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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炳义摇摇头:“前头自然不难,难得的是最后,这道菜需出锅时菜形不乱,汤汁不撒,才算成功,想做到这些,必须把连菜带汤整个颠起连翻几个过子,这就是北派技法里最难的大翻勺,技巧之外还得有力气才行,毕竟铁锅本身就有份量,加上锅里的汤汤水水就更重了,力气跟不上,是绝翻不过来的。”

狗子倒吸了一口凉气:“照师大伯说,师傅这第二场不是输定了吗,这个赵老六还真不要脸,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竟跟师傅比力气。”

高炳义叹了口气:“好在第一轮赢了,便这场输了,还有第三场呢,即便第三场姑娘赢不了,安姑娘也已为南派厨子出了口气,比的都是北菜,便他们赢了也胜之不武,传出去更是厨行里的笑话。”

狗子却道:“我才不信师傅能输呢,师傅是天下最厉害的。”

即便心qíng紧张,听了狗子的话,高炳义也不禁笑了一声,摸摸他的头:“是,你师傅是天下最厉害的大厨,名副其实。”

安然见赵老六挑这道菜,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不禁笑了一声:“前辈可想好了,这道菜在北菜来说算不得难。”

赵老六嘿嘿笑了两声,目光颇为轻佻的在安然身上打量一遭:“跟你这么个小丫头比,若是挑难的,传出去,岂不叫人笑话俺赵老六不知惜香怜玉。”

四周嘘声四起,梁子生笑了一声:“这赵老六就是嘴贱,先生别过意,别过意啊。”

梅先生倒不恼:“赵老六,你这话说的好像让着富chūn居一般,老夫活了这么大年纪,还就见不得人家让,这比试吗,总的公平,让什么,你既说这道菜不难,不如就选你们北菜最难如何?”

老先生几句话说的赵老六脸色讪讪:“那个,既然选好了,还换什么,就比这道蟹huáng扒冬瓜了。”

梅先生冷笑了一声:“你这厨子倒油滑,明明是一道占尽便宜的菜,还非说让,老夫可是头一回见你这么脸皮厚的,真是活的年头长了,什么人都能见得着啊。”

周围哄笑起来,饶是赵老六脸皮再厚,被这么当众戳破,也挂不住,一张老脸红的都快发紫了,恼羞成怒,不敢对梅先生不敬,扫见安然抿嘴轻笑,脸色一yīn:“本来这里就是兖州府,北菜的根儿,挑战自然要比北菜,既先生说俺占尽便宜,俺赵老六这张老脸索xing就丢在这儿,小丫头,今儿咱就定一场生死局,如何?”

他话一出口,周围的南派厨子脸色都变了,高炳义更是脸色发白,心知这定是一开始就商量好的,生死局一旦定下,输的人就得自断腕骨,从此便绝了厨行。

安姑娘如此年纪,便有这般厨艺,可以想见将来的成就,说不定会在郑老爷子之上,这样的人才若是折在这里,自己可就成了南派的罪人,可到了这时候,阻止是万万不可能了,唯有盼着奇迹出现,可这奇迹……着实难啊。

梅先生如今倒不紧张了,见识过安然的一手蒙眼脱骨的神技,对这丫头的厨艺已深信不疑,不管郑老头怎么教出个这么厉害的徒弟,可就是教出来了,他还就不信,一道蟹huáng扒冬瓜就能难倒这丫头。

这道菜比的是大翻勺的烹饪技巧,既是技巧就必然有窍门,也不是力气大就成,这是个巧劲儿。

心里有谱,对于赵老六之言并不太意外,毕竟梁子生今儿带着八大馆子的人来富chūn居,就是来砸场子的,这也就是自己出面盘下富chūn居罢了,换二一个人,都不用这么费事儿,寻个借口就把门封了,这个梁子生可不是什么好鸟。

却也看向安然:“丫头你怎么说?”

