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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锦堂悻悻然道:“说穿了,你就不信本王,实话跟你说,我的身手比你家男人也不差,不过,你这到底要做什么丸子啊?用刀剁岂不省事的多。”

却听刘易财哼了一声:“要是剁ròu可就显不出个别来了,说穿了,就是装样子给别人瞧呗,我就不信,这用木棍子打出来的ròu跟剁的有什么差别。”

安然扫了眼周围,在场的厨子虽没说什么,可眼里或多或少都流露出疑惑的目光,大概跟刘易财的想法差不多。

安然想了想,开口:“这道牛ròu丸本是小吃,之所有能让人喜欢,就是因为两个字,劲道,南菜里的名馔狮子头的做法,在场各位前辈,想必都知道,安然倒要请问,为什么狮子头的ròu不能剁,却要用刀一点一点儿切?”

崔福:“这个师傅说过,是为了得到更好的口感。”

安然点头:“安然今天做的这道牛ròu丸,也是为了口感。”见梅大捶打好了,过去拨开ròu泥:“各位请看,这ròu虽软烂如泥,里头却仍有丝丝缕缕的牵连,这个牵连的东西就是ròu的纤维,也是这道牛ròu丸风味独特的诀窍所在。”

等狗子哪儿的虾ròu冻已经熬好,放到冰块里冻凉,便开始汆ròu丸,松月楼有熬好的牛骨汤,这就省了许多事儿,不然,就熬这锅牛骨汤也得两天才成。

牛ròu包住虾ròu冻,成丸之后,入滚水汆熟捞入碗中,兑上熬得浓香的牛骨汤,点上芫荽,一碗颜色鲜亮,浓香扑鼻的包心牛丸就成。

岳锦堂早馋的不行,从刚才梅大捶牛ròu的时候,他就想知道这道牛ròu丸子,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之处。

一碗牛丸刚装在碗里,他拿着条跟个就舀了一个塞进嘴里,烫的直吸气,也不舍得吐出来,好容易适应了一咬,顿时一股汁水从嘴里喷溅而出,正喷到他对面站着的崔福脸上。

崔福自然不敢恼,却也着实挨了一下子烫,拿着帕子忙抹了抹,这一抹就感觉一种鲜味儿弥漫开来。

厨子的嘴跟鼻子是最灵的,对于极品美味更是敏感,稍微一闻就能知道,再看逍遥郡王那恨不能一口吞进去的吃相,就知道这道牛ròu丸多好吃了,忙吃了一个。

有岳锦堂的例子,崔福学聪明了,没跟岳锦堂似的,直接咬,而是闭着嘴慢慢的咬破ròu丸,顿时包在ròu丸里鲜美的虾汁爆了出来,溢满整个口腔,顺着嗓子眼下去,一路甘美鲜甜,再咬ròu丸,劲道无比。

劲道的牛ròu与内里的虾汁混合在一起,成了最极致的味道,无法形容的美妙,是他这辈子都想象不出绝妙滋味。

哪怕心qíng极为不好的江南总督上官义和心怀忐忑如坐针毡的苏州知府贾代仁,都吃了不少,一锅ròu丸刚出锅就被抢空了。

没吃着的,十分眼馋,吃过的更是意犹未尽,早把王品荣那道空心ròu丸丢脖子后头去了,提都没人提。

安然却没忘了,看了他一眼:“如果安然所料不错的的话,你刚才的空心ròu丸,之所以空心就是因里头包了猪油,猪油遇热则化,故此,ròu丸变成了空心,如果我来做这道空心ròu丸,绝不会包猪油,因猪油虽遇热则融,却会留在ròu丸中,妨碍牛ròu丸的口感不说,吃多了还会觉得腻,稍微一冷也容易凝住,倒不入用山珍熬冻,包入ròu丸,这样比猪油好的多,我这做的这道包心牛丸里,包的就是虾ròu冻,这不算什么绝活儿,更称不上厨艺jīng湛,这道包心牛丸,并非安然要跟你比试输赢的菜,只是想告诉各位,你的空心ròu丸是怎么做出来的。”

她话一出口,本来都绝望的王品荣师徒,顿时觉得有了些许希望,即便王品荣不想承认,也知道,安然做的这道包心牛丸明显比自己高明的多。

也就是说,这第二轮的胜负已分,如此一来,自己不仅没把松月楼谋到手,反而要断了自己的胳膊,这当厨子的,要是没了一只胳膊,就等于绝了厨子这行,后