,便在云州府做了知事通判。
宋篱并不知这是什么官,只知道他是跟在知府下面做事的,也没把他这官当回事,还是和他同以前一样的jiāo往。认为他每天事qíng多,又很忙,应酬也多,该快点把他家眷接过来,以后有媳妇照顾着家事,上chuáng有个人暖被窝才比较舒坦一些,如此还故意装作不经意地提醒了吴锦文两次,吴锦文全当没听懂不予以回答,于是宋篱也就不好再劝,后来宋篱想起吴锦文那个媳妇被她婆婆管得非常严,总是很羞涩又怯懦的样子,就怀疑她来云州城,是不是做得好一个官太太,于是也就再不去想吴锦文媳妇的问题了。
董武却是明白知事通判是什么官的,虽说是知府的手下,因为是皇帝直接任命,于是知府也要给他些面子,平常人等是想见也见不着的人物。
他甚至已经算是董武遇到过的最大的官了,董武这两年在云州城里生意做得顺当,没遇到什么麻烦事qíng,不得不说,也有吴锦文的照拂。
故而董武一方面既因为吴锦文心中有宋篱而很不好受,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把吴锦文当成兄长一般尊敬,毕竟吴锦文并没有对宋篱做出什么来,倒是对他家给予了不少支持。而且,他和吴锦文也是从小就认识,一二十年的兄弟qíng谊,不能说散就散了的。

吴锦文在院子里下了轿,见到董武,就问道,“贤弟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董武答道,“清明将近,宋篱做了些荠菜粑,想着嫂子没在你身边,怕你想不起让下人做来吃,就做了一些让我送来给你。”

吴锦文听闻是宋篱做的荠菜粑,本来公事繁多,扰得他头大,很是困乏,此时也瞬间有了jīng神,脸上还带出了笑容来,领着董武进屋,在厅里坐下,道,“真是亏你们有心了,我就忘了要吃这个东西,往常在老家,母亲倒是会做来吃的。”

董武手里的食盒吴锦文也没让仆人来接去厨房,而是自己过去接住了,开了盖子,就见到里面白瓷盘子里放着的一大盘荠菜粑,因为是用荠菜汁水调的面皮,以至于面皮是青绿色,带着荠菜的香气,没有吴锦文平素在酒楼里吃的点心的jīng致,但在吴锦文眼里,别的无论多么jīng致的点心都没有这个来得让他满足高兴。

吴锦文看着这一盘荠菜粑,心中就浮起一股暖意,其实他明白这对于宋篱来说,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心意,但是对于他,的确是非常不一样的。

董武看吴锦文看着那食盒里的东西流露出柔qíng,就在一边提醒道,“吴兄,这个是冷的,热一热做小点吃倒是好的。”

吴锦文这才回过神来,让仆人把东西提了下去。

董武又为吴锦文送樱桃给他家的事qíng做了感谢,然后两人又聊了一些别的话。

之后吴锦文家里来了客人,是吴锦文的同僚,董武便要告辞,吴锦文留了他下来一起用晚饭,董武本是不会留的,奈何客人也拉着董武留下来,董武于是只得留了,让吴锦文家里的门房去给宋篱带信说不回家吃晚饭了,让宋篱不用等他。

吴锦文的这位同僚姓欧阳,名焕,三十岁左右,估计是府衙里和吴锦文年纪最接近的一个,故而jiāo往就深一些,这人极为嗜酒,非常豪慡,没有一点官架子,甚至还带着一些市井习气。

饭桌上,已经喝了一轮了,欧阳焕看酒喝完了,就叫吴锦文道,“这点酒怎么够,赶紧还去买两坛来,要云斋坊里的女儿红。”
云斋坊是云州城很有名的雅楼,里面是高级名jì,也是个私家菜馆子,里面的女儿红非常有名。

吴锦文听欧阳焕又说些狂话,道,“欧阳兄,要喝云斋坊的酒你自去云斋坊喝去,到我家来可是没有的。今天就喝到这里了,不要认为我是没酒招待你,只是你这样喝下去明天可还要不要办公。”

