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琢磨着时候差不多了,也就不说闲话了,这道扒烂猪头颇费时,再若耽搁,怕误了时候,便把狗子把自己的厨刀拿出来。

狗子忙打开刀盒,递了过来。

这道菜算扬州菜,学名叫扒烧整猪头,难就难在这个整字上,具体做法颇费工夫,把整个猪头在清水中刮洗gān净,尤其猪耳朵里有许多毛,必须用镊子镊gān净,不能有一根猪毛留在上面。

然后,猪面朝下,从后脑处劈开,剔除骨头猪脑,劈开猪头的时候,要千万注意,不能割破舌头跟猪面皮,一旦破了,这道菜就算做好,也失败了,剔好后需把猪头放到清水里浸泡约一个时辰左右,务必漂净血污,方可入菜。

洗净之后入沸水锅中煮约一刻钟,捞出,再入清水中刮洗,用刀刮净猪睫毛,挖出眼珠,割下猪耳,切下两腮ròu,再切去猪嘴,剔除淋巴ròu,刮去舌膜;

将眼、耳、腮、舌和头ròu一起放入锅内,加满清水,用旺火煮两次,每次煮约一刻钟,至七成熟取出;

大锅中用竹箅垫底,铺上姜片、葱结,将猪眼、耳、舌、腮、头ròu按顺序放入锅内,再加冰糖、酱油、料酒、香醋、香料袋、水。水以浸过猪头为度,盖上锅盖,用旺火烧沸后,改用小火焖约一个时辰,直至汤稠ròu烂;

安然一边做,一边把需要注意的要点讲给高炳义听,倒有些当年自己在烹饪学校上课的感觉,高炳义跟狗子两人异常认真的听着,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安然的手。

也是直到此刻,高炳义才知道什么叫大厨,什么叫高手,先头自己还怕这丫头年轻,就是嘴上说说,如今见人家这一伸手就服了,莫说自己,就是自己的师傅,自己见过的所有大厨里,都没有这么高的厨艺。

外行不过看个热闹,高炳义却是个真真儿的内行,只看安然一拿刀就知道,这位是自己无法企及的高手,那流畅的刀工,难以收拾的猪头,在她手里变成了一件异常轻松的事,不过转眼间,就把猪头收拾的妥妥当当,而且,分割猪头的每个步骤都如此的游刃有余,看她做菜简直就是一种享受,也会格外期待成菜的味道。

最重要人家是大师啊,却不藏私,而是一点一滴逐字逐句的讲解给了自己,这让高炳义异常兴奋,这可是想都想不到的造化,却也有些忍不住开口:“那个,安大厨,您真把这些诀窍告诉俺了啊?”

安然挑眉看了他一眼:“这不是诀窍,只是需要注意的地方,即便如此,想做好这道扒烂猪头,也需格外耐心才行,稍有疏忽便会失败,还有火候,要记着,火不能旺,要始终保持锅中汤汁沸而腾,火大便过,火小又不够苏烂,需刚刚好才行,另外,还需根据猪头大小,斟酌调料的用量,如此,这道扒烂猪头就算做成一大半了。”

狗子吐了吐舌头:“俺的娘哎,这才一大半啊。”

安然点头:“还有最后一道工序,也是这道菜最为重要的一道工序。”

说着,把锅里焖的苏烂的猪头小心的捞在一早备好的大圆盘里开始整理:“要格外小心,头ròu面部朝上需盖住舌头,再将腮ròu、猪耳、眼球按猪头的原来部位装好,成整猪头形,浇上原汁,缀上芫荽叶,这才是扒烧整猪头。”

等这道菜上去,安然便带狗子离开了富chūn居,临走把昨儿记下的这道扒烧整猪头的详尽步骤给了高炳义,至于其他两道是南菜的基本菜,作为南派厨子,若是做不好,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狗子一路都在问这问那的,一张嘴始终就没停过,叽叽喳喳像个小麻雀,安然根本没听他说什么,知道小家伙就是有些兴奋过头罢了。

