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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千洐远远便望见赵初肃抚国大将军的车驾,连忙迎上去:“大将军!”

赵初肃是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身着镶金明光铠,面目jīng朗、神色沉肃。看到步千洐,只淡淡一点头:“辛苦了。”转而朗声道:“传我号令,屠城三日。”而

后低眸看着步千洐:“第一日,属于勇猛过人的破城先锋——赤兔营。”

周围将士们全露出羡艳神色,步千洐心头巨震,大声喝道:“不可!”

众人皆惊。赵初肃横眉冷对:“步千洐你给我闭嘴!”

步千洐声锵如铁:“大将军!属下已应承了城主周玉闯,他投降,我不屠城。大将军,大丈夫一言九鼎!将来我大胥势必一统天下,若是出尔反尔,如何安抚天下黎民!”

赵初肃沉吟未答,身后已有一人越众而出,声音冰冷:“放肆!”那人衣着华贵相貌英俊,步千洐认得他,正是二皇子派来的监军。

那监军冷笑着对赵初肃道:“赵将军,屠城是二皇子的军令,也是皇上的意思。贵军中居然还有人跟墨国jian贼私相授受啊!”

“狗屁!”步千洐怒吼道,“我对大胥忠心耿耿!”

监军神色大变,颤抖手指指着他,眼看就要发作。赵初肃虽一直爱惜步千洐的武艺才华,却也极厌恶他此刻的不识时务,怒道:“休要再胡说!来人,将他绑回大营,杖责一百,以儆效尤!”

天色已然全黑,远方的厮杀声也渐渐消歇。颜破月在帐前等了许久,只见许多将士满脸喜色的回来,却始终未见步千洐,甚至连赤兔营的兵士,也没见到一个。

又站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与步千洐相熟的一名将军,一身血污疲惫的从帐前走过。颜破月连忙拉住他,哑着嗓子问:“李将军,我家将军呢?”

那李将军看清楚是她,脸上竟勃然变色:“你这小子!你家将军前线出生入死,你不在鞍前护卫,却在营中躲一天!”他冷冷道:“你家将军正在练武场当众受杖责呢!还不滚去!”

破月听得目瞪口呆,慌忙朝练武场奔去。

☆、二四、初chuī

颜破月跑到练武场边,远远便见数十人站在东侧一角。

她心头一紧——那里放着军中受刑刑架。旁人低低的议论声中,她听到“嘭、嘭、嘭”一下又一下,ròu体被击打的声音。

她连忙朝人群冲去!

好在她个子小,在人高马大的军士中横冲直撞,旁人见到她,都下意识避让。很快她就窜到了最里面。

真的是步千洐。

两米多长的木架横在正中,他趴在架子上,双手垫住下巴,面色沉肃、眸色灰暗。他身后站着两名高大qiáng壮的士兵,一人手中一根有她手腕粗细的通黑木棍,高高举起,重重落下,极大出沉闷的声响,前方还有一名士兵在计数:“十五、十六……”。而他脸上没有一点表qíng,定定望着前方,仿佛被打的不是自己。

破月一把拉住身旁的人:“我家将军为何受刑?”

旁人听到她尖细的嗓音,怪异的望她一眼:“小宗……怎么声音如此怪?”

她厉声重复:“我家将军为何受刑?”

那人悚然一惊,答道:“赵大将军要屠城,步将军他竭力阻拦,还得罪了监军大人……”

破月张了张嘴,呆呆望着步千洐。

步千洐也听到了她的声音,偏头望过来,绷紧的面容仿佛水面裂开一道细纹,朝她微微一笑。

破月被他笑得心慌意乱,抬眸只见他后背已被鲜血侵染,不由得心里有火——这些士兵平日与步千洐jiāo好,竟然还真打啊!

她却不知赵初肃治军甚严,即便是人缘甚好的步千洐受刑,旁人也不敢放水。

“回去。”步千洐嘴唇微动,眸色明亮望着她。

破月也不是冲动之人,更知自己无能为力,但让她就此离去,却也办不到。她目露怜悯,怔怔然走上前,不知不觉,却已走出了人群。

“小宗!你在此瞎闹什么!”有人在旁边怒喊一声,“小心连你一起杖责!”

破月转头一看,正是与步千洐相熟的老苏。老苏见她呆呆的竟似要冲到棍棒下,怕她受伤,二话不说将她拦腰抱起,就往后拖。

破月吓了一跳,忙喊:“放我下来!”

老苏抱住她,微觉有哪里不对劲。但也没往深想,只想着别让这小子在这里闹事,铁臂将她抱得更紧往后拖!这动静一

大,周围人全望过来!

“放开她!”一声厉喝,众人皆惊,循声望去,却是刑架上的步千洐,怒目圆瞪。

破月也有些发愣,直直望着他。步千洐清咳两声,淡道:“老苏,她染了风寒,你放开她,否则过了病气给你。”

“无妨……这小子冲动……”老苏还没松手,步千洐已是声音一沉:“放了!”

老苏讪讪看着这主仆二人,将破月松开,一拍脑袋:“好好好,是我多事。”

这一打岔,负责杖责的兵士都停了许久,正要开始挥棍,忽听人群里一道清朗的声音道:“且慢!”

破月看过去,不由得惊喜——是容湛!

