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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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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推开,慕容湛一身紫貂厚服,单手提着坛酒,发梢上还有雪花,清俊白皙一张脸,整个人竟似冰雪雕砌而成。

他看着两人猴般的脏脸,摇头失笑。

“好酒!”步千洐走过去,看一眼慕容湛,“咦,脸上是什么?”

慕容湛茫然看着他,他抬起手,作势要用袖子帮慕容擦。忽的手一展,雪白飞扬,蒙蒙一片。慕容被呛得连声咳嗽,再抬头,清盈盈的脸上已多了数道白灰。

“兄弟同心!”步千洐将他肩膀一搂,他失笑,捶了步千洐一拳。步千洐神清气慡的端起水饺,走到灶前下锅。

慕容在桌前坐定,这才抬头破月:“你近日身子可好?”

破月点头:“很好。其实没什么感觉。”

慕容目光快速掠过她平坦的腹部,端起茶杯含笑道:“我已遣人送一名御医过来。不多日便能到了。”

破月一呆:“杀jī焉用牛刀?”

慕容一口茶呛在喉咙里,面色薄红,咳嗽两声才微笑道:“用得。况且今后他也是我的义子,自要多加关怀。”

过得片刻,步千洐已亲自端了饺子上来。破月嫌卖相不好,只夹伙房送来的其他饭菜。慕容湛倒是吃了一大碗,还连声称赞:“败絮其外、金玉其里。”破月立刻道:“馅儿是我前几日剁好的。”

正吃得尽兴,忽听门外一串轻盈的脚步声。有人扬声道:“步将军在吗?”

步千洐走过去开门:“何事?”

却是个小兵,戴着厚厚的毡帽,垂着脸站在雪地里,面目看不清晰:“将军,东边有人遣小的送东西过来。”他双手捧着个包袱,恭恭敬敬放在步千洐脚下,而后退开几步。

慕容和破月也走到门边,步千洐看一眼那包袱,忽的问道:“十三可好?”

那小兵似乎是笑了,答道:“小少爷极好。”

步千洐点点头,从地上拿起包袱,小兵已闪身出了院落。

慕容看着他:“这是?”

步千洐低声道:“小容,此事我还未来得及同你细说。”便将上次唐卿随使团过来,因十三的缘故,两人曾喝过一次酒的事,告诉了慕容。

慕容皱眉:“我知你与人相jiāo只重意气相投,当时两国议和,你与他相见亦无可厚非。只是眼下便要开战,你见过他的事,勿要再告诉旁人。”

步千洐点头:“你说的极是。他日战场相见,必不手软。这书册,应当便是他遣人送来的。看来唐家在我军中亦有jian细。只是方才这人直接找我,自不怕我查。明日咱们报告大将军,请他彻查军中兵士身份。”

慕容点头。

三人重回桌前坐下,步千洐小心翼翼解开包袱,却见是一本书册,上书《余心行军手记》。

慕容湛看清封皮上的字,整个人仿佛凝滞住,五指悄无声息抓住自己的袍角。步千洐并未发觉他的异样,翻开书道:“余心?难道是楚余心元帅的手记?怎会落在唐卿手里?”

“大哥……”慕容湛忽然伸手挡住步千洐,缓缓道,“小心为上。”

步千洐慡朗而笑:“唐卿心怀坦dàng,不会如此下作。”说完又翻了几页,却发觉其中夹着张小相,举起在灯下一看,神色微变。

慕容湛万没料到其中还有画像,要拦他已经来不及。只见那发huáng的宣纸上,落款是“妾聪玉摹君于十月初九。”

破月凑过来一看,也愣住。步千洐却笑道:“这莫非是楚余心的画像?似乎与我长得相似。不过比起这位的投敌叛国……嘿嘿,我步千洐却是铮铮铁骨顶天立地的男儿。”他在起初的震惊后,并未太在意。

“大哥,我看唐卿此举甚为蹊跷,不如jiāo由我遣暗卫查证……”慕容湛又抬手去拦,步千洐颇为奇怪的看他一眼,侧身避过,顺手已翻到最后一页。

他一目十行,神色逐渐凝重。只见老旧的书页上,字迹苍劲挺秀。

“……玉儿怀胎十月,终诞下麟儿……还记得满月之时,她觅得宝玉一方,铸玉佩祈儿一生安康。吾观玉佩上玉儿手书‘千’二字,字迹圆润娟秀,颇为女气,不喜。玉儿不依,只得随她……如今算起,儿已满周岁,只待踏平君和,荣归故里,与妻儿团聚……”

步千洐猛然抬头:“我赠你的玉佩呢?”破月不解的从怀中掏出来,步千洐接过,又拿出那张小相,沉默片刻,对破月和小容道:“玉佩上的刻字,与画像上的字体,是否相似?”

慕容湛只看了一眼,垂头不语。破月仔细看了,脸色微变:“是很像一个人写的。阿步,怎么回事?”

步千洐却没答,绷着脸,继续拿起那本手记,快速翻看。只是从来坚定有力的手指,微微有些发抖。

慕容湛忽的抓住他的手,步千洐缓缓抬头望着他。破月瞧两人表qíng,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大哥,我有事隐瞒,对不住你。”慕容湛忽然拜倒。

步千洐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提起来:“你这是何意?”