忽然看见前头不远的安记酒楼的招牌,安然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儿,刚来的时候竟没注意,下意识侧头看过去,却瞧见一位熟人,虽一晃而过,安然还是看清楚了就是那日自己跑去城东的安记酒楼找安子和质问时,在安子和后头出来的那个安府的三老爷,安嘉树。

毕竟那张跟安嘉慕颇有几分相像的脸,自己不可能认错,唬了一跳,忙低头,却又不禁好笑,怕是这位三老爷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不过,怎么他回来齐州?他既然来了,安嘉慕会不会来?

想到此,又不禁有些后怕起来,忙叫车把式快些,回到了小院一头扎进屋里不出来了。

狗子根本没注意安然的异样,小家伙这会儿正兴奋呢,跟安然说了一路仍不满足,这会儿蹲在他娘旁边开始说安然做菜的经过,如何如何厉害的刀工,手法等等。

狗子娘不禁笑了起来:“让你一说,哪是做菜,安姑娘是摘花呢。”

狗子忙道:“娘别不信,安姐姐可厉害了,做起菜来比摘花还好看,我师大伯都看傻了,回来的时候悄悄嘱咐我,死缠着也要拜安姐姐这个师傅,说拜了安姐姐,狗子将来就是最厉害的大厨,以后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让娘跟着我享清福。”

狗子娘侧头看了眼西屋,暗暗叹气,就是不知道狗子有没有这样的造化了。

安然连着两天都没出去,生怕安嘉慕跟着他兄弟来了齐州,碰上自己,万一又勾起那男人的心思,自己可白费劲了。

既然不出去就收拾收拾自己的屋子吧,别的还好,火炕需的提前烧烧,候着冷的时候好使唤。

如今安然也不愁进项了,虽说日子短,可栓子娘两口子却极为能gān,猪头ròu的买卖如今做了起来,甚是红火,自己那一成利说不要也不行,按时就会送过来,头一个月就给了自己三两银子。

三两银子在这里已经算一笔巨款了,想当初,自己这么个丫头也才一两银子罢了,三两银子买自己这样的,可以买三个,有时想想,人真是最不值钱的。

所以,安然现在不缺钱使,而且,她根本没花钱的地儿,房租,狗子娘死活不要,连带管着安然一天三顿饭,管吃管住,安然唯一使钱的地儿就是出去买点儿小玩意小零嘴什么的,这些不过有限几个钱。

加上之前从冀州府带出来的存项,即便给了安远十两的赎身银子,除了自己的那些工钱,赏钱,还有两位师兄临走偷塞给自己两张银票,一张一百两,一张二百两,故此安然算是相当有钱的女人。

不是知道自己在齐州待不住,真想买个水边的小院在这儿落户算了,可惜,她还的去别处呢,或者,以后等自己老了可以考虑在这儿养老。

想到此,不禁笑了起来,如今她可才十六呢,距离老,至少还有数十年,远着呢。

见今儿日头好,安然索xing把被子拆了,挽上裤腿提着个木桶,去外头河边洗被单。

出去的时候栓子娘瞅见要帮忙,让安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开玩笑,自己也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还让人伺候上了不成,再说,她觉得这洗衣裳也是个难得乐趣,在现代绝对体会不到的,冀州府也不过就是拿个盆在井台去洗,跟在河里不一样。

更何况,这里的河下都是泉眼,河水清澈,且伴有汩汩涌动的声音,就连洗衣裳这样枯燥的事儿,也变得格外有趣。只不过,入了秋河水真有些凉,若是酷暑时节,在这沁凉的水里站一会儿,肯定凉快的不行。

日头正好,照进清澈的河水里,映的水里的鹅卵石五彩斑斓好看非常,安然捡了几块,对着日头看了看,不如南京的雨花石,却也有种别样的古拙,自成天然,想着可以放到自己的桌子上当摆件,便弯腰捡了起来,寻到好几个有意思的,便对着日头仔细看。

