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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这才点点头,是挺吓人的,自己都不敢盯着看,忽听先生吩咐:“丫头胆小,你在外头候着去吧。”那汉子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嗓子眼发出的声音,像是坏掉的风琴,难听非常,好在他不在跟前了,要不然,还真挑战安然的胆量,她胆子并不小,可这男人的脸,却实在有些可怖。

安然让着老先生在院里坐了,想给他沏茶,却想到自己的茶,还是前儿让狗子买回来的高沫,只怕这位口刁吃不下,却也只能沏了一杯端了出去,果然,老先生喝一口就放下了,看向安然:“丫头你倒是好手艺,跟老夫说说,你师傅是谁?这大燕有名儿厨子,怕没有我不知道的了。”

安然却眨了眨眼:“既如此,先生不如来猜猜安然的师傅是谁?”

梅先生笑了一声:“从你做的这道扒烧整猪头来说,能做的这般地道,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高炳义说你是从冀州来的,如今那老头子也正在冀州府,莫非你师傅是郑chūn阳。”

旁边的高炳义一个踉跄差点儿栽地上,心说,怪不得人家这么好的手艺,原来郑chūn阳郑老爷子的徒弟啊,那可是他们南派厨子最传奇的存在,更是他们这一行的泰山北斗,可不对啊,虽那位老爷子有两个徒弟,却都是男的,何时收了这么位女弟子,怎么没听说呢。

安然笑了起来:“果然瞒不过先生。”

梅先生却愣了愣:“你还真是郑老头的徒弟啊,那老头何时收了你这么个女弟子,我怎么不知道,更何况,五年前郑老头伤了手,怕如今不能上灶呢吧。”

一提起这个,安然就觉韩子章真不是个东西,师傅让着他,他倒好,恨不能赶尽杀绝,扬了扬头:“不能上灶,师傅也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厨。”

先生笑了起来:“果真是什么师傅什么徒弟,如今我倒信了,你是郑老头的徒弟,这份傲气劲儿如出一辙啊,当年老夫还在宫里的时候,想吃点儿好料,你师傅可是没少难为老夫,这一晃好几年了倒有些想着老头儿,对了,你师父可是有个密不外传的绝活儿,你可知道?”

安然挑挑眉:“莫非先生说的是碎金饭。”

老先生一听,顿时眼睛一亮,吃货的本质曝露了出来:“对,对,就是这个碎金饭,你学会了不?”

“师傅跟我说过。”

老先生一听,顿时泄了气:“就听说过啊,对啊,那老头如今不能上灶,想必也不能亲自教你,倒可惜了。”说着,还砸吧砸吧嘴:“你师傅的碎金饭,那可是一绝啊。”

安然不禁好笑:“虽师傅只跟我说过,我倒是做过几次。”

老先生立马又来了jīng神儿:“你当真会做?”

安然点点头:“会。”

老先生急不可待道:“那,你现在给老夫做一回如何?”

大概觉得自己太过急切,有失体面,咳嗽了一声:“那个,老夫顺便替你师傅指导指导你,看做的地不地道。”

安然算是明白了,这位老先生就是一地道的吃货,估计,当年师傅在御膳房的时候,这位没少缠着师傅,吃这儿吃哪儿的,不然,以师傅的好修养断不会拒绝他。

更何况,这位既然敢使唤御厨,想必地位颇高,又怎会在这兖州府呢。

安然一犹豫的功夫,老先生以为安然不答应呢,立刻就道:“这么着,只要你这道碎金饭合了老夫的口,老夫就应你一事,如何?”

他这般一说,安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倒真想起一件事来,若他肯出头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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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碎金饭

?所谓碎金饭其实就是蛋炒饭,别看只是简单的蛋炒饭,若要炒出碎金饭的效果却不易,需颗颗饭粒上皆裹上一层金huáng的蛋液,盛入盘中,远远看去,仿佛一盘碎金子闪闪发光,方不负碎金之名。

做碎金饭,米饭尤为重要,需蒸的不软不硬正恰好,安然喜欢用捞饭的法子,选上好大米,用院子里的泉水浸泡半小时,入开水中捞一遍,再上笼屉蒸熟,这样米粒颗颗晶莹饱满,绝不会黏在一起。

安然得承认,用这个法子有投机取巧之嫌,现代注重营养,捞一遍的米饭会流失部分营养成分,大多不用此法。

而今天之所以用,是因这位梅先生实难对付,只从他的只字片语,安然就知道这老先生对吃食的挑剔,已经到了chuī毛求疵的程度,用捞饭的法子可以最大限度把这道碎金饭做到完美,只这老先生说一个好,自己想让他出头帮忙也就容易多。

三颗jī蛋只用蛋huáng,下蛋的jī是栓子娘养的,真正的走地jī,蛋huáng的颜色金huáng发亮,好的食材已经让这道碎金饭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就是火候。

狗子本想帮忙烧火,却让他师大伯高炳义给抢了去,只得站在梅先生旁边,在灶房外巴巴的瞅着安然的动作。

若照传统做法,这道碎金饭只用米饭跟jī蛋即可,安然却喜欢点缀些绿色,便切了些碎葱花备用。

梅先生看见她手里的刀,低低惊呼了一声,安然知道,他跟师傅这么熟,肯定是认识这把刀,毕竟这是师傅使了一辈子的家伙什。

锅需烧透再倒油,油要多放,让热油在锅里来回滑几遍,再把油倒出去,这样可避免黏锅,米饭入锅之后,切忌不可用铁勺的边缘切,以免切碎饭粒,这道碎金饭做出来也名不副实了。

