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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庆却道:“这个新鲜,怎么个赌法?”

安然:“输的人就在这儿当着所有人的面剃光头发,你敢不敢?”

崔庆yīn测测笑了数声:“有何不敢,只不过,在下倒无妨,横竖是个男人,大不了当几年秃子,倒是可惜了姑娘这般姿色,若是没了头发,怕连富chūn居的门都出不去了,哈哈哈哈……”

安然却道:“这个不劳崔大厨担心,安然必能照常出门。”

崔庆愣了愣:“莫非姑娘不怕丑。”

安然仰起头:“不然,因这第三轮安然必胜。”声音清脆铿锵有力,一瞬间散发出的气场,令在场顿时安静起来,只听见安然清脆好听的声音:“刚说了长鱼三种口味,最难的却是活嫩,成菜需做到初入口感觉到嫩,细品之下与其他菜肴的嫩又有不同,嫩中有活劲,这才是南菜长鱼里最难之处,其中两道菜是经典,软兜长鱼,炝虎尾,安然便先做这道软兜长鱼。”

话音一落,已执起厨刀,刀光闪过,葱姜蒜片便已切好,投入锅中,入调料,旺火烧沸,直接倒入鲜活长鱼,按住锅盖,烧开,再入少量清泉,缓缓推动,少顷捞出,洗净,取脊背ròu一掐两断,入沸水烫个滚,沥水备用。炒锅上火,入熟猪油,蒜片炸香,入汆好的长鱼脊背ròu,调料豆粉勾芡沿锅边烹入香醋,淋熟猪油,白胡椒,装盘既成,一道菜做的行云流水,便是长鱼这般食材,也让在场的人舍不得移开目光。

在场的不是行家就是吃主,这道软兜长鱼是南菜经典,谁没吃过,这也是崔庆的心思,都吃过见过最地道的,也就很难吃出惊艳的感觉来了。

安然却与他的想法正好相反,越是经典熟烂大街的菜,才更能吃出高下来。

狗子把菜端过去,梁子生跟梅先生刚尝了一口,不禁点了点头:“的确是高下立分,安姑娘这道软兜长鱼做的与众不同,正如她所说,初尝只感觉嫩,细品却嫩中有活实在妙,妙啊。”

梁子生连着两个妙字,崔庆脸色都黑了,心说梁子生怎么糊涂了,你倒是站哪儿头的?

这话还真说着了,梁子生思来想去,怎么想怎么觉得跟着韩子章没好下场,认真说起来,韩子章的靠山不就是御膳房总管柳海吗,那就是万岁爷的奴才,还是个数不上的奴才,跟梅先生这位帝师怎么比。

更何况,梅先生老友甚多,随便出来一个,那都是了不得名仕,这些人即便不出仕为官,也是朝廷最为敬重之人,岂是柳海一个奴才能比的。

而韩子章当年胜了郑chūn阳那场御厨比试,坊间也多有传言,说其胜之不武,自己本来还不大信,如今就看看崔庆,再看看郑老爷子的这位亲传弟子,忽觉坊间传言十有八九是真的,什么师傅教出什么徒弟,崔庆这个德行,韩子章能好到哪儿去,论磊落,论厨艺,还得是郑老爷子这位女弟子。

而且,自己既然知道这丫头有可能一步登天,做什么还得罪她,更何况,自己根本不用卖人qíng,只要公正,凭这丫头的厨艺,又岂会输给崔庆。

感觉梅先生古怪的目光,梁子生咳嗽了一声:“先生这般看下官作甚?”

梅先生却笑了一声:“老夫只是觉得,今儿瞧着梁大人格外顺眼。”

梁子生自然听得出梅先生的话外之音,想起之前的事儿,不觉老脸不觉一红:“先生取笑了,取笑了。”

却忽听聚丰楼的钱弘道:“安姑娘怎么又做了一道?”

