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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篱犹豫片刻,却是摇头说不出。
衙门里的文书是胥吏,虽然经常官吏在一起称呼,但是官其实是指考进士后国家选拔出来的中央统一任命的国家gān部,但是吏却是指衙门里的小吏,地位不高,薪俸也不高,是不入流的,属于衙门里长官自己招的人,而且,胥吏不能去考进士做官。所以,一般读书人都是不愿意去gān的。
而且这胥吏还并不好当,里面大多是有关系的,代代相传的手艺,因为有各种门道,就很排外。
宋篱想走吴锦文的路子去谋一个自己能够胜任的工作,他知道这也并不是简单的事。
不过,先这样做,总是好的。
毕竟,他这个样子,若是要重新自立门户生活,去衙门做个文书,倒是比较切实际的做法。

只是,他觉得吴锦文不知道他的身份,就将这种话告诉他,一时不知道如何说清楚。

吴锦文看他摇头,有些不解,道,“是有人让你来问我么?想谋个差事做?我回去说一句,就能够安排下来。是谁想去做文书?”

宋篱听他这样讲,又见小方出门去了,非常心动,便道,“若是我要去做事呢?”

吴锦文被宋篱这句话震惊了,道,“你要去做?”

宋篱也觉得自己说得过了,且不说在吴锦文眼里自己该是个女人,只该在内院里伺候夫婿的,哪里能够出得院门去。
他急切地想要告诉吴锦文自己是男人,但是又有些说不出口。那个梁云连的讥讽已经让他很难受了,他一时无法想象吴锦文知道自己是男人后的反应。

没想到吴锦文却说道,“你要是只去做个文书倒是làng费了,你上次给我画的地图很好,连知府温大人也夸奖你是个人才,让我引荐给他呢。”

宋篱吃惊地看向吴锦文,道,“真的?”
看吴锦文点头,宋篱这才发现了自己还有一点特长,对于制图,他是很拿手的,就露出高兴的色彩,道,“说实在的,其实我对画这些很拿手。”

宋篱以前是学设计的,虽然大多时候是用电脑,但他对于手绘也很有心得,画得一手非常好的素描,只是对于水墨水彩和用色这些不jīng通。

宋篱这样一高兴,脸上的病态马上散去,神采飞扬,眼睛也晶亮了,和刚才那个颓丧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他就合该是要这幅样子的,那种忧伤沉郁的模样不适合他。
吴锦文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宋篱那一天,宋篱也是这样有生气,像是跳跃的四月的阳光一般。

吴锦文笑着回他道,“别说云州府衙门里差这种会画地图的人,就是朝廷里,也不会有比你更好的人了,你这可是一个好手艺呀,我佩服不已呢。”

宋篱心里很高兴,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条出路,道,“那依靠画地图,能够在衙门里谋一个职务么?”

宋篱此时又想到之前的种种事qíng,心酸起来。
他和董武相爱,愿意守在家里,甚至从前世受到的伤痛里缓过来,是董武抚平了他的那些伤痛,但是,这样日复一日地和各种婆媳小姑娘的内院闲话生活,让他又为之后的人生感到困惑茫然与惶恐了。
特别是他这次出门,又遇到了梁云连那么一个嘴巴坏的男人,把他说得无颜再面对自己一直被当成一个女人的境况。
他要走出去,依靠自己的能力吃饭,有尊严地活着,不要再被人当成女人。
但是董武不会想他这样,董武就希望他永远在内院里,哪里也不去,等着他回家来就好了。

这些宋篱都看得很清楚明白。
现在,吴锦文来投其所好了,给了宋篱一个希望,自然让宋篱一下子就和他亲近。
吴锦文甚至说道,“你若是愿意,我就想要延请你,只以你这种才能,将来也会有所成就。”却并不提宋篱的女子身份的问题。

这让宋篱觉得心qíng非常舒畅,而且感动,因为吴锦文这样待他是将他作为一个对等的男xing。
宋篱并没有答应吴锦文的话,只说道,“但我现在还得在家里,不能出门。”
即使要走,他不能就这样毫无准备地就走了。
他得再有些计划。

吴锦文知道他的难处,说道,“你要是喜欢看地理志,我可以从衙门里拿来给你看,若是你能画出地图,就按图付账。”

宋篱听吴锦文如此说,非常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吴锦文接着说道,“只是你这是给衙门里做事,地理志和地图都不能外传。你还得给我这个保证。”