他大概刚脱了盔甲,半旧的袍子满是尘土,脸上亦有血污,令他素白的容颜看起来有一种诡异的冷酷。只是那柔润的目光,抹平了他一身的杀意。

他款款步出,先是对执刑的军官行了礼:“且容我问他几句话,再行刑不迟。”

对着容湛这种老好人,执刑军官难以拒绝。又知道步千洐是他结义大哥,想了想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容将军快些说吧。区区一百棍,以步将军的qiáng壮,打完便是。万不要从中阻挠”

容湛微笑点头,众人都看着他,他却不紧不慢走到步千洐面前。

“你不是赞同屠城吗?”他眼中竟然有笑意,破月一看他的眼神,心想完了完了……

步千洐嘿嘿一笑答道:“我今日改变主意了。怎么,不成吗?”

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容湛一脸的畅快神色,朗声道:“有兄如此,夫复何求!”他转身对执刑官道:“步将军还有多少棍?我替他受了。”

众人都露出敬佩神色,步千洐却冷冷道:“小容一边呆着,你也忒小瞧大哥了。”

执刑官摇头:“不成。军令如山,岂能代为受过?”

容湛点点头,神色自若的跪下:“那我便一同受刑吧。我也是不赞同屠城的。”

众人目瞪口呆,步千洐哈哈大笑,抬手拍了拍容湛肩膀。破月又好气又好笑,心中却也升起几分豪qíng,忍不住鼓起勇气朗声道:“两位将军受完刑,小宗准备了佳肴美酒,请将军享用!小宗马前卒一枚,却也觉得屠城是不对的。”

步千洐和容湛还没吭声,身旁老苏猛的一拍破月肩膀:“好小子

!有你家将军的血xing!”他力大如牛,破月哪里承受得住,像根柳条似的应声而倒,“砰”的摔了个狗□。她呲牙咧嘴的抬头,一脸灰土变成了花猫,郁闷的“噗噗噗”连吐数声,才将嘴里沙土吐gān净。

周围顿时哄笑一片,连容湛也目露笑意。步千洐却没笑,沉默的黑眸,静静望着她憋屈的小脸。

一百杖终于打完,步千洐与容湛都从容自若的站起来。两人内力深厚,只受了皮ròu伤,伤不到根本。众人将关怀了几句,便各自回营了。容湛的亲兵也扶着他回去,破月扶着步千洐高大的身躯,一步步往营帐走。

方才的气氛可谓热血壮烈,可此刻两人不知怎么的,都没说话。步千洐一直沉着脸,而破月还处在意气风发的感动中,没太管他的神色。

待进了营帐,步千洐在榻上趴下,却道:“你去练一个时辰拳法再回来。”

破月不gān:“这么大半夜的,外头冷死了,我要睡觉。”

步千洐顿时想起,方才她扶着自己的小手,的确有几分冰冷。他无奈道:“那你先去容湛帐中呆会儿,我要上药。”

破月这才反应过来,他的伤口都在背臀上,此时鲜血已经湿透了他的衣襟,也染红了她的手。

她觉得心里丝丝的有点抽痛,顿了顿道:“要不我给你上吧,你自己不方便。”

步千洐盯了她一眼:“你的头也被马踢了?”

“又不是没看过……”她淡道,“跟块猪ròu似的。”

步千洐不怒反笑:“猪ròu贵得很啊。去把小容的亲兵叫来。小容若问起,就说你惹怒了我,我不要你动手。”

破月点头:“这个借口很可信。”转身出了营帐。

谁料她到了容湛营帐门口,轻轻叫了几句,却无人应答。她觉得有些奇怪,容湛也要上药,不会这么早睡啊?

她便挑开帐门,向内张望,却见空dàngdàng的朴素营帐里,没有一个人影,容湛和亲兵都不知去了哪里。

她在周围晃了晃,没找到他们。想找其他士兵,可大部分士兵都在城中抢掠,她撞见了几个人,托付对方,人家都摆摆手示意没空。

“你是步将军的亲兵,这等事还要麻烦旁人?”人家讥诮道。

她只得作罢折返。

刚挑开营帐,却见步千洐直条条的趴在

竹塌上,双目紧闭、气息均匀悠长,竟似睡着了。

烛火幽暗,那平日里刚毅俊朗的容颜,此时却极为平和舒展。乌眉之下,长睫沉沉,在挺括的鼻梁上投下淡淡的yīn影。

当颜破月走到他跟前,属于他的气息便无所不在的萦绕周身。汗味、血腥味、热气……却并不令人觉得难闻。

破月盯着他片刻,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喂……”

他纹丝不动,没醒。

步千洐虽功力深厚,但竭尽全力厮杀了大半日、心qíngyīn郁难舒,加之饿着肚子受了杖责,此时自然睡得yù罢不能。饶是能听到破月低低的声音在耳边,他也不耐烦不想醒,放纵自己睡得更沉。

破月见他后背一片血ròu模糊身为可怖,实在看不下去,便轻手轻脚打来盆热水,沾湿了毛巾,掀开他的战袍,一点点擦拭血腥和污泥。

战袍下的身躯jīng瘦结实,每一寸肌ròu都蕴藏着年轻男子的力量。破月今日才对他真心实意的敬佩,心无旁驽,很快将后背擦gān净,又细细涂上了金疮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