倒入蛋huáng之后,必须旺火翻炒,使得饭粒均匀裹住蛋液,在空中与铁锅之间来回跳动,仿佛有了灵魂一般,不过一瞬间,在猛火的威力下,本来经晶莹的饭粒渐渐染上金huáng的色泽,舞动间,流转出点点碎金的光影,随着安然颠勺的动作,忽上忽下,仿佛在锅里跳动的jīng灵,美丽非常。

待所有饭粒均裹覆了一层蛋液,撒入细细的jīng盐胡椒粉,出锅前入碎葱点缀,这道碎金饭就算成了。

安然刚放下锅就听梅先生道:“妙啊,妙,果真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想不到你这丫头年纪小小,倒把你师傅的厨艺学了个十成十,且,还能翻出新意,这饭粒颗颗饱满,晶莹剔透,每一颗饭粒上头都裹着一层金huáng的蛋液,再点缀上这青嫩的碎葱,更是画龙点睛,实在妙不可言。”

说着,舀了一勺闭上眼,万分享受的细嚼慢咽,馋的旁边的狗子一个劲儿吞口水。

安然不禁好笑,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蛋炒饭罢了,也就梅先生这样的人,会如此较真儿,而且,即便合口味,估计这位也不会吃太多。

果然,梅先生只吃了三口便放下了,对安然道:“可惜老夫今儿出来的时候用了早饭,倒可惜了你的手艺。”

“不可惜,不可惜……”狗子嘿嘿笑道:“老先生您不吃,还有狗子呢,狗子虽也吃了早饭,可狗子饭量大,这会儿又饿了,您老若是不吃,就赏给狗子吧。”

老先生嗤一声笑了:“你倒是个有口福的,得了,给你吃吧。”

狗子眼都亮了,一等老先生发话,立马扑了过去láng吞虎咽,不一会儿就把一盘碎金饭吃的一颗不剩,连盘子都gān净非常。

老先生不仅摇头:“这般倒真糟蹋了好东西。”

安然:“在下倒不同意先生的话,便再jīng心烹调,也是为了吃而已,只吃的人能开心幸福,便是对厨子最大的回报了。”

老先生略沉吟:“你这话倒也是,国以民为本,民以食为天,若是天下的老百姓都能吃饱又吃好,便是真正的天下太平了。”说着,指了指那边的刀盒:“这是你师傅的厨刀,郑老头用了一辈子,倒不想却给了你,可见是要你承继他的衣钵了,也难怪,你那两个师兄别看从小跟着你师傅学手艺,到底悟xing差了些,学了这么多年,连你师傅一半本事都没学明白,若五年前,有你这么个徒弟在跟前,郑老头也不至于……”

安然生怕他再说下去,透出什么不该透的机密事来,毕竟,这里不光她们,还有高炳义跟狗子,如今南北派的厨子争的你死我活,论起根源,不就是五年前师傅跟韩子章那场御厨大比吗,如今韩子章正得意,爪牙遍布天下,若是真传出去,怕要给师傅惹不必要的麻烦。

忙接过梅先生的话头,笑眯眯的道:“先生,五年前安然才十一呢。”

梅先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倒是,你这丫头还真是天生当厨子的料,才多大就把你师傅的本事都学到手了,以后还了得。”

安然摇摇头:“您老别夸了,我跟师傅可差着远呢,师傅说我欠缺见识跟经验。”

梅先生目光闪了闪:“怪不得你师傅会放你出来呢,不过,郑老头倒真放心啊,让你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小丫头到处跑,若是遇上歹人想后悔可都晚了。”

安然拍了拍刀盒:“有师傅的刀辟邪呢。”

梅先生呵呵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倒是个贼大胆儿,这碎金饭你做的甚合老夫的脾胃,说说吧,想让老夫帮你什么忙?”

安然眨眨眼:“安然想让梅先生出头盘下富chūn居。”

梅先生点了点她:“原来你这丫头也想帮你们南派的厨子啊。”

高炳义听了,扑通跪在地上:“先生您就帮帮俺们吧,您若不帮忙,俺们南派的厨子在这兖州府连口饱饭也吃不上了,俺们是不争气,手艺不jīng,可到底gān了这么多年厨子,指望着手里的厨刀,养活家里的老小呢,俺们挨饿不怕,家里的老人孩子可咋办。”

狗子娘这时候也出来,按着狗子跪下:“先生,狗子爹没了,这些年多亏这些师兄弟们照应着我们娘俩,不然早没活路了,之所以学这个手艺不就指望着养妻活儿吗,如今连家里的老小都不能养活,叫这些七尺的汉子可怎么好,您就帮帮俺们吧。”

梅先生叹了口气:“这几年韩子章也闹得太不像话,按说,都是一个行里的人,应该守望互助才是,他倒好,一味打压南派的厨子,难道想这大燕就剩下北派不成,南北各有各得绝活,何必非要你死我活,当年你师父的一念之仁,不想倒让这些小人得意了起来。”

安然一听就知道梅先生深知当年厨艺大比的龌龊,脸色一暗:“师傅有师傅的考虑。”

梅先生点点头:“是啊,终归你师傅的眼光更远一些。”说着,看向高炳义:“之前老夫不应你,也是有我的考量,富chūn居也算兖州府知名的馆子,当初也很是红火过,只后来找的厨子一个不如一个,做出来的南菜瞧着像点儿样的,味儿不对,味儿差不多了,样儿又不大像,需知南菜的特色就是细致jīng美,格调高雅,这没了细致,又丢了格调,还叫什么南菜,名不副实罢了,依着我,这富chūn居倒不如早早关张的好,省的砸了南菜的招牌。”

一番话说得高炳义满脸通红,羞惭非常,耷拉着脑袋:“是在下学艺不jīng,惹先生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