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页

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破月就站在屋里,隔着苍白的窗纸,望着他安静的背影。夜空是昏暗的,没有月亮。他坐在一棵树叶已经掉光的小树下,头顶很快堆满了积雪。

过了很久,他才进屋,抖去满身粉白,脱了大衣,将破月抱在怀里。破月趴在他的胸口,闻着他身上酒气、雪气混合成的gān净而浓郁的味道,听着他热烈而安静的心跳,心疼的想,他只有我一个人了。

后来步千洐睡着了。睡得很死,在梦里眉头也是紧皱,英俊的脸看起来叫人心疼。破月爬起来,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军营里静悄悄的,雪地呈现一种幽暗的灰色,脚踩在上面,会发出吱呀闷响。天地间只有这一个声音,人就像走在荒漠里。

慕容湛住在中军,房间的灯还亮着,在一片黑暗中显得孤清而无助。破月在窗户上戳了个小孔往里看,却只看到灯前清瘦的背影。

她推门走了进去。慕容湛听到声响也没回头。破月走到他身后,手放到他肩膀上。他的身体微微一颤。

“嫂子。你怀有身孕,不该这么晚还……”他的声音听起来死气沉沉。

“我从未见过……”破月用一种温柔的语调说,“有人像你和步千洐这样,生死jiāo心。你不要难过。我相信你们会和好的。”

慕容沉默。

“还记得步千洐被困婆樾城,你带我跑死了好几匹马去救他吗?你说,杀步千洐如杀本王!而这世间,也只有你慕容湛,能叫步千洐舍弃血海深仇。其实我要感谢你,如果不是你,他就走上一条不能回头的路,将来我和孩子怎么办?所以你不是在委屈他,而是在帮他。对吗?他嘴里说让你走,我敢打赌要是你有什么事,他准丢下一切,丢下我和孩子,舍身营救,你信不信?到头来,你哥俩好了,郁闷的还不是我!”

慕容回过头,漂亮的丹凤眼温和的望着她。他被她沮丧的语气逗笑了,虽然是无奈的笑。

“如今紧要的,是速速打败君和,结束这场战争。我能安心去生孩子,你俩最好来个患难见真qíng,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总之别难过了,将来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你们这样的兄弟,上天都不忍心让你们决裂的。”

**

除夕后,全军休整了五日。步千洐不至于郁郁寡欢,却也没了前些日子的慡朗幽默。夜深人静时,破月睡下了,他往往一人在窗前独酌。有时她睡着了,醒来时发现桌前已没了人。又过了一会儿,才见他回来。她知道他必是偷偷去探小容了,也不点破,只待他加倍温柔,整日憧憬儿子的可爱。这招当然有用,很快步千洐眉宇间又有了舒展的喜色。只不过晚上还是会独坐,落寞而安静。

又过了几日,前线开始有小规模的战役。这时传来消息――青仑王自请带兵,往最远的战线去了。听到这消息时,步千洐没做声,破月一拍大腿:“好啊!男儿志在四方!”步千洐被她逗乐了,摸摸她的头:“傻娘子,今后不要半夜跑出去了。给我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之后步千洐等了数日,赵初肃竟然一直没有召见。其他队伍都打得火热,他的那支部队却迟迟不动。步千洐疑惑,去寻赵初肃。赵初肃却隐秘的告诉他:留着他,是另有秘密任务。

如此一直出了正月,破月身孕已有三个月,阳光明媚的一天,步千洐被叫去了中军大帐。

“千洐。你领一千人,到此处山谷设伏。”赵初肃指着地图,“我收到消息,君和王室,会到前线酬军,从此处经过。这里地形狭窄,带多了人也无益。你办好此事,自是大功一件。”

次日,步千洐点齐一千好手,往青峰谷出发。虽说探明王室护卫有三千,但他当真不放在眼里。他这支千人部队,抵挡个五千、一万兵马,的确是不在话下。

日落时分,部队便到了山口。步千洐观察了地形,安排布防。因为怕bào露行踪,不能生火做饭,命令大伙儿吃了些gān粮,便就地歇息,只待两日后,君和王室经过。

亲兵送来了gān粮便走了。步千洐拿起yù吃,忽的想起包袱里还有破月做的gān粮。他拿出来一看,吃了一惊:却原来是用三层棉布缠着的双层铁盒。下层镂空,里面隐有炭火星光。上层放着热饭和熟牛ròu,行了一日,居然还热气腾腾。

“这丫头何时做了如此jīng巧器物?”他失笑,“难怪沉甸甸一包,她倒不心疼我行路劳累。”虽这么说,天寒地冻吃得热食,自是津津有味。他不喜làng费,吃完破月的爱心餐,又将gān粮吃了些,实在吃不下了,将剩下的多半装进包袱里。

待到了夜间,整个军营都陷入沉睡。步千洐亦抱着那双层铁盒,全当手炉。不知睡了多久,忽觉腹痛如绞,隐隐恶心难受。他立刻明白是中毒。按下心头疑惑,调息运气,不多时,已用玉涟神龙功内劲,将毒尽数bī了出来。

正要起身出账,忽听帐外传来脚步声,月光将两个模糊的人影印在帐上。

步千洐吃了一惊――今次带来的都是他亲信,更有武艺最高深十人,守在他帐外安睡。如今这二人深夜来探,亲兵们竟全无动静,难道被杀光了?可也不会全无声响,莫非也中了毒?

他心底一寒,假装沉睡不动。那两人竟全无顾忌,径直走到他chuáng前。只听一人道:“他可是死了?”

