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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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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卿极难得的神色一震,十三亦猛然挑眉。

唐卿沉默了片刻,才道:“所以,他看不见天下,却想要拥有天下?何其悲壮,何其执拗!多谢你家将军,让我想通了,为何徐傲如此偏执?不惜玉石俱焚,用兵又如此冒进,搅得天下大乱。原来他是不甘,不甘罢了。”

“所以……”青年沉声道,“元帅此刻虽双腿不能行,却也不能放弃踏遍天下河山的念头。”

唐卿这才抬眸重新看他,微笑道:“你家将军呢?”

青年恭敬道:“领兵攻打流浔了。他派我来,还要问一问元帅,是否已猜出当日的关窍?”

唐卿微微一笑:“如此,你便将我的话,原原本本告诉你家将军,和夫人。”

青年看他一眼,答:“是。”

“卿如是推断:楚余心既成蛮族将领,只有三个可能:威bī利诱、屈打成奴,抑或是用某种手段,控制了楚元帅。楚元帅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又已家破人亡了无牵挂,前两种均无可能。那只可能是第三种。

这手段,也不难猜。恰巧我弟弟看了些医书,其中一本上记载,流浔境内盛产五色糙,其叶若鳞,其花似蛇。入药可令人心智迷失,似梦似痴。长期服食令人痴傻愚钝……其他的,让你家将军自己翻医书吧。”

话音刚落,十三先开口了:“何时?”

唐卿微笑:“我无聊时翻了翻。”

十三默然退下。他这才想起自家哥哥自幼读书便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他问的很多余。

大胥青年一拱手:“多谢元帅赐教。末将告辞了。”转身yù走,唐卿却道:“且慢。”那人止步回望,唐卿看向十三:“这是楚将军军中刀法最好的人,你不跟他比试一番吗?”

十三眼睛一亮,不等那人说话,已拔剑拱手:“请赐教。”

那人一愣,忽然往后跃出两步,哈哈大笑道:“元帅双目dòng若观火,勿要再戏弄千洐。我这便跟你赔不是。”他的手在面上一抹,露出俊朗一张脸,不正是楚千洐。

十三骤然嘴角上翘,唐卿亦是莞尔。楚千洐扬声道:“月儿进来。”随即快步走到唐卿chuáng旁,握住他的手,关切道:“你怎病得如此厉害?”

十三神色一暗,唐卿却一脸平静:“迟早有这一日。”

楚千洐此次与他联手对付流浔,虽全心全意毫无保留,但也暗暗存了一较高下的跃跃之qíng。乔装而来,也是战胜后实在身心大悦,存了戏谑唐卿的心思。如今见他以瘫痪残躯,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更是知微见着dòng悉一切玄机,不由得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这唐卿,当之无愧天下第一名将。

他一握着唐卿的手,源源不断的醇厚真气,从他掌中渡过去。唐卿苦笑:“勿要再làng费你的真气,无用的。”

楚千洐却卖关子:“这你就不懂了。”话语间,破月已走了进来。只见她也是一身黑衣,只不过娇艳婀娜难掩。她原本脸上带笑,看到唐卿的模样,笑意一滞,明显一副准备寒暄,却又被他的惨状生生堵住的样子。

“颜破月,别来无恙?”唐卿微笑看着她。破月点头,忽然说:“你会没事的。”

唐卿和十三都是一愣。

楚千洐的话语更奇怪了,他对唐卿说:“唐兄,我们有个不qíng之请。”

“但凡卿能做到。”

“你与破月,结为兄妹吧?”

“……”唐卿愣住了,但见他夫妇两人神色认真,心知必有玄机,也不扭捏,点头道:“有如此冰雪可人的义妹,卿求之不得。”

楚千洐随即扶唐卿坐起,与破月捧土对月结拜。十三原本抱剑站在一旁,忽的闪过来,也跪下。破月失笑:“你拜什么?”

十三看着她:“妹妹。”

破月横眉:“弟弟!”

楚千洐抄手站在一旁:“十三比你大。”

破月不gān:“心理年龄!”

但三个男人都不太懂心理年龄,很快盖棺定论,破月沦为三妹,虽然憋屈,但欣喜更多。

拜完了,楚千洐对十三道:“你先出去。”十三掉头就走,屋内只剩他三人。楚千洐还没说话,唐卿已开口:“原来你们要为我治病。”

楚千洐和破月都是一愣,这人脑子实在太快,当真叫人不好招架。

楚千洐笑道:“北上途中,苦无大师到军中找我。他参透数年,我们夫妇修炼玉涟神龙功或许能助你康复。”

原来苦无一直记挂唐卿的病,亦推断他的病qíng会在今年加重。他本就擅长医道,琢磨数年后,终于得出玉涟神龙功或可治愈唐卿的结论。那修炼本就延年益寿,夫妻双修更是益处无穷。而他想到,若是合夫妻两人真气,替唐卿调理,当真有可能起到奇效。于是他根据唐卿的病因,仔细钻研出一套调理方法,亲自到楚千洐军中,传授于他二人。

唐卿默然片刻,动容道:“苦无大师待我如此,当真无以为报。劳动你二位千里迢迢,战事一结束便来找我,当真过意不去。”

破月道:“大哥,你这话就客套了。”楚千洐点头:“开始吧。唐兄,我这就脱掉你的上衣。”

唐卿吃了一惊,这才明白楚千洐让他和破月结拜的意义。然而他纵然能dòng悉天下,却依旧无法抑制的脸红了。

“劳烦二位。”他只迟疑了片刻,便任由楚千洐脱掉上衣。虽然楚千洐心无旁骛,却也不由得看一眼破月。却见破月目光停在唐卿高大、白皙却瘦弱的背上,目露怜悯,楚千洐不由得心底一柔,与她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里的坚定。

要救好他。他是世人最可贵的瑰宝。

半个时辰后,楚千洐扶唐卿躺下,破月柔声问:“你觉得如何?”