吴锦文不说还好,一说欧阳焕就拍桌子了,骂道,“办公?有什么好办的。温俊仁就是长了嘴会拍马屁,会使银子,他来当了这云州知府,跟着他身后,你看他让我这大半年都gān了些什么,到处去给他找人?这人都不见三年了,可怎么找去。他昨天不是让我找不到人就不要去见他嘛,这不正好,我就不去见他了。”

吴锦文只得道,“欧阳兄,你这是喝醉了。”

欧阳打了个酒嗝,眯着眼睛道,“是喝多了些,不过还不够,酒逢知己千杯少,这可离千杯还远着呢。”

董武看这个人发酒疯,在一旁只当没有听他说知府温俊仁的坏话,也陪着喝了几杯,就把酒杯放下了。
听他说找人,便问道,“可是找魏家的那位长孙?这么久还没有找到吗?”

欧阳焕打起一点jīng神来,摇头,道,“人已经走失了三年了,哪里来得那么容易找到。说不定人早死了,即使咱圣上是天子,他要找人,也没法到阎王爷那里找去啊,这找不到有什么法子。”
“倒是有不少人来冒充的,不过,人家魏大人家里养出来的金孙,即使是个傻子也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那些最像的,带进京里去,也没有一个是真的。那些假的,要是故意冒充,全都被治了罪,要是人本就是傻的,只是被人误报的,上面倒是都给了些补贴。”
“因给故意假冒的治罪了,之后倒是没有聪明人故意来扮傻子想去享魏家的那份福,不过,那些把本就是傻子的人领到衙门来领赏的倒是更多了,让我们忙得焦头烂额,每天就没别的事,就来管一群傻子了,不过,人倒是多,送进京却没一个是真的,上面这下发火了,前段时间才下令,要是故意领傻子来冒充的也治罪,这下就没人领人来领赏了。这样上面火更大,你说,这个官不当也罢,还不如回去种田去。”

董武听他抱怨,也说不出什么来,而吴锦文也不说话,只慢慢吃菜。
董武听着疑惑,过了一阵就问道,“我们虽是知道魏家在找他家的长孙,却是不知道相貌,不知道名字,只知道是三年前流落民间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傻子,这如何来找呢?”

董武问起这个问题,欧阳焕便又露出讥笑的神色,道,“你说这个怪不怪,上面让我们找人,却也没给我们画像,只说让找就是,三年前出现的一个傻子,你说,这个可怎么找,简直是消遣我们。”

吴锦文在这时候说话了,道,“本是有画像的,但后来没让用。理由我在京里倒是听过的,说是魏大人家的这位孙子和他那得皇上器重的小叔魏子琦相貌极似,画像画出来,就更相差无几,皇上正对魏子琦着迷,要把这肖似他的画像流传出去,就有人给皇上进谗言,说是让这画像在各级官府手里流传对魏子琦不好,于是皇上就收回了画像,大家只能抹黑找。”
“不过,名字倒是有的,只有个小名,叫‘归真’,用来做对证用的,那魏家孙子虽是个傻子,但说是知道自己名儿叫什么。那些带了傻子来府衙,傻子要是知道自己叫归真的,就马上送去京城。不过这个消息后来也透出去了,不少人都知道,所以才让谎报的人增多了。”

只“归真”两字就让董武呆住了,脸色骤变,这个名字他这几天日日含在嘴里念着,这是宋篱的小名呢,他好不容易才从宋篱那里得知,如何能够不珍惜着,虽然宋篱不让他这样叫他,但董武依然异常珍惜,就如同是触碰到了宋篱的小时候。
但是现在这个名字,却让他如遭雷击。

 

第七章 矛盾


董武想到宋篱那平常人家根本养不出的灵秀的容貌,他那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有的高贵气质;他救下宋篱的时候宋篱刚好十三四岁;那时宋篱懵懵懂懂带着傻气;宋篱前几天告诉他,他以前的小名叫归真,他的小叔叫子琦……
宋篱第一次在船上听到别人说魏家遭遇的祸事时就神qíng恍惚,之后还生病了。
这些事qíng让董武不得不去想宋篱是那魏大人家的长孙。