却忽听狗子娘惊呼了一声:“可了不得,安姑娘怎么下水了,这都入秋了,着了凉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快着上来吧,有客来寻姑娘呢。”

安然一愣侧头看过去,果见岸上站着一人,瞧着有六十多了,两鬓已斑白,虽穿着简单,却那种沉浸在骨子里的风雅厚重,也让安然知道,这位怕不是寻常人。

此时正饶有兴味的看着安然,眼里有明显的讶异,安然瞥见旁边手足无措一脸愧疚的高炳义,大约猜出这位是谁了,估摸就是指名要吃扒烧整猪头的那位梅先生,看来自己今儿找石头的乐趣提前结束了,好在衣裳已经洗完。

安然套上鞋提着木桶上去,狗子娘忙把她手里的木桶接了过去,低声道:“姑娘别怨狗子他师大伯,想来他也是没法子。”

安然点点头,整了整衣裳,蹲身一福:“安然见过梅先生。”

老先生愣了一下:“你怎知我是梅先生,你又没见过我?”

安然:“高大厨当日便说是梅先生点的要吃南菜三头,除了梅先生,安然想不出还有何人?”

老先生笑了起来,指着她道:“你这丫头倒真是个聪明的,不是我bī着高炳义,他还要瞒着老夫呢,明知道老夫平生最好吃,却藏着你这么个好手艺的丫头,这是跟老夫过不去啊。”

高炳义满脸通红,忙一迭声道:“不敢,不敢,是安大厨一早就嘱咐了在下的,这才隐瞒了先生。”

老先生摇摇头:“不是老夫说,若是你能做出这么地道的扒烧猪头,不说在这兖州府,便在江南都是一等一的大厨了,哪还会在富chūn居混。”

一句话说的高炳义一张脸更红,要不是先头安然非要如此,自己也不敢冒充啊,他比谁都清楚,这厨艺高低,可是糊弄不过去的,这几位都是有名儿的吃主儿,尤其梅先生,那可是陪着皇上下过好几次江南呢,什么没吃过啊,一口就能尝出地不地道。

这南菜三头,除了安然做的扒烧整猪头,让先生大赞了一回,自己做的清蒸狮子头跟拆烩鲢鱼头,可让先生贬的一无是处。

这位先生xing子算极好,只一样,在吃食上格外挑剔,稍有不对,那嘴下可是毫不留qíng,所以,只吃了一口就认准猪头不是自己做的,非bī着自己找正主,自己也是无奈之下才带着先生过来。

而且,先生还应了自己一件事,只要自己带着他来找人,先生就找人盘下富chūn居,往后他们这些南派的厨子也能有个地方安身,这对于高炳义来说简直是难以拒绝的大事,也就只能对安然食言了。

几句话过来,安然倒是差不多摸清了这位梅先生的xing子,说白了,这又是一个吃货,还是个嘴极刁的吃货,安然最清楚,众多食客里,这些文人名仕是最难伺候,吃个菜讲究极多,都到了guī毛的程度,色香味意形,差一点儿都能让他们贬的一无是处,还最喜欢为难厨子,什么难做,偏要点什么。

不过,却也得承认,这一类人也是最会吃的,大多是老饕,也最锻炼一个厨子的手艺,若是做的每一道菜,都能过去他们的嘴,那就绝对是位名副其实的大厨了。

好歹人家是知名人士,又是为老先生,礼貌是必须的,安然让着梅先生进小院,等进去,安然方才发现梅先生旁边跟着的仆人有些古怪。

之所以引起安然的主意,是他脸上带着半截面具,便没遮住的地方也能看出火烧的痕迹来,瞧着甚为恐怖,安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却听没先生道:“别怕,别怕,这是我跟前的随从,家里失火,命是保住了,却把脸烧坏了,你别看他的脸吓人,xing子极稳妥,又会拳脚功夫,我就常把他带在身边了,叫他戴半张面具,是怕吓着街上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