安然目光一闪,本来前头钱世臣出来,虽说傲气了点儿,本xing还不算坏,而这个赵老六却不是个东西,就看他那轻佻猥琐的目光,就让人异常反感,而且,做事如此不磊落,就像梅先生说的,明明占尽了便宜,嘴上还非说让着自己,什么东西啊。

这样的人简直就是厨行里的败类,比冀州府的老孙头是一路货色,既然这混账上赶着找死,那自己还客气什么。

想到此,轻笑了一声:“怎么个生死局?”

赵老六yīn沉沉的道:“厨行里的规矩,生死局比天大,比的就是咱们厨子捧在手里糊口的饭碗,咱们就照着五年前你们南派的郑chūn阳跟我师公的例子,输的断了拿刀的这只手,如何?”

他一提师傅,安然脸色一变,若他不提师傅,或许自己还能放他一码,既敢轻慢师傅,今天就得让这混账栽倒底,看了眼上头的梁子生:“口说无凭,既知府大人跟梅先生在,不如请两位做个证人,立下生死文书,就照你说的,输的自断一手,永绝厨行。”

就连赵老六都忽有些忐忑起来,这丫头的语气太冷太狠,竟让他莫名有些惧意,却陡然想起,这可是比力气,自己还能输了这小丫头不成,便道:“是你自己找死,可就怨不得俺了,立就立。”

这丫头如此斩钉截铁的要立生死文书,梁子生心觉不妥,却又实在不信她一个小丫头能赢。话说到这份上,自己也拦不住,便叫了师爷过来,写了生死文书,让两人签字画押。

赵老六先一步过去,按了手印,看向安然,安然走过去,看了看旁边的印泥,想着刚才赵老六那脏不拉几的手指头按过,心里无比膈应。

略一犹豫的功夫,旁边的刘成以为她怕了,嘿嘿笑了两声:“姑娘要是怕了,这会儿认输还来得及。”

一句话惹得周围好几个北派厨子跟着笑起来。

安然看了他一眼,这人是燕和堂的东家,天生一对斜眼,人说眼斜心不正,这也不是好人。

安然正要克服心理按手印,忽旁边递过来一只笔,安然侧头,是梅大,不禁对他笑了一下。

梁子生却挑了挑眉,心说,这丫头难不成还念过书?

安然的字写的寻常,签名却颇为唬人,是林杏儿找的专业人士特意设计出来的,那女人完全把自己当明星包装了,连带自己也跟着占了点儿小便宜。

安然两个字写的龙飞凤舞颇具风骨,写完就连梅先生都不禁赞了一句:“好字。”安然脸一红,侧头把笔递给梅大,却见梅大出神的盯着自己的签名发呆,不禁咳嗽了一声,梅大才接了笔站在一边。

梁子生倒有些看不清安然的底细了,本来这丫头如此姿色,又这般好的厨艺,就让人惊异不已,不想,还念过书,就这两个字写出来,就不是一两年的功夫,这丫头倒是从哪儿蹦出来的?

想着,不禁道:“先生找的这位大厨倒屡屡给子生惊喜啊,不知先生从何处寻来这么一位惊才绝艳的姑娘?”

梅先生也有些意外,虽从这丫头的谈吐知道,这丫头并非目不识丁,却也未想能写出这样一笔好字。

听见梁子生之言,也不禁摇头:“老夫跟梁大人一般,却也不知这丫头从何处而来?”