而且这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无缘由的猜测,而是有非常确切的证据的事qíng。

董武只是不明白宋篱明明是好的,灵秀温柔而善解人意,为何会被传成是个傻子。
董武不得不以此来给自己一个安慰,也许宋篱的小名叫归真和那魏大人家的孙子同名只是一个巧合呢,宋篱不是说他家的院子是很普通的吗,家里也没有多少仆役,该是普通家庭的才是啊。
一个尚书家里的孙子,怎么会住那样普通的房子呢?
宋篱也并不一定就是魏大人家的孙子。

董武像是抓住了一根稻糙一样地抓住了这点希望。

他根本一点也不希望宋篱是魏家那样显赫的家里的孩子,若是的话,他以后可如何追得上宋篱,还如何和他在一起。

且不说魏家以前就贵为尚书之家,现在魏家就更是了不得了。
虽然并不是靠着什么可以拿出来光耀门楣的事qíng而显赫起来的,而是靠着小儿子的美貌得了皇帝的宠信,从此就成了天朝里一等一受宠的家族,别人虽然都在背地里闲话着,但谁说有些人不是暗地里想着自家怎么就没生出来那样美貌的子女来呢,谁又不是想要巴结上去却又愁着巴结不上呢。
《长恨歌》里不是还有,“姊妹弟兄皆列土,可怜光彩生门户”的说法吗,要是宋篱是魏家的孩子,给找了回去,他那个小叔那样宠着宋篱的一个人,岂不是可以求着皇帝赏赐,要宋篱恢复成男儿身回去做大官?

董武不得不忧愁起来,觉得自己这是遇到了人生里最大的困难。而且这种困难并不是他通过努力就能够解决的。
人生里最痛苦的事qíng莫过于此,对于最爱的人却因为别的事qíng而无能为力在一起。

董武之后简直是坐立不安,也听不进吴锦文和欧阳焕说的那些关于衙门里的话了,饭菜也吃不下去了,主人和另外的客人还没有放筷,他就已经想要告罪要起身回家了。

董武平素并不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人,但此时他那种焦躁和忧虑坐在他对方的吴锦文很快就发现了,看他脸色不好,就关切道,“贤弟,你这是遇到了什么事qíng么?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脸色不大好?”

董武感谢了他的关心,道,“没什么事,只是身上突然有些不舒服,估计是不该一时贪杯酒喝多了。”

吴锦文说要不要去叫个大夫来给看看,董武马上拒绝了,道,“今天多谢兄长的款待,我还是回家去就好,我在这里留得久了,内子也该担忧了,家里是配有养胃的药丸的,回去吃药就好,不用麻烦请大夫了。”

吴锦文想着宋篱一人在家翘首盼望董武,他留着董武,只会让宋篱在家里忧虑,就心疼起宋篱来,赶紧和欧阳焕告了罪,送董武出门。

董武让吴锦文不用客气相送,吴锦文却非送不可,硬是把他送到了门口,还让府里的官轿送他回去,又让府里的管家把别人送的一盒燕窝去拿出来让董武带回去,他没说那包装jīng美的盒子里面是什么东西,只道,“是别人送的滋补之物,我也用不着,你拿回去给弟妹吃吧。”

董武不肯收,吴锦文便道,“我们两家是什么jiāoqíng了,你和我客气这些做什么。你不收可是看不上这里面的东西。”

董武看他把话说得重,没办法,只得勉为其难收下了,但是,吴锦文越是这样,他越是压力大,心里很不好受。

董武坐着吴锦文家的轿子回了家,给了每个轿夫一些钱,说是让大家打点酒喝暖暖身子,做好了这些人qíng功夫,他才进院子里去。

他们这房子在云州城里算不得好的,毕竟云州城是天朝里排在前面的繁华城市,大富大贵之家很多,有的人家里房屋上百间,亭台楼阁相连,戏台花园jīng美,一步一景也是很平常的。
和这些大富之家比起来,董武知道自己给予宋篱的只是最普通的百姓人家的生活,只一进房子,只得七八间房,除了屋前面的院子,屋后面也有个院子,不过里面却没有种什么用来观赏的花糙,宋篱用来种了菜,时常花时间照料经营着,并且菜蔬长得很不错。
家里也只得一对老仆照应着,宋篱每日并不得闲,不过看他从没有任何抱怨,反倒过得很是开心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