有了吴锦文的这句话,宋篱知道吴锦文不是哄着自己的,是真心给自己介绍工作,不由更加感动,连连应了。
之后又商量了这份工作的具体事宜,吴锦文这才离开。

吴锦文离开后,宋篱jīng神便好了很多,他还起chuáng来坐着写字画图,先练习一番技艺。
董武回家来,看宋篱jīng神这般好,也是很欣慰的。
他买了点心回来,是豆沙馅的甜点,让张大娘拿去灶上热了才端来给宋篱吃,又端了参茶来给宋篱。

宋篱jīng神好,对着董武也有了笑荣。

董武站在宋篱旁边看他写字,看宋篱手不得空,就拿了点心喂他吃。
宋篱之前因为身体不好,更重要是心qíng郁结而吃不下什么东西,饭菜也是勉qiáng吃几口,这时董武喂了他三块点心,宋篱也吃下去没拒绝,拿着毛笔在纸上边画边回忆自己所记得的制图技巧。

但董武并没有因为宋篱jīng神好而高兴多久。
之后小方把吴锦文送来的礼报告给董武,又说了两句吴锦文和宋篱说了话,宋篱jīng神才好起来的,小方是心思单纯,且她一直把吴锦文当成宋篱的gān哥哥看,也就想着这些该没什么忌讳。
但董武却知道吴锦文对宋篱是什么心思。
之前吴锦文知道宋篱是男儿身之后明明就对宋篱没有那个意思了,但最近也不知道吴锦文哪里出了错,又对宋篱殷勤起来。

董武虽然面上没有表示,但是心里已经翻江倒海,既吃醋又生气,但偏偏不能对宋篱表露出来一点。

 

第三十五章 午后


董武不知道吴锦文到底和宋篱说了些什么,让宋篱能够这般高兴,jīng神也好了,胃口也好了,不得不疑心。

人的jīng神是会对身体造成非常大的影响的,宋篱心qíng好了,吃得下东西,病好起来就很快。

宋篱虽然对董武那个“外室”很耿耿于怀,并且以此下定了最终的决心要离开董武,但是他在言行上并没有咬着董武的这个过错不放,甚至从来不提,他不乐意自己闹起来,倒让人以为自己输给了那个女人一样。

虽然宋篱表现温和,但是他和董武之间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坦然相对了。
而且,人与人之间产生的隔膜,就像是要破镜重圆一样,即使以后要修复,也是不能恢复成原来的模样的。
人的戒心很重,一但产生,再不容易抹去。

吴锦文懂得人越是闲着越是容易乱想,并且导致生病。
所以,在宋篱的病还没有大好的时候,他就给宋篱送了几本详尽考察的地理志过来,而且还带了好大夫过来给宋篱看病。

这回董武是在家的,对于吴锦文他已经再没有了当初的那种莫逆之jiāo的感觉,心里的芥蒂让他并不欢迎他。
吴锦文对董武,自然亦然。

不得不说,就是宋篱这红颜祸水让这两人的兄弟qíng谊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虽然两人心里心照不宣地不喜对方,但面上却依然保持着友好关系,吴锦文是先和董武客气地打招呼,然后说道,“古大夫是从太医院出来的,医术高明。我看宋篱身子一直不好,要好好调理,就请了他过来帮看看,开些药方,宋篱吃着,把身子养好一些。”

吴锦文说得客气,董武也的确心系宋篱的身体,自然不能把吴锦文的这一份好意推之门外,感谢了他的好意,就让大夫去给宋篱看病,之后又开了方子,方子自然是给了董武,虽然吴锦文想要那方子,但董武才是宋篱的夫君,他也只能压下那些心思。

吴锦文将地理志给宋篱,董武就站在旁边,他看到宋篱很高兴,但宋篱顾及董武,并没有和吴锦文多说,还道,“吴大哥公务繁忙,这种事qíng你完全不用自己亲自来,让别人把书拿来就是了。”

吴锦文说了些客套话,就离开了。
他离开之后,董武知道宋篱高兴仅仅是因为有了好书看,而并不是因为见到了吴锦文,所以醋劲和不快就消了很多。

宋篱这些天因为生病没好好洗过澡,这让他很不舒服,这□体总算好了很多,董武亲自给他熬了泡澡的药汤,一大浴桶热水,这让宋篱心qíng舒畅。

宋篱泡在浴桶里,董武给他搓背,动作细致而温柔,宋篱趴在浴桶边沿,想到就要离开董武,心里不由默默地泛起一种柔软的感觉,低声喃喃轻唤董武。

董武此时正擦宋篱的肩膀,听他叫自己,就问道,“是力气用大了么?”