另一人答道:“自是死了。旁人的gān粮里下的蒙汗药,他下的可是剧毒。”

步千洐听到此处,完全明白了――只怕此刻一千人都被迷倒。他想眼前二人必是君和jian细,只可惜他有神功百毒不侵,叫他们失算了!

只听另一人道:“再补上一刀。杀了他,大将军自会嘉奖。”

另一人道:“这种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步千洐心里咯噔一下,眯眼一看,一人刀光已然落下。他侧身一滚,提刀直取其中一人肩头。那人“啊”了一声,被他砍下只臂膀,痛得坐倒在地,扭曲打滚。另一人见qíng势不对,拔腿就跑。步千洐一刀投过去,正中他心口,已然不活了。

步千洐将地上那人提起来,点中他数道大xué,叫他动弹不得,只能生受断臂之痛。步千洐冷喝道:“何人派你来的?”

那人见行藏败露,也不怕死,怒喝道:“步千洐,你有种杀了我便是!你是大汉jian楚余心的孽种,私通君和,还有何脸面做个大胥人?”

步千心头一震,厉喝道:“你从何处听来这谣言?”

那人疼得满头大汗,依旧冷冷道:“难道你不是吗?”

步千洐心口如重锤落下:“是大将军叫你来杀我的?外头一千人,也是你们迷倒的?所谓君和王室,根本是个圈套?”

那人喘息道:“是又如何?你若真是条汉子,立刻自行了断。你当真以为你还逃得出去?哦,是了,你能逃去君和!你与那唐卿,早已沆瀣一气!败类!”说到此处,已是双眼一翻,痛晕了过去。

步千洐望着面前一死一伤,心重重沉下去。第一个念头是,莫非他们是君和派来的jian细,加害于我,眼见事败,再挑拨离间?毕竟唐卿知道我的身世!

虽这么想着,联想近日赵初肃对自己的反应,隐隐已觉不对。要单单对他们一千人的gān粮下毒,只怕君和jian细也没这本事。

他心头惊涛骇làng,想起独自留在营中破月,已觉不妙。思索了片刻,出了营帐,果见外头众兵士睡得鼾声大作。他取了清水,将亲兵们泼醒。

他留下九百人守在谷口,自带了一百人,趁夜色急行返回大营。驻地守军超过十万,万一生变,他带的人多反而误事。

到了军营外数里,步千洐遣了善易容一人进了军营。过了一炷香时间,那人返来了,将步千洐拉到一旁,神色凝重:“将军,大事不妙。你军中亲信,今日晌午全部被大将军派人拿了。军中守备森严,明显有变。我又去你营房查探,大将军派人将夫人带走了。说是大军即将开拔,夫人在前线多有不便,已遣一个千人队送回帝京了。”

步千洐听到“千人队”三字,瞬间冷汗淋漓。

他立刻带着这一百人,往南行路上找寻。然雪野茫茫,对方又早行了一日,他们从天明找到天黑,也无所获。一直到月上中天,步千洐策马于旷野疾奔,忽听前方山谷一声尖哨。他心头大喜,知道是手下发现了破月行踪,立刻策马朝山谷奔去。

月冷星稀,鲜血将雪地侵染成暗黑的颜色。远远只见前方刀光火光人影一片,看架势竟有上百人。

步千洐恨得心口发疼――必定是赵将军命人在此处山谷动手,掩人耳目。他bào喝一声,提刀跃进战团,瞬间砍倒数人。众人见他来势汹汹,都吃了一惊。而他抬眸一望,前方被众人夹攻,不正是破月是谁?

“谁敢伤我娘子!”他刀意如倾天大雪,铺洒而下。刀锋过处,只闻惨呼连连,但见血ròu横飞。

“步千洐!是步千洐!”有人喊道。围攻破月的诸人顿时都慌了神。

步千洐瞅准时机,纵身一跃,从刀锋丛中落下,停在破月身后。只见她单手持刀,另一只手却捂着肚子,面色煞白。她满头满脸的血,也分不清是她的,还是旁人的。

“千洐!”她一转头看到他,声音几乎哽咽。原来晌午时,大将军忽然派人来带她走,她已隐隐觉出不妙。待队伍行了数里休息时,她略施小计瞅得机会,偷偷跑了。否则她一人如何敌得千人?只怕早已沦为刀下鬼。

然而因为顾忌腹中胎儿,不能使出全力,还是被这百余人的分队追上。她已独自支撑了半个多时辰,隐隐已有落败之势。此时见到步千洐从天而降,又喜又忧――喜的是他安然无恙,忧的是两人如何脱身?

步千洐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感觉到她温热柔软的身子,胸膛久悬的一颗心才落下。

众人见到步千洐,一时都未上前。步千洐原本杀xing大起,此时在火光中望去,竟见到一些熟悉的面孔,不由得心如死灰,竟是下不了手。他忽的抬头长啸一声,提气抱起破月,从众人头顶踩过,瞬间已至数丈外。

众人猝不及防,远远只见两人身影隐入夜色里,一道凄厉悲怆的声音传来:“我步千洐为大胥出生入死多少回?如今你们连我妻儿都不放过!我今日不杀你们,回去告诉赵初肃,告诉皇帝老儿――步千洐顶天立地问心无愧,他们既要猜忌我,今后我再不是他赵初肃的部下,不是慕容氏的臣子!”

***

五日后,一骑快马停在胥军中军大帐外。赵初肃刚起身迎接,便被慕容湛一脚踢翻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