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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听得出神,一片哗然。那男子哈哈笑道:“姑娘真是有趣。那人得罪姑娘这样的妙人,别说骂一句,骂一万句,在下也愿代劳。请问——如何骂?”

破月淡淡瞥一眼依然垂眸的步千洐,笑道:“就骂‘步某人狂妄自大、始乱终弃’吧。”

话音刚落,忽听一阵猛烈的咳嗽。人群中有人望过去,却是坐在美人对面的青年,被酒呛得满脸通红。原本大伙儿还没注意到他,此时才发觉他生得极为英俊,顿时人群愈发涌动起来。

破月见步千洐呛到,只觉得身心舒畅。对面男子见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亦注意到破月对面英挺bī人的步千洐,心头倒也明白了几分。他哈哈大笑道:“莫非这步某人是姑娘的相好,放着这么好的姑娘不要,始乱终弃,真是瞎了眼啊!”他提起一坛酒,朗声大骂:“步某人狂妄自大、始乱终弃!实乃我辈男儿的耻rǔ也!”抬头痛饮。

兴许是他骂得太气壮山河,已经挤进客栈门口的村民中,有年轻小伙子们开始热烈的鼓掌。

破月一抬眸,却恰好与步千洐目光撞上。却见他微红着脸,单手提着酒坛,神色还是冷冷的,但多多少少添了几分尴尬窘迫。

很快,门口一个挺拔的青年走到破月面前:“姑娘,我要是骂了,是不是也能坐下喝酒?”

“当然。”

“步某人láng心狗肺、猪狗不如、jian/yín掳掠、丧尽天良!”

“咳咳咳——”这回换破月被茶呛到了,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方才那男子的眼力价。悄悄抬眸,却被青年挡住,看不清步千洐的表qíng。

“步某人榆木脑袋、好吃懒做、不知好歹!”邻桌的大汉端走了一盘鱼。

“步某人口中生疮、脚底流脓、嘴巴还很臭!”只有桌子高的黑脸村娃,抓走了一只jī腿。

“步某人蠢笨如猪、忘恩负义、生儿子没屁/眼!”一名农妇抢走了一坛酒,破月一怔,觉得不妥,反手飞出一只筷子,酒坛“哐当”掉在地上碎了。

客栈里骂声一片、热热闹闹、人人喜笑颜开。

破月望着面前杯盘láng藉、人cháo涌动,忽觉意兴萧索。她默默站起来,走到无人的角落,却发觉他的位子已空了。再看向楼上,却见他黑色衣袂一闪,房门已然紧闭。

是夜,客栈里寂静无声。小二点一盏烛火,伺候掌柜在一楼桌前伏着算账。破月推开屋门,站在廊道里,忍不住又看着旁边的房间。

她自然让小二安排住在他隔壁。可他一晚上寂静无声,令她越发的不舒服起来。

自从重遇步千洐,她心里就被他点起了一把邪火。每当他靠近或者疏离,那邪火都会“啪”一声,自个儿熊熊燃烧起来。

明明这一年来,她遇到什么事,都是淡然若水,哪怕那日被颜朴淙所擒,她心里都是淡淡的,好像一切都无关紧要。可这几日只是远远看着他在马上挺拔的背影,都让她冲过去将他扯下马的冲动。

起初她是不明白。可如今望着他紧闭的屋门,心头又狂躁不已。她就忽然明白了,那邪火是什么。

是**。

她想要得到他,重新得到他的**。

那跟与慕容的温柔依恋完全不同,自从他甘愿为她赴死后,她心里这把火,就从未熄灭过。

那是她对一个男人,一个她爱的男人,求而不得的**。

纵然他的退让叫她恨得牙痒,可想起昔日他的深qíng厚谊,她还是不想放弃。

这么想着,她又忽然释然了。眼见店小二抬头殷勤的望着自己,她眼珠一转,朝小二招手。

***

月上眉梢,步千洐并未睡着。

他只是静静躺在chuáng上,明明收敛心神,隔壁房间的动静却清清楚楚传进耳朵里。

她在chuáng上坐下,又站了起来。

她来来会回走动。

她叹了口气。

她又倒在chuáng上,也许还滚了两圈……

步千洐并未察觉到,自己嘴角泛起的笑意。也只有隔着一堵墙,他才能静静的听着她的动静。这么近,又这么远。

“啊——”一声娇弱的惊呼。

步千洐几乎是立刻从chuáng上弹起来,一下子冲到门口,却又停住不动。

那间屋子里的破月将他的动作听得分明,心头又甜又涩,只得再接再厉,朝门口的小二打了个手势。

小二点点头,冲到步千洐门口,“砰砰砰”敲门:“大爷、大爷!快开门!”

步千洐拉开门,却见小二一脸焦急:“大爷,隔壁的姑娘被蛇咬了!不知是谁放进她房间的,小店,小店没有伤药……”

步千洐眉头一沉,心想莫非是颜朴淙的人?抑或是有江湖人士认出了她是当日无鸠峰上的女子?他一把推开小二,冲进她的房间,赫然见到破月坐在chuáng上,双手抱着左小腿,脸色苍白,一头冷汗。

步千洐冲到她面前,动作只微微一滞,抬手便要抓她的腿:“我看看。”

破月泪水汪汪,咬着下唇,侧身一避。

步千洐毫不迟疑,身手如电擒住她的双手,再将她左边脚踝握住。

手指触到纤莹如玉的脚踝,依然如记忆中那般,令人窒息的柔腻温软。步千洐浑身一震,qiáng自忍耐,沉着脸在她面前蹲下,却见肌肤如雪光滑,哪里有蛇咬的伤口?