慕容湛气息凝滞了片刻,才慢慢道:“大哥,你极可能是楚余心的儿子。”

步千洐面色一沉,破月猛的瞪大眼睛。

“你在胡说什么?”步千洐缓缓问。

方才看到字迹相似,他脑海中其实已闪过这念头,却全然不肯信。他想或许是唐卿设下的某种圈套,可转念一想,唐卿怎会知道自己的玉佩?他越发胆寒,这才继续翻看书册,看能否找到更多线索。如今听慕容湛直言,他心中早已惊涛骇làng,暗想,小容行事谨慎,他如此说,莫非早已有了实证?可我孤儿一个,又怎会是楚余心那乱臣贼子的后人?

慕容湛盯着他,亦是心头沉重。他藏着这秘密数日,早已心神不宁。步千洐在他心中分量,与皇兄无异。而他选择沉默,便是偏袒了皇兄。但他只能做这个选择――皇兄勤勉治国,身负社稷。他的选择,为的是国家大利,亦是为了步千洐好。

虽这样安慰自己,却终是心中有愧。故如今纸已包不住火,他知道再隐瞒,他日势必兄弟反目,只能全盘托出。

慕容湛将那日赵老将军所说,一五一十都讲给了步千洐二人。

破月听得心惊胆战――两件事结合起来,她也能判断,步千十有八/九是楚余心后人,当日恐怕是被其人偷送出来,躲过了灭门惨案。

可她真的宁愿步千洐不知道事实:隐瞒身世固然残忍;可如今让他得知,父亲根本不是叛徒,而是死在皇权斗争中,今后步千洐如何自处?又如何与慕容湛做兄弟?

她看向步千洐,却见他样子呆呆的,黑眸像是凝了霜雪,盯着慕容湛,哑着嗓子问:“你早知道了,今日才告诉我?”

慕容湛语意一滞,道:“是。”

“你怕我去找皇帝,也怕我惹祸上身?”步千洐颤声问。

“是。”

“那日宫中饮宴,你喝醉是假的,打伤我是为了不让皇帝看到我?”

“……是。”

步千洐点点头:“我不怪你。倘若……倘若我换成你,亦会隐瞒。”他深吸一口气道:“待北伐结束后,我必要去跟皇帝问清楚!问他是不是为了皇位,将国之大将残杀!若真是这样,我亲生父亲忠肝义胆报效国家,却最终尸骨无存全家灭门,我岂能饶他?!”他的语气变得森然。

慕容湛猛的抬头看着他:“大哥,请不要去寻皇兄!”

步千洐摇头:“不可能。”

慕容湛摇头,格外坚定:“我不会让任何人加害他。大哥,你若要报仇,不必再等北伐结束。我是他弟弟,他欠你的血债,我替他背。你杀了我吧。”

步千洐眼中都要喷出火来:“与你何gān?”

慕容湛长眸清寒一片,声若枯井哑滞:“你要动他,除非我死。”

步千洐别过头去,慕容湛亦面如惨白。屋内死一般沉寂,破月瞧着两人,心疼得不能自已,柔声劝道:“你俩别冲动,别要死要活的。阿步,唐卿派人送来这手记,就是想让你加害皇帝,你不要中计。”

步千洐还未答话,慕容湛骤然抽出佩剑,手掌一翻,直刺心窝:“我替皇兄还你一命。”破月本就知他痴愚,留心着怕他做傻事,见状一掌拍向他手腕。

未料有人比她更快!步千洐已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剑,怒喝道:“你这是作甚?”

慕容湛凄然道:“大哥,小弟从未请求过你什么。今日求你一事,求你永远不要去找皇兄报仇。”

步千洐神色一凛,将他的剑往地上一丢,竟大步走了出去。破月起身想追,他却头也不回道:“你看着他。”顷刻没影。

两人留在屋里,俱是沉默。破月都替步千洐为难――楚余心死得如此冤枉惨烈,大仇不报,连她都觉得义愤填膺。可那人是皇帝啊!若走上这条路,今生都回不了头!

反观小容,以他的xing子,是怕十分左右为难吧?

“你别难过。”破月柔声劝道,“总有解决的办法。但你若是寻死,我保证就算步千洐不去杀皇帝,我都会去杀。”

慕容霍然抬头看着她,却见她很平静,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

两人又等了许久,终见步千洐推开门又走了回来。

外头下起了大雪,他满头满身雪白,黑色微湿的背影,静静立在门边,眸色如一滩死水,幽沉看着慕容。

慕容亦静静回望着他,眸色坚定、隐忍、痛苦。

破月预感到了什么,抬手捂住自己的嘴。

这两人,前一刻还勾肩搭背。步千洐ròu麻的的说,他做的饺子,小容都会吃;小容还说,要做孩子gān爹……两人脸上甚至都还有面粉灰,看起来脏兮兮的很可笑。可此刻,他们的神色如冰封,没有半点笑意。

“我再问你,我若要去寻皇帝,你必以死相阻?”

“……是。”

“将军惨死荒漠,九族无辜被诛,背负千古骂名……此仇不共戴天,步千洐今生却不能报了。我愧为人子,亦无颜再做你……你走吧。”

☆、九九、通敌

慕容湛走后,步千洐就坐在庭院的冰天雪地里,一动不动。破月想去劝他,他却说外头冷,让她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