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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不妨事,本来就是来请教手艺的,等会儿也是应该的。”

老妇人点点头,便不再招呼她们,却也不过去帮忙做豆腐,去那边儿收拾晾晒的豆皮去了,想来老两口平常生计并不指望卖包子,就看这满院的豆皮就知道,豆腐才是正经生计。

安然看见捋着墙角放了一溜坛子,瞧着也不大像腌咸菜的,上头用砖头严严实实压着,安然看了看那些坛子,再看看棚子里做豆腐的老汉,忽想起了素包子馅儿里的那个,自己想不出来的味道是什么了,酱豆腐,也可以叫腐rǔ。

因是最平常的东西,一时反倒没想起来,而且,穿到这里以来,还没见过有这东西,所以疏忽了,看来这老汉会做。

忽听师傅道:“丫头,你莫以为点豆腐没什么学问,你瞧瞧,他是如何点的,可跟你点卤的法子有什么不同?”

安然知道,师傅既然如此说,肯定就是有诀窍,遂走到棚子外头瞧着老汉点卤。

看了一会儿发现,老汉点卤的确跟自己不同,不是立时就点,而是等了一会儿,安然估计差不多豆浆八十度左右的时候,老汉开始点卤。

老汉点卤的手法相当熟练,却极慢,整个点卤过程约莫有一个小时左右,且分了七次。

安然认真算过,前三次点卤大约五六分钟一次,且第三次点卤所用卤水份量要比第一二次多了将近一倍的量。

然后第四次点卤,间隔的时候略长,安然算着,怎么也有十七八分钟的样子,这次点的卤水却又比第一二次还少。

之后的三次,约十分钟点一次,卤水的份量比第四次的还要少一些,每次点卤都要用瓢顺缸压动,促使豆腐凝固,每次点卤之后都要盖盖子保温,然后就是压豆腐。

老汉的力气极大,安得有一百多斤的青石板,被他毫不费力的就搬了起来压豆腐,约莫压十分钟左右,再打开豆腐就成了。

老汉也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们几个一眼,目光在师傅身上停了停:“瞧着你这老头子倒有些眼熟,你见过我?”

安然不禁失笑,哪有这么问人的,不是该我见过你才对吗。

老妇人这时候过来:“我这老头子有些疯癫,说话也颠三倒四的。”

说着,看向老汉:“可又胡说,这是冀州府的客,哪会认得你。”

那老汉却道:“万发缘生,相遇即是有缘,认不认得有什么打紧。”

安然倒不禁愣了愣,老汉这几句初一听寻常,仔细想来却颇似佛语,老妇人摇摇头:“倒越发胡说,怎么又念起经来了,又以为自己是和尚了不成。”

老汉却不理她,而是走到师傅跟前:“你认得我。”

师傅笑了:“你不刚才说万发缘生,何必认得,相遇既是有缘,今儿你我既然有缘,就在这小院中坐一会儿吧,我这徒弟想跟老哥哥讨教你那素馅儿包子是怎么调的,老哥哥可否赐教?”

老汉看了安然一眼,又看向老妇:“买包子的是她。”

老妇人点点头:“是她,你可不许藏着掖着,她是个好心的姑娘,快告诉她。”

老汉却问安然:“你说那包子馅儿里都有什么东西?”

老妇人一听气的直跺脚:“可是又疯癫起来,是姑娘问你,怎你却问起她来了。”

却听安然道:“主料有绿豆菜,芫荽,面筋,香gān,huáng花菜,木耳,粉丝,蘑菇,调料,有麻酱,香油,盐,还有一味,之前我没想出来,这会儿倒猜出来了,是豆腐rǔ,不知我猜的可对?”

老汉定定看了安然一会儿,点点头:“别的东西还算平常,唯有这豆腐rǔ却是我做出来的,旁处没有,你连这个都能猜出,果真厉害,想来你是个做菜的高手了。”

安然摇摇头:“不瞒老伯,我还没出师呢。”

师徒三人出了桃李村,安然抱着个小粗陶坛子,里头装的是从老妇人家里买的腐rǔ。

老汉做腐rǔ堪称一绝,可惜老汉还没研究出青腐rǔ,也就是臭豆腐,不然安然倒是想做一道现代风靡全国的小吃,油炸臭豆腐来解解馋。

不过,今儿自己跟老汉简单提了一下,以老汉做腐rǔ的技术,估计很快自己就能吃上了,知识这老汉到底是谁啊,不说做腐rǔ,就是做豆腐的手法来看,也不是一般人。

想着不禁问了出来:“师傅这老汉到底是不是您的故人啊,?”

师傅点点头。

安然愣了一下:“那您刚才怎么不认他。”

“我这位故人之前是建业寺的僧厨,人有些疯癫,却做得一手好菜,我曾亲眼见他做过一瓜十味。”

安然愣了一会儿:“师傅说他是个和尚?”

老爷子点点头:“后来听说走丢了,却不想过了这么多年之后,竟然在这冀州府里我们老哥俩碰上了,还真是他说的万发皆缘,既如此,不如随缘吧,而且,他如今既已还俗娶妻,何必再提过去的事qíng,徒增烦扰。”

安然点点头,是啊,看起来他早已不记得自己过去当过和尚了,唯一记得就是一身厨艺,怪不得能调出如此美味鲜香的素馅儿呢,原来是僧厨。

忽想起师傅说的,好奇的问:“师傅,什么是一瓜十味啊?一个冬瓜能做出十种味道来吗?”

