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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点点头:“官场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最是黑暗,都说当官是为了老百姓,可有几个是真为了老百姓才当官的,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这句话本就是讽刺,若不是为了那顶乌纱帽之下的荣华富贵,恐怕天下也没这么多读书人了,若不拼命钻营,怎么来的富贵,指望当官的那点儿俸禄,怕只能吃白菜了。”

安然说完见梅大不吭声,不禁侧头看了他一眼,却只看到那张黑漆漆的面具,跟面具后一双深邃的眼睛,根本看不出他想什么。

梅大见她盯着自己看,下意识别开头,仿佛自卑。

安然心里不免愧疚起来,都怪自己一开始见他的时候,露出惧怕的神色,才让他如此自卑,不禁道:“对不住梅大哥,当日安然浅薄了,不该以貌取人,梅大哥别怪安然好不好?”

梅大摇摇头在她手心写:“不怪。”

安然:“梅大哥不怪安然,以后可不可以在安然面前拿下面具,安然保证,真的不怕。”

梅大愣了愣,轻轻摇了摇头。

安然颇有些失望,但想想自己第一次见人家的表现,也不好再勉qiáng。

大概怕安然继续这个话题,梅大在她手上写:“刚的鱼很好吃。”

安然笑了起来:“那是我冀州安府的时候,跟外厨房一位姓焦的大娘学的,以前也不知还能这般做呢,可见老百姓的家常做法,也不比大厨的手艺差,方法得当,一样可以烹制出极品美味来。”

“冀州?安府?”梅大在她手心里写了这四个字。

安然目光有些闪烁,看向外面:“不瞒梅大哥,我本来是冀州安府的小丫头,因缘巧合拜了师傅,才赎身出来的。”说着,不禁有些出神。

感觉梅大在她手心里写:“什么时候回去?”安然愣了愣,想起临走跟安嘉慕发誓,此生绝不再踏入冀州府,摇摇头:“不回去了,哪里有我不能见的人。”

沉默了一会儿,梅大在她手上又慢慢写了几个字:“不能见的是你喜欢的人?”

安然怔了半天,方才道:“一开始我以为自己喜欢他,后来才发现,我喜欢的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假人,并不存在。”

安然侧头看向他:“怎么只问我,梅大哥呢?梅大哥有没有喜欢的人?”

梅大却在她手上写:“我给你把热水提过去。”说着站起来把锅里温的水舀进桶里,提到侧面的浴房里去了。

安然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活儿都是梅大gān了,他很细心,并不会让安然觉得失礼,有时像个任劳任怨的仆人,有时又像一个无微不至的大哥,有这样的人在身边,让安然觉得异常温暖安心,有时甚至会想,如果他总在自己身边就好了。

整个人蜷缩进热水里,安然舒服的吐了口气,闭上眼,眼前竟然闪过梅大那张戴着面具的脸,安然不禁想,那面具下面是一张怎样的脸,从露出的疤痕来看,烧的颇严重,要是在现代就好了,可以植皮,可以美容,即便不能完全恢复,至少也比现在好的多,长年累月戴着那样的面具承受着别人异样惊怕的目光,该多难过。

转天一早,安然习惯早起,在院子里晨练,安然晨练的项目千篇一律,就是跟林杏儿学的那套形意拳。

一套形意拳练下来,倒出了一身汗,侧头却见梅大站在月亮门里,目光颇有些惊异之色。

安然笑道:“梅大哥怎么来了?”

梅大走过来,抓住她的手,安然愣了一下,忽想起他要跟自己说话,自己瞎想什么呢?

梅大在她手上写:“你练得是什么拳?”

“形意拳也叫心意六合拳。”

梅大刚要说什么,顺子就跑了进来,猛一见梅大拉着师傅的手,顺子忙背过身:“师,师傅,俺啥都没瞅见,真的。”

让这小子一闹,安然都忍不住有些脸红,急忙把手缩了回来,咳嗽了一声:“胡说什么,我跟梅大哥说话呢,可是有什么事儿?”

顺子这才转过身来:“聚丰楼的少东家来了,说有事请教师傅。”

安然愣了愣,钱世臣?他怎么来了?叫顺子把人请到前头小厅里待茶,自己收拾妥当方才出去。

进了小厅,钱世臣站了起来:“那日见识了姑娘的好厨艺,实在让世臣佩服,方知父亲说的是,厨行里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臣不过学的毛皮便自以为是,实在是井底之蛙,今日冒昧前来是想请姑娘指教一二,还望姑娘莫推辞才是。”

安然忙道:“少东家客气了,少东家是前辈,安然何敢言指教二字。”

钱世臣却道:“姑娘若不应,就是看不起世臣。”一句话倒把安然堵住了,只能答应:“不知少东家想让安然如何?”

钱世臣方才笑道:“姑娘请随在下去个地方就知道了。”

安然没法儿,jiāo代顺子跟狗子不许贪玩,需勤练刀工,两人应着。

等安然跟钱世臣走了,顺子戳了狗子一下:“俺瞧着聚丰楼这个少东家一定是看上咱师傅了。”

狗子才不信:“胡说什么,看师傅听见把你赶出师门,算上今儿统共才见了两次罢了。”

顺子撇撇嘴:“一看你就不懂,这男人瞧上一个女人,别说见两次,一次就够了,不是有个词儿叫啥来着,对,一见钟qíng。”说着,贼眉鼠眼的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不过,俺瞧着师傅对梅大像是有点儿意思。”

狗子瞪着眼:“越发胡说起来,梅大是梅先生的家仆,再说,梅大的脸你没瞧见啊,烧成那样了,我现在瞅着都觉害怕呢。”

顺子挠挠头:“可刚俺进去给师傅传话的时候,亲眼瞧见梅大拉着师傅的手呢,师傅的脸都红了。”

狗子愣了愣:“胡说,怎么可能?”