众人惊讶的看了过去,实际上,安然做的不止一道,而是四道,除了软兜长鱼之外,还做了炝虎尾,蒸小鱼,白煨脐门,挂霜龙骨,全部摆上来,竟凑成了一桌席。

梅先生笑了起来:“那年老夫随万岁爷巡视两淮河道,有幸吃过一回两淮的长鱼宴,南席少不得长鱼,两淮的长鱼宴更是绝妙无比,南边的老百姓勤俭持家,jīng细着过日子,想来才能如此富庶,这两淮的长鱼宴讲究的便是物尽其用。”

冯继着急的道:“怎么个物尽其用?”

梅先生笑道:“冯东家倒是个急xing子。”却也不再卖关子,:“所谓的物尽其用,就是一条长鱼身上所有皆可入菜,且能烹制出极品佳肴。”

说着,指了指桌子上安然做的菜:“这道软兜长鱼用的是脊背ròu,这道炝虎尾用的是长鱼尾,这道蒸小鱼却是长鱼的血和肠子,至于这道白煨脐门是鱼腹,而这道挂霜龙骨用的却是长鱼骨,一条长鱼从前到后,从里到外,皆能烹制出如此佳肴,实乃妙绝,更彰显了老百姓的勤俭与智慧,相比之下,崔大厨这道梁溪脆鳝便相形失色了,故此,这第三轮孰赢孰负已不言而喻,梁大人以为老夫说的然否?”

梁子生点点头:“安姑娘厨艺jīng湛,南菜造诣更让本官惊叹不已,这五道菜,只用了一条长鱼,实在jīng妙无比。”

梁子生话音一落,崔庆就不gān了:“好啊,你们齐州上上下下合在一起yīn你崔爷。”

梁子生脸色一沉:“崔庆,执意下挑战书的是你,三场比试有目共睹,第二轮的平桥豆腐,若不是安姑娘大度,让你取用人家点的豆腐,哪来的第三轮比试,崔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的厨艺可比得上安姑娘?”

“就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还大厨呢,明明输了还不认,什么东西啊,我说,这位本来就是什么好人,好人能gān出背叛师门的事儿吗,明明是南派的厨子非说自己是北派的……你们别把这种人往我们南派推啊,我们南派的厨子里可没这么不要脸的……”

南北两派的厨子谁都不愿承认崔庆是自己一头的,唇枪舌剑差点儿打起来。

刘成一见不好,凑过来拽了拽崔庆的衣裳低声道:“这儿不是在京城,崔爷您还是认了吧。”

崔庆哪里肯认,认了输,回去在师傅跟前还有脸吗,更何况,认了输自己就得剃光头,这要是顶着秃头回京,这脸可丢尽了,死也不能认。

想到此,便决定赖账:“好坏输赢由着你们说可不成。”

话音未落就听外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那本王来断个输赢如何?”

听见这个声音,安然脸色顿变,看着从外头走进来的男子发愣,玉带金冠紫衣蟒袍正是逍遥郡王岳锦堂,后头跟着的人就是之前在安记酒楼门外瞅见的安家三老爷安嘉树。

安然目光一缩,这两个人来了,安嘉慕会不会也来了?下意识低头,手紧紧攥起来,紧张的指甲都嵌进了手心里,仍恍若未觉,忽感觉身边一道关切的目光,侧头看过去,是梅大,即便带着面具,即便面具下一张脸烧的狰狞可怖,可他的目光却让她渐渐安定了下来。

这男人总会莫名带给她莫名的安全感,只要他在自己身边,仿佛天塌下来也不用怕,是啊,自己怕什么,卖身契已经烧了,安嘉慕已经纳了妾,既要大摆筵宴,怕是心里极喜欢的人,如今正稀罕不够呢,怎会有心思理会自己。

而且,以安嘉慕的骄傲,当日既然放了自己,也断不会吃回头糙了,自己虽然不会跟那个男人,但安然也十分清楚,在这种社会形态下,安嘉慕实在算不得什么罪大恶极之人,甚至,还应该算是个颇有良心的好人,对兄弟,对下人,对妻妾,跟别人相比,真算不错的一个人。