步千洐心头一松,忽的反应过来,一把松开她的足。只是指间那细腻柔软的触感,仿佛轻纱层层缠绕,从此挥之不去。

他起身yù行,却听她的声音微不可闻传来:“阿步……不要走……”

他身子一僵,缓缓回头。

只见她瘦小的身子微微蜷着,双手抱着双膝,头搁在膝盖上,看起来就那么一点点个人,格外的孤弱无依。

她泪汪汪的望着他,一双大大的黑眼睛实在楚楚动人,像足了被人遗弃的小狗。兴许是见他还是没反应,她试探的伸出几根小小的手指,抓住他一方衣角,轻轻摇了摇,又摇了摇。

步千洐如何不知她的意图?

以前她在他面前,从来粗放、随意,有时还会qiáng硬不听话。今日刻意做出可怜姿态撒着娇,只为叫他心软。

可他就算心知肚明,面对着这一年来只在梦里能见的娇弱人儿,他还是无法抑制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正满心酸涩恍惚,她却又开口了。只是那柔得随时要化掉的甜软嗓音,竟也染上几分少女的痴痴qíng意:“你说过的,咱俩日日在一起,时刻不分开。你怎么能赖账呢?咱们若是分开了,你是孤零零一个,我也是孤零零一个,没人陪伴,也没人怜惜,阿步,你忍心吗?”

☆、60

60v章

夜色再暗,也暗不过步千洐的眸色。

破月的目的虽是让他心软,却也真qíng实意。此时见他一言不发将衣角抽离,破月的心头一股寒气上涌。

“颜破月,我对你已无qíng意。”他盯着她缓缓道,“望你就此回头,君和之行,我一人足矣。”

破月从未恋爱,也从未被人如此直白的拒绝过,刹那只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反反复复只有他那句话回dàng:

我对你已无qíng意。

颜破月,我对你已无半点qíng意。

“我与慕容并无夫妻之实……”破月颤声道。

“住口。”步千洐面色yīn沉得叫她心底再次发寒,“小容对你一往qíng深,你既已嫁他,今后须得好好待他,勿要辜负。”

破月心头一沉,隐隐生疼间,忽然就明白了。

原来,不是因为误会。

是因为兄弟qíng。大男人的兄弟qíng。

原来,步千洐对一个女人绝qíng的时候,可以绝qíng到这个地步。

“哈,步千洐!”破月全身发冷,声音抑不住的颤抖,“你把我让给他?你把我让给慕容?你是我什么人?你有什么权利让?你凭什么替我和慕容做决定?我以为你是误会,以为你也没忘了我。却原来你是为了慕容?我在你心中算什么?好!你不要就不要,不要就拉倒,我等了你一年,仁至义尽!君和国我去定了,不用你管!”

她虽言辞狠厉,说到最后,却也是带了哭腔。步千洐还是头回见到她如此咄咄bī人,只觉得原本已麻木的心肝,再次因她的绝望透顶,搅得阵阵刺痛。他一刻也不想呆在她身边,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步千洐回到房间,未作丝毫停留,提起包袱,出了客栈,策马疾行。此时正值四更天,夜色凄迷、大雪铺天盖地。他冲得很快,可颠簸的马背、灰白的天地,茫茫仿佛望不见尽头。

步千洐的心,忽的就如面前一朵朵孤单单的雪花,摇摇晃晃、碾落成泥。

他原以为,已经不在乎的。

山中一年,每日废寝忘食,心头对她的念想,也一日日淡了。待及那日见到慕容湛亲吻破月,他更是死心的彻底。

慕容湛是何等矜持隐忍的人?步千洐比谁都清楚。能让他主动亲吻,只怕已爱到了骨子里。

步千洐当日武功俱废,自觉没办法保护破月。回想当日破月如果不是跟着他,又怎么会在无鸠峰上差点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思前想后,下定决心将破月托付给慕容。如今又见慕容对她暗生qíng愫,他做大哥的,当日既然已决意退出,如今岂有过河拆桥、横刀夺爱的道理?

所以这次他回帝京,便已打定了主意,看一眼便走。

只是他步千洐一年时间便能得高人真传、练成独步天下的武艺,却哪里参得透qíng字?在诚王府外只望了她一眼,便足足有十来日心神恍惚。

那感觉是极淡的,已无当日的热烈缠绵,只是极淡的。仿佛每时每刻都会想起她,想起她静静站在雪地里,想起她略带失望和叹息的声音:“送他一壶酒。”

曾几何时,调皮而坚qiáng的月儿,也会有这样落寞的声音?

于是他故意忘了自己看一眼便走的决心,诚王府、军营,他跟着她,只想着远远瞧上她一眼。

新年,他给自己的底线是新年。过完除夕,他便重返军中,再不回头。

未料颜朴淙忽然发难,教她察觉了自己的身份。

想起方才她可怜巴巴朝自己撒娇的样子,步千洐只觉得心头又甜又痛。可他能如何?慕容那晚念叨着“月儿是大哥的,不是我的”,直直要捅入他的心里去。慕容待他如此赤诚,qiáng忍一腔爱意拱手相让,他又岂能对他不住?

思及此处,他心意越发坚决,心想月儿对小容也不是全无qíng意。而她跟自己在一起的时间也短,当时她便说过,不一定跟自己成婚生子,她对自己的感qíng,自然也未到海枯石烂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