梅先生这是实话,可听在梁子生的耳朵里就不一样了,心说老狐狸,还藏着掖着,当憋宝贝呢,嘴里却呵呵笑了两声:“先生说笑了……”

赵老六不满意这丫头签个名儿,就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哼了一声:“又不是考秀才,咱这可是比厨艺,会写字有屁用,真有本事咱们灶头上见真章。”

安然冷笑了一声,不再搭理他,直接走到左边一盘灶火前,仍是高炳义烧火。

那边赵老六自然认识高炳义,见他如此,不禁讽刺一句:“高炳义你好歹在齐州也有点儿名号,给个小丫头烧火,真不怕丢了你的老脸啊。”

他的目的本来是为了羞rǔ高炳义,让他恼火,谁知高炳义丝毫也不上当,还一副万分荣幸的神qíng道:“能给安姑娘烧火,是在下上辈子修来的造化,不是姑娘执意不收,在下还想拜姑娘为师呢。”

周围好几个北派厨子都笑了起来,狗子一叉腰:“你们笑什么,厨行里论的可不是年纪,论的是手艺,不说别的,刚我师傅蒙眼脱骨,你们谁成?”

狗子一句话说的那些厨子人人一张大红脸,厨行里虽排资论辈,说到底,凭的还是手艺,年纪再大,手上的活儿不行,也没人拿你当盘菜,手艺好,年纪小也是大厨。

赵老六看了狗子一眼:“你这小崽子好刁的一张嘴。”

狗子可不吃亏:“你这老混蛋的嘴更刁。”气的赵老六chuī胡子瞪眼。

两人一来一去,周围人都笑了起来,梁子生咳嗽了一声,方安静下来。

接着就是比试了,这道蟹huáng扒冬瓜,是鲁菜的技法菜,一般要求菜形完整的都需大翻勺,算是烹饪的基本技法,也是最难的,。

具体说就是在旺火中把锅里的菜一百八十度翻过来,却又分前翻,后翻,左翻,右翻,其中前翻相对较难,一旦掌握不好力道,汤汁泼溅出来容易伤了厨子自己,所以不是对翻勺技巧掌握极熟练的,轻易不会前翻,倒是左右翻的居多。

赵老六就是左右翻,沿着锅边勾了芡汁儿,微微晃勺,借着晃勺的力道左翻,锅里的冬瓜在空中翻了过子落在锅里,汤汁未洒出一滴,手法颇为利落。

赵老六很是得意,微微晃勺,借着力道又使了个右翻勺,蟹huáng扒冬瓜就出锅了,明油亮芡,菜形丝毫不变。

梁子生笑道:“赵老六这翻勺的手艺也称得上一绝了,倒让本官越发期待安姑娘的厨艺。”

安然微微拱手,yīn锅,入菜,烹制,整形……前头每一道工序跟赵老六一般无二,可行里人一瞧就明白,别看这丫头一双手腕,细的跟柴火棍似的,力气却不小,偌大的铁锅在她手里晃动起来,一点儿没觉得吃力。

在场北派厨子都不禁看向赵老六,心说,这生死局的胜负可难说啊,就看小丫头这两下晃勺,就知是个行家,人家这手法可比赵老六的地道多了。

南派的厨子一个个脸上激动万分,没想到,这姑娘如此给南派争脸。

赵老六的脸色也变了,这要是让这丫头赢了,自己这饭碗就砸了,心里却也存着微薄的希望,这丫头的力气跟不上,晃勺不叫本事,大翻勺才是这道菜的jīng髓。

正想着,忽见安然一个推拉,赵老六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这丫头莫不是要前翻勺,这可是最难的,自己都不敢尝试,她怎么敢?

可安然就敢了,不仅前翻,后翻,左翻,右翻,生怕别人看不出来她比赵老六的厨艺高似的,前后左右翻了个遍,菜方出锅,明油亮芡,不管是形还是色,只比赵老六的好,绝不比他差。

梅先生笑了起来,看向脸色不好的梁子生:“梁大人,你来说说,这第二轮谁赢了?”

梁子生颇有些讪讪之色,看向赵老六,赵老六却不想这么丢了饭碗,忙求助的望向刘成。

刘成琢磨真让他断了手,可得罪了韩子章,说什么自己也得出面,而且,第二轮幸亏比的这道菜,还能活活稀泥。

想到此,开口道:“安姑娘的jīng湛厨艺在下实在佩服,不过,这道菜若论技法,在下倒觉的该算平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