有钱,有闲,有权,有势,这样的男人没有qiáng抢民女,霸占良田,勾结官府鱼ròu百姓,已经算是好人了,所以,自己实在没必要怕他。

给自己做了无数心里建设,又看了梅大一眼,安然方才彻底定下心神,抬头看过去,梅先生跟梁子生已经把岳锦堂跟安嘉树迎到了首席落座。

梁子生在下首躬身道:“不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本王不过一个闲人,梁大人乃是一方父母,公务繁忙,就不用客套了。”说着,笑了一声:“本王这一到兖州府就听说梅先生盘下了富chūn居,找了个了不得大厨,南北菜皆做的jīng妙无比,倒勾起了本王的兴致,听说富chūn居今儿有人挑战厨艺的,便过来瞧瞧热闹,也见识见识这位短短几日,便在齐州声名鹊起的大厨,倒是哪位?本王实在好奇的紧。”

梁子生忙介绍安然:“这位便是安姑娘,富chūn居的掌灶大厨。”

安然略整了个整衣裳,蹲身一福:“安然给王爷请安。”

岳锦堂却笑了起来:“本王还说谁有这么大本事,原来是安姑娘,倒怪不得了。”

梁子生愣了愣:“王爷认识安姑娘?”

安然不免有些紧张,自己不在乎当过安府的丫头,却怕岳锦堂点破自己跟安嘉慕那点儿事,安然自然不信他不知道,当日安嘉慕为了自己跟上官瑶对上,岳锦堂可是眼看着呢,更何况,这里还有三老爷安嘉树。

自己跟安嘉慕那点儿事,绝无可能隐瞒,却也不想这么当众揭出来,当初自己跟安嘉慕摊牌就是想要自由,想找回属于自己的独立人格,不想做安府的小丫头,更不想提起自己就会烙上安府的印迹,她只是安然,一个可以只凭着自己,便能活出jīng彩的女子。

却,这里毕竟是男权社会,若是岳锦堂说出什么,怕自己这几个月在齐州府的努力,顷刻间便会付之东流。

岳锦堂却笑了一声:“安姑娘是郑老爷子的高徒,郑老爷子如今在冀州安府,在下前次下江南采办万寿节贡品,路过冀州,应嘉慕兄盛qíng相邀,有幸见识过安姑娘的厨艺,一道樱桃ròu,一道镶银芽,比之御宴毫不逊色,令本王印象深刻,不想,今日在这富chūn居还能再见姑娘,闻听姑娘并未出师,怎会在这齐州府?”

安然愣了愣,不禁看了他一眼,心说这岳锦堂什么意思,竟是只说上回自己做樱桃ròu镶银芽的时候,别院的事儿提都不提。

梁子生却愕然道:“王爷说笑呢吧,安姑娘如此jīng湛的厨艺,怎可能还未出师。”

安然开口道:“王爷说的是,安然确未出师,之所以出来,是想各处游历增长见识,这也是家师的意思,安然毕竟年纪小,学艺时日甚短,师傅常言,技巧有余,历练不足,故此,放安然出来历练,以期能有所进益。”

却听安嘉树哼了一声,忽然开口:“怎不说你心大,不甘于在安府罢了,说的如此好听作甚。”

安然不禁皱了皱眉。

梁子生奇怪的看了安嘉树一眼,自己跟安家这位三老爷接触的不多,这位是江湖侠客,虽是安家人,却不怎么理会俗事,只在一起吃过几次席,更兼这位xing子古怪,话也少,轻易不与人搭言,却不知怎么蹦出这么一句来,说是责怪不像责怪,若说好意,却也不似好意,听着倒有些埋怨之意。

心里不禁转了转,在安嘉树跟安然身上来回扫了一遍,这一个貌美佳人,一个英俊小生,还真挺般配.莫非这俩人之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暧昧?却见安然比自己还要震惊的神色,又不像,倒越发叫人想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