唐卿只觉浑身暖洋洋的,虽然依旧不能动弹,但明显能感觉到那热气在全身肌ròu中流动。饶是他早已心静如水,此时也有些欣喜过望:“极好、极好。”他将感觉描述出来,他二人也是十分高兴。

“好吧,元帅大人,叫你的亲兵准备好客房吧。”楚千洐笑道,“苦无大师jiāo代了,一年才能根治,三个月或有小成,算着到那时候,战事也平定了。”

**

两个月后。

已是深秋,北地清寒,雾色深重。唐卿裹一身狐裘,坐在轮椅中。楚千洐坐在他对面,两人面前一张黑白棋子,正在对弈。

楚千洐并不善此道,但他生xing骁勇狠厉、jīng于运筹,在唐卿大海般深不可测的棋艺前,虽然屡战屡败,却也越战越qiáng,时常有出人意料的好棋,倒让从无敌手的唐卿提起几分兴致。

反观破月和十三两人,则简单得多。两人蹲在一旁的泥地上,正在摇骰子比大小。输的跑腿出去给赢的买吃的喝的,既能锻炼身体又能填饱肚子。

过得片刻,棋下完了,他二人也胀得肚圆,都说不肯吃晚饭了。

仆人将晚膳端上来,楚千洐却停箸不前,看着唐卿:“唐兄,我刚收到消息,五日前,大胥军队已攻入流浔王宫;君和军队,也已dàng平流浔南部残军。”

唐卿抬眸温和的望着他:“是时候了。”

楚千洐点头:“吾皇已于数日前抵达玲珑城,算着明日便能到这里。睡一觉,用过早饭,你们便见面吧。是战是和,痛快了断。”

破月心一紧,十三也抬头看着楚千洐。

“好。”唐卿神色平静,“我不会顾忌你我jiāoqíng。”

“我亦不会心软。”

☆、119

五年后。

临近初夏,天黑得晚了。傍晚时分,天空还是金huáng的,远而浓烈,绚烂的颜色在头顶晕开。楚千洐从宫门出来,策马沿着青石巷往家里走。行得十余丈,忍不住回头张望。但见宫顶的琉璃瓦在日光下发出璀璨的光芒,宛若那人熠熠生辉的容颜,叫人心头暖暖的心疼。

他忽的翻身下马,在随扈们惊讶的目光中,朝后方跪倒,三叩九拜之后,他抬起脸,已是神色舒展意气风发,跃上马背,踏着暮色,滴溜溜返回元帅府。

君和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府邸,却并不比寻常将军府大很多。楚千洐踏入府门,将缰绳扔给家仆,远远便望见破月抱胸站在葡萄架下,女儿萌萌骑在老父肩头,伸手去够头顶的葡萄。霞光温柔的洒在院落里,她站在一地光彩中,他们也是。

楚千洐咳嗽一声:“谁又在偷摘葡萄?”

三人全都循声望过来,破月在笑,楚余心没什么表qíng,萌萌却很兴奋,麻溜的从爷爷身上滑下来,冲到楚千洐面前:“爹!爷爷在偷葡萄!”

楚余心这才笑了,将手中葡萄塞进嘴里。季节未到,葡萄又青又涩,他似也察觉不出,含了一颗轻轻的嚼。楚千洐抱着女儿走过来,对破月道:“都收拾好了吗?”

破月点点头。

萌萌不gān了,搂着爹的脖子:“葡萄还没熟,我们就要走了吗?”

楚千洐点点头:“爹、娘、爷爷带萌萌走遍天下河川,有很多更大更甜的葡萄。”萌萌心满意足:“马上走!”

大人们都笑了,将她放在地上,家仆的小孩子们都跑过来,一群孩子自己去玩了。当然,楚余心沉默的跟着萌萌身后,跟孩子们一起去玩了。

楚千洐将破月搂住,坐在葡萄架下的石凳上。

“你跟……皇上道别了?”破月问。

“嗯。”楚千洐柔声道,“你以为我这几日在宫中做什么,都陪他喝酒了。只是他如今比从前忙碌许多。咱们明日一早就走,不要再惊动他了。”

“好。”

“想去哪里?”

“先去承阳吃包子,那里的包子皮薄馅大口感好,顺道看看十三。”

“好。再去白泽森林,看看你的义子。”

“对!然后再去南边,萌萌都不记得小时候在海边生活过了,我要带她去抓鱼。”

“还得去趟神龙教。虽然如今大部分都已从军,一些老弱教众还留在缚yù山,咱们去看看。”

“好。”

“找时间再生个儿子吧。”

“……嗯。”

“事不宜迟。”

“好多人在看!放我下来!我自己走!你又白日点灯,萌萌一会儿回来打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