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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非常粗壮的男人,粗壮到令人感到畸形。身材比她曾经在电视里见过的相扑还要庞大,却完全不是赘ròu,跟健美选手一样肌ròu喷张。他很高大,看起来至少六尺多将近七尺,也就是接近两米了。

他穿一身宽大的蓝袍、脚踩皂色长靴,手持一根颜色深暗的长枪,枪头是jīng铁所铸,闪闪发光。而长发凌乱披散肩头,胡须荏苒的脸上,一双虎眸没有半点表qíng。

当他再次持枪朝破月攻来,一根细细的shòu牙从他脖子上弹出来,又跌落在他胸膛上。破月往后一翻,堪堪避过他的枪,惊呼出声:“蛮人!”。

☆、107

破月身为一等一的高手,已经很久没遇到过对手。眼前蛮人的内力雄浑,竟与她相去不远。而且他完全不是凭蛮力乱打,招招沉稳、简洁、狠辣,稍不留神就会被他取了xing命。

他竟是会武功的!破月升起不详的预感。

好在玉涟神龙功千变万化,破月亦足够沉稳。过得五十余招,他被一刀砍上左肩。然而,刀锋一触到他的肌ròu,竟像砍在坚硬的石块上!破月暗惊,内劲催发,势如破竹!鲜血喷she,一整只肌ròu纠结的肩膀,掉落在地上。可若换做寻常人,全身早被劈成两半。

受了这么重的伤,他的动作竟无丝毫停顿,连表qíng都没有变化,一枪直取破月面目!破月大吃一惊,翻身急跃,然而手臂依然被他枪势擦伤,隐隐生痛。

他没有痛觉!否则不可能连寻常人的神经反she都没有!为什么会这样?

殿外的士兵们听到声响,已经冲了进来。见状大惊,数箭齐发。那蛮人一跃而起避开大半,却也有神箭手的箭矢后发先至,正中他胸口!

众人大喜,然后立刻震惊了――明明she中心口的箭,被他一手抽出,原来只she进去半寸有余――他的肌ròu实在太硬了。就这一分神功夫,他砰然落在众士兵面前,一枪便刺穿一人。众人拔刀相向,他一支长枪却如入无人之地,纵横开阖,顷刻枪尖上又穿了三人,被他掼倒在地。

殿内已聚集了十余名士兵,大伙儿见状都惊呆了。须知他们都是步千洐亲手训练的jīng锐,墨官一役,神龙营威名响彻天下。今日却被一个蛮人杀得片甲不留。他们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一时羞愤难当,更多的人朝蛮人冲去。

破月原本还想抓活口,此时见他斩杀士兵,哪里还顾得许多?瞅准时机,一刀刺向他后心,对穿而过。他的动作终于有了迟滞,其余士兵万刀齐发,砍向他身躯。

小墙般壮实的身躯僵立不动,他全身各处被士兵们砍得血骨森森,虎眸呆滞的圆瞪。

他终于死了。

士兵们惊魂未定,破月亦是气喘吁吁。

他不像人。破月走到他狰狞的面目前打量,这种感觉更加qiáng烈了。他的身体qiáng壮到畸形,他没有痛觉,他只懂杀戮。

若是生活在森林中的蛮人,怎会变得像杀人机器一样?

“掰开他的嘴。”破月下令。

士兵用刀尖挑开,脸色微变。

“夫人,他没有舌头。”

步千洐原本在城中巡视,得到破月遇刺消息,立刻赶回来。他匆匆扫一眼殿门口雕像般的蛮人尸体,一个箭步冲过来,将坐在桌前的破月搂进怀里。

“我没事。”周围还有士兵,破月有些赧然。

“你们先出去。”步千洐低喝道,待士兵都走了,他低头注视着她,“我已听说今晚的凶险。今后半步都不要离我身侧。”

破月失笑:“那你连夜值勤,我也要跟着,岂不是累死?”

“那我便抱着你,在我怀里睡。”他神色很认真的说。

“大家会笑话的。”

“不必管。”他将她抱起来,放在大腿上。

“你不能这样粘着我。否则哪日要分开一段,我怎么舍得?”她将头埋在他怀里。

“一刻都不分开。”他低头吻住她,声音低哑,“娘子……是我的心头ròu。”

破月很少听到他说如此ròu麻的话,不由得笑了。两人成婚已久,按说早该习惯成自然,怎么到了她二人这里,一日比一日qíng浓,一日比一日不舍。这种感qíng太过炽烈,炽烈到让人惴惴不安,好像怎么爱对方都不够,甚至连他都变得不敢松手,怕一松手,就错失了彼此。如果错失,她简直无法想象,生命要怎么继续。

或许,这就是古语说的,由爱而生怖,由爱而生忧吧?

“嗯……”破月勾着他的脖子,“你也是我……”

心尖上的人啊。

见她神色如常,步千洐放下心来,牵着她的手走到殿外,仔细打量那蛮人尸首。破月将今晚的经过详细对他说了遍,步千洐这才道:“方才我在街上,也被一只蛮人偷袭了。”

“啊!”破月一把抱住他的胳膊,“有无受伤?”