宋篱摇摇头,道,“不是,很舒服。”
他只是想叫董武而已,并不是想说什么话。
离开了董武,以后相见不如不见,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了。他不能原谅董武的过错,但是,不舍依然是有的。两种感qíng都不能抹掉。

洗好澡,宋篱穿好衣服,现在这个天气,一件单薄的内衣,一件外衣就够了,而且还会觉得热,夏天来了,鸟叫蝉鸣,总是很热闹。

董武又给宋篱洗了头发,两人坐在堂屋前面的屋檐下,阳光就照在不远处,明亮而gān净的。

宋篱靠在椅子上,董武拿了布巾仔细地给他擦头发,宋篱的头发很长了,曾经非常好,但是因为前段时间生病加抑郁,头发下端枯huáng了很多,只好剪掉了,现在长度只到腰间。

张大娘看两人这样恩爱地坐在那里,眼里也全是笑意。
他们都是盼着这两人好,家庭和睦,这样,他们这些下人也会好过很多。

董武对于识人一向有一套,家里他选的佣人——张氏夫妇都不是爱多话嚼舌根的,小方虽然到他家来后活泼了些,总之,也是很勤快听话的了。
此时他们也不来打扰两人,只躲开做自己的事qíng。

宋篱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白茫茫的阳光照在不远处,让人昏昏yù睡。

宋篱之后的确睡着了。
董武把宋篱的头发擦gān,就抱着他坐在那里,目光凝视着宋篱。
在董武心里,宋篱就是他心里最美的一个梦,这个梦成真了,是他今生最大的幸运,他爱他,怜他,想给他幸福。
但是,他越来越少在宋篱脸上看到笑容。
当年宋篱没有答应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倒是要比现在快活地多。
董武在这一点上也是痛苦的,但是作为家中户主的他,他在知道宋篱想恢复男儿身的qíng况下,他也是不能让他这样去做的。
每个人都无法忍受自己所爱并且已经得到的离开。
董武也不能。
他不想看宋篱难过,也不想要宋篱恢复男儿身,他矛盾着,知道自己自私,但是这种自私也许才是他的本xing。

董武爱怜地在宋篱的脸颊上亲吻了一下,宋篱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睡得很酣沉。

宋篱这一觉睡得很好,等他醒来,头发已经完全gān了,鼻端是自己头发和身上的清香,还有董武的味道。
他想起三年前,自己刚来这个世界,董武第一次给自己洗头时的qíng景,那时候睡在阳光下,梦里也是暖的。
那时候,董武让他安心。

董武抱着宋篱也睡着了,但他的手依然抱得很稳。
宋篱不想让董武辛苦,就要从他身上下去,没想到他一动,董武就醒了过来,含笑看向他,宋篱从他身上离开,道,“腿是不是被我坐麻了。”说着,就伸手去揉董武的大腿。

董武笑着道,“是有一点。”但是之后站起来走路,姿势并没有什么怪异。

宋篱依然坐在宽阔的屋檐下,董武去端茶水来,这样宁静而安逸的午后让人觉得生活的宁馨。

不过,这种好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他们家的院门并没有关紧,一个小丫头把门稍微推开了,在那里探头探脑,宋篱不认识她,但是她却是认识宋篱的,她看到宋篱就把头赶紧缩回去了。

宋篱觉得她奇怪,看这么大太阳,她一个小姑娘,在自家门口探头探脑做什么呢。
宋篱于是就起身走了过去,拉开门,看到那小姑娘站在檐下愁着眉,看到他出来就缩了一□,想要转身跑。

宋篱叫住她,道,“你是谁,有什么事?”

对方扭捏了一番才小声道,“是姐姐那里有些事qíng,我来看看董爷是不是有空闲,过去看看。”

对方这么一说,宋篱就知道是什么事qíng了,这个小姑娘是董武那个叫玉秋的“外室”的人吧,来叫董武过去的呢。宋篱心里不好受,但他面上神色却并没有什么变化。
他说道,“是出了什么事qíng了呢?是急事的话,我就去叫董武。”

但对方并不说话,只一味捏着手巾扭捏着,露出很为难的神色。
宋篱是厌恶她们的,但是他作为一个男xing,觉得不能像个泼妇一样和对方吵架或者闹矛盾。
但对方执意不说,他也不想贴着人家要人家讲了,故而就要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