“真的啦,你不信拉倒,不过,即便梅大对师傅有意思,俺瞅着也要huáng了,你瞧少东家长得多俊,咱师傅就算眼神再不好,也不可能选梅大啊是不是,更何况,咱师傅多厉害啊,这一身厨艺,比御厨都牛,将来说不定就能当御厨,如果成了御厨,那就更不会看上梅大了,你说是不是,狗子,俺跟你说话呢,你老踩俺脚gān啥,……”

抬头,忽看见那边儿站着的梅大,吓了一跳:“那个,狗子咱该练刀工去了。”拽着狗子就跑了,仿佛后头有鬼追似的。

再说安然,上了钱家的马车,路上问钱世臣去哪儿,只是不说,到了地方一下车,安然才知道原来是大明湖。

现代的时候安然来过大明湖,大概是期望太高,所以有些小失望,所以来了齐州之后,也没过来瞧瞧这齐州有名的风景,如今一来倒不禁有些惊艳。

或许是没有周围的现代建筑跟人工痕迹,这里的大明湖美得自然,周围也没有公园,却有不少临湖的私宅。

钱世臣邀她来的正是其中一个二层楼阁,安然还以为他要请自己吃饭呢,进了里面却不禁笑了起来,临着湖的水榭里,是有桌子,却也有灶台案板,旁边几笼jī鸭禽类:“少东家这是要跟安然再比整jī脱骨不成?”

钱世臣俊脸微红:“世臣早已输了,哪还敢再跟姑娘比,只是那天家父回来说起姑娘在富chūn居那番话,倒让世臣对姑娘说的三套鸭跟套四宝以及套八宝颇有兴趣,故此才冒昧请姑娘前来。”

安然不禁失笑,原来是因为这个,这人还真有意思,想让自己做菜gān什么非跑大明湖来,这么美得湖光山色里让自己拆jī鸭骨头,还真有些煞风景。

见他一脸期待,也不好推辞,而且,他都把食材家伙什备齐了,却事先不知道要做菜,未拿厨刀,这会儿现叫人去拿,又觉没必要,便抽出腰上的匕首来:“三套鸭跟套四宝差不多,就做套四宝好了……”

钱世臣这个人虽有些傲,一旦从心里服了谁,整个人就会变得如沐chūn风,也颇为健谈,年纪虽轻,对厨艺一道,却有自己独到的见解,深知只凭一道祖宗传下的八宝布袋jī,不可能让聚丰楼永远屹立不倒。

事实上,这几年聚丰楼的生意也已经大不如前,这让他颇为忧虑,便想着创新,却一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这次请安然也是为了这个。钱世臣有种直觉,他觉得安然能帮到他,他也的确找对了人。

听了他的想法之后,安然略沉吟:“我是个厨子,做买卖懂得不多,不过是固守还是创新,的确是像聚丰楼这样的传承百年的老字号,最难解决的问题,我也没什么行之有效的法子,不过,作为厨子我倒是觉得,所谓的招牌菜,不也是你们家老祖宗当初创出来的吗,传承百年的招牌不能丢,聚丰楼又不是只卖招牌菜,你可以再保留传统的基础上试着创新,例如可以做布袋鸭,亦或把鸭跟jī套在一起,有三套鸭,套四宝,布袋jī,你家再出来一个套两宝又什么难的。”

钱世臣眼睛都亮了,如此简单现成的法子,自己怎么就没想出来呢,躬身一揖:“安姑娘一番话让在下顿开茅塞,世臣多谢姑娘点拨。”

安然却摇摇头:“我的法子也不一定有用,具体的还要少东家自己琢磨,我就是个厨子,做买卖实在不懂。”

钱世臣:“家父说的是,如果天下的厨行多几位姑娘这样的人,或许厨行就不会被人瞧不起了。”

两人相谈甚欢,以至于钱世臣把安然送回富chūn居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安然一下车就看见门口站着的梅大,刚要上去跟他打招呼,却见他一看见自己,却莫转头进去了,安然愣了愣,跟钱世臣道别从侧门进了后院,一路都没看见梅大的身影,便先去检查俩徒弟的刀工练的如何。

顺子跟狗子都算颇有天赋,其中顺子的天赋更好一些,也得了他爹的一些传授,只不过,两人都没经过系统的学习,基本功不够扎实,所以,安然才让他们俩每天都练刀工。

狗子倒还算勤勤恳恳,顺子却自持聪明,偷工减料,还缠着安然教他做菜:“师傅,俺跟狗子的刀工练了好些日子了,师傅什么时候教咱们做菜啊,俺想学御膳,想跟俺爷爷一样当御厨。”

安然脸色一素:“就凭你现在的刀工,别说当御厨,就是当个一般的厨子都不够格。”

见顺子有些不服的神色,安然摇摇头:“你们觉得自己的刀工合格了吗?”

顺子点点头:“都练好些日子了。”

好些日子了?安然失笑:“狗子,你去把后厨学徒找一个过来。”

狗子应一声跑出去,不一会儿找来个十四五的小子,是高炳义新收的小徒弟,看见安然一脸崇拜之色,眼睛都亮了,听安然说让他切萝卜丝,二话没说,抄起刀就切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