殿外几十名士兵都笑了。

步千洐失笑:“没有。只可惜没有抓到活口。另外,在一些民舍里,救出些百姓。”他的神色变得凝重:“他们说,四日前,一支蛮人大军,攻破了承阳。”

次日一早,步千洐命大军循着蛮人军队撤退的方向,往东南而行。一路不断见到被火烧过的村庄、君和士兵的尸体。也开始见到零散的蛮人尸首。

“不远了。”步千洐说,“全军急行。”

“你怎知不远?”破月与他共骑。

“一路过来,你可曾见到有蛮人尸首?”步千洐说,“如今必是来不及收殓,咱们打他个措不及防。”

原本要走五日的路程,被步千洐生生用了三日便走完。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三日傍晚,大军前锋行至一座大山脚下,远远便见前方树林中,火光大作。

步千洐完全没料到,会在这里看到唐卿的帅旗。赭色雄鹰旗随风飘扬,饶是颜色灰败、千疮百孔,也掩不住那绝世而立的风姿。

“会否是唐卿的圈套?”有将领问。

步千洐反问:“难道你未见承阳城生灵涂炭?”翻身下马,与破月领一千jīng锐,于夜色中潜行过去。

桔红色的火把,像一只只摇曳的眼珠,在夜色里闪烁浮沉。步千洐率众人伏在山丘后,首先看到的,是数十个高大到近乎畸形的蓝色身影。火光在地上拉扯出更加狭长的影子,令他们看起来与鬼怪无异。

而蛮人的包围圈中,数名赭衣人正奋力抵抗,具体qíng况看不分明。然步千洐和破月目力更好,立刻辨认出其中一把长剑快若惊鸿,于林中纵横腾挪。

十三!

两人都在心底叫出这名字。

“大将军,咱们怎么做?”前锋将军问。

“全部活捉。”步千洐道,“谁有良计?”

立刻有名军官站出来:“大将军,蛮人有毒烟,小的也有。不妨一试?”原来是名善用毒的江湖游侠。前些日子见到蛮人毒烟后,他一直耿耿于怀。今日见有机会,立刻献计。

步千洐和破月都觉这样最好。于是那军官聚齐些树枝树叶,点火之后,从怀中取出个小白瓷瓶,全倾倒进火里。淡淡的轻烟缓缓升起,那人请步千洐连拍数掌,将烟雾朝树林chuī去。

众人期待的看着,片刻后,果然有了效果,林中“扑通”、“扑通”数声,倒下数人。

可这效果绝不是他们想要的。因为赭衣人全部倒下了,唐卿帅旗也倒下了。所有蛮人静立不动,片刻后,全部转身,看着这边。

难道蛮人竟然百毒不侵?

可已经来不及细想了,他们已经朝山坡冲了过来。

好在他们看起来只有五十余人,众人半点不慌。步千洐厉喝:“放箭!”

数张劲弩齐she,箭雨如蝗。每个蛮人身上都至少中了七八箭。然而匪夷所思的事再次发生了,除了被she中眼珠的蛮人停下脚步,原地胡乱挥舞长枪,其他蛮人哪怕全身如刺猬,攻势居然不减,朝山坡上冲上来。

狭路相逢,避无可避,步千洐抽出长刀,厉喝道:“杀!”

这是一场非常惨烈的恶战。月色清亮,盈盈照耀在山坡上,也照亮每一个蛮人的脸,沉默、麻木而凶狠。沉甸甸的长枪,于他们手中有若游龙,追魂夺命。他们并非只懂蛮gān,在冲到山坡上时,他们悄无声息的变化为尖锥阵型,再往两翼展开,瞬间冲破了士兵们的兵阵,分明五十人的队伍,气势如此磅礴沉稳,竟不把这步千洐的一千人放在眼里。

千钧一发之际,步千洐抽出长刀,刹那如漫天大雪纷飞。黑色身影拔地而起,雷霆万钧般落下,直扑为首一名蛮人。鸣鸿于半空隐有风雷声,直破那蛮人的jīng铁长枪,刀光亮如白昼,瞬间将那蛮人从头到脚劈为两半!

“好!”众兵士采声雷动,气血大振,方才被蛮人冲破的阵脚,也迅速恢复严密。而其余蛮人约莫从未见过如此凶悍的对手,全都是一愣,就这一分神的功夫,包围圈已成,蛮人们深陷兵阵中。

两柱香后。

步千洐和破月提刀站在血泊里,心qíng都很沉重。五十余名蛮人终于被剿杀gān净,没有活口――留不下活口。点xué竟然对他们是无用的,而他们不到战死,绝不投降。可这边的伤亡也很大,战死八十余人,重伤一百一十人。若不是步千洐在这方寸之地灵活应变,几乎要将所有手段用到极致,伤亡还会更大。

可再想想,如果是两方大军jiāo战,步千洐不可能这样事无巨细的临场指挥,正面对抗时,神龙营的伤亡会更大!

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两人带着一队亲兵,迅速冲下山坡。只见林中倒着二十余人。正中一辆马车已然残破不堪。马车前躺着的,不正是十三?步千将他扶起,破月掀开车帘一看,唐卿、唐甜兄妹晕迷靠在车壁上。

**

次日清晨。

步千洐二人走到营帐门口,亲兵低声道:“都醒了。”

步千洐点点头,露出笑意,掀开帐门。日光照进去,只见一人面目俊朗、容颜苍白,坐在榻上,另外两人站在他身侧,闻声都转过头来。

三兄妹长相各异,可那份清隽和沉静,如出一辙。唐甜一身红衣,目光探究;十三面无表qíng,眸色很难得有些复杂。唐卿的表qíng则简单许多――他含笑看着二人,既无紧张,也无防备,不似被俘的敌国元帅,到似老友到访,言笑晏晏。

“步将军,我兄妹三人,多谢你救命之恩。”他温和道,十三和唐甜听他这么说,同时拜倒在地,他却道,“我行动不便,无法下地,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