师傅点点头:“年头太长,师傅也不大记得了,我想想,好像有红烧冬瓜,清炒冬瓜,回锅冬瓜,萝卜冬瓜饼,红豆冬瓜粥,海鲜酿冬瓜,ròu沫蒸冬瓜,还有个冬瓜饺儿,最后是一个冬瓜排骨汤。”

噗……安然不禁笑了起来:“师傅您不说是和尚吗,这又是ròu沫,又是海鲜,又是排骨的,哪是和尚吃的东西。”

大师兄道:“谁说和尚不吃ròu的,和尚只是戒荤而已。”

安然更纳闷了:“荤难道不是ròu?”

大师兄指着他笑:“看来你们那儿的和尚是不吃ròu,咱们这儿却是吃的,佛门里所说的荤,指的是葱蒜类的五辛,和尚认为吃了荤,耗散人气,有损jīng诚,难以通于神明,所以戒荤,却允许吃三净ròu。”

“何为三净ròu?”安然简直越听越糊涂。

师傅好笑的摇摇头:“难得有你这丫头不知道的事儿,所谓三净ròu为,一我眼不见其杀者;二不闻为我杀者;三无为我而杀之疑者。”

安然愕然:“这不等于说,什么ròu都能吃。”这几句简直就是四个字可以诠释,掩耳盗铃:“想不到当和尚如此幸福,要是再能娶媳妇儿生孩子,跟还俗有什么差别啊。”

老爷子:“世俗不过一念而已,佛门清修是修行,红尘万丈也是修行,何必计较世俗之分。”

安然想想师傅的话大有道理,而且,和尚吃不吃ròu跟自己识字没什么gān系,她如今该想的是怎么料理跟安子和的关系,还有就是进京的事qíng。

虽觉得师傅不应忍着韩子章,可让自己去跟韩子章比试厨艺的话,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尤其从师傅的话可以知道,韩子章虽人品卑鄙,厨艺却相当jīng湛,且有数十年的经验,虽是北派却也jīng通南菜。

还有御膳房那个什么总管柳海,且韩子章如今已在宫里经营五年之久,若真比厨艺还罢了,只怕又出什么yīn招儿,到时候自己防不胜防。

更何况,安然觉得自己的厨艺虽开了作弊器,却对古代的食材调料香料等并不太熟悉,有些自己甚至只在书里见过,若比试厨艺的时候,出现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食材,那自己必败无疑,所以,师傅说的对,见识最重要的。

另外,还有自己跟安子和的关系,自从七夕过后,两人的关系越发暧昧,安子和也不再像以往一样规矩,寻到机会就会拉拉她的手,或者抱她一下,或者,说几句让她面红耳热的话儿。

而安然发现自己跟所有女人一样,对于男人这样俗烂的招式,依然没有招架之力,进而开始考虑以后。

如果她跟安子和发展下去,势必会谈婚论嫁,自己绝不能允许,自己不明不白的跟着一个男人,这是她的底线,若谈婚论嫁,之前跟大老爷的事儿就不得不考虑清楚。

自己是不在乎,因为潜意识里跟大老爷有那事儿的,根本不是自己,可安子和作为古代的男人,还跟安家沾着亲,会不在乎自己的妻子跟别的男人有过那事吗。

古代女人人视贞洁可是比命还重要,女人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男人,安子和会是例外吗。

还有,如果自己嫁了他,势必不能留在安府,不止自己不能留,安子和也不行,虽说安子和跟大老爷沾亲,如果可以,安然这辈子也不想跟大老爷有什么瓜葛。

两人出府之后以什么谋生?开个馆子的话,开什么样儿的馆子?在哪儿开?都是问题。

一旦选择跟安子和发展就必须去面对的问题,这令安然异常纠结,却没想到,自己还在纠结的时候,安子和却要成亲了。

新娘子是苏通判的侄女苏芸娘,这个消息是从二哥周和哪儿听说的,听到的一瞬,之于安然不亚于晴天霹雳。

就在昨天,安子和还拉着她的手说等离开冀州府,去江南,说江南风景好,气候也好,又是南菜的源头,去哪儿或许能寻个安然七夕说过的小院。

这些话还近在耳边,让她颇为动心,转过天就听到他要娶妻的消息,他把自己当成什么了?或者说他心里计量的什么,莫非是想娶妻之后再纳自己为妾。

他真把自己当成这里三从四德的女人了不成,还是说,在他眼里,自己从来都只是个爬chuáng丫头,无论如何,这口气安然绝不会咽下,不管如何难堪,她都要当面质问安子和。

问了二哥周和,知道因老孙头走了,安子和这几日都在城东的安记酒楼坐镇,安然想都没想就冲去了城东。从大门进去,迎头正撞上安志。

安志本来还挺悠闲的姿态,看见安然的一瞬,手里的菜牌差点儿丢出去,心说,哎呦喂这位姑奶奶怎么来了,今儿可是会亲家,大老爷跟三老爷苏通判苏夫人,还有苏通判的哥哥两口子,虽说过几天才订亲,也得先吃顿饭,照一面,也给大管事做个脸,这当口,这位姑奶奶怎么来了,她要是上去可就热闹了。

忙迎上来:“姑娘今儿怎么来了,若是来寻大管事,可是不巧,大管事有个要紧的应酬,这会儿不再这儿呢……”

也是该着出事,安志这话还没落下,楼上雅间的门忽然开了,大老爷从里头走了出来,目光扫过安然愣了愣,正要说话,从后头又出来一个人,眉眼间跟安子和颇有些相似,拍了拍大老爷:“子和,你怎么出来了?”

安志顿时脑袋嗡一下,心说,坏喽。

安然愕然半晌儿,仿佛明白了什么,却仍迟疑的喊了一声:“安子和,大管事。”

见那自己一直以为是大老爷的人看向自己,安然真想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才是安子和,而那个自己一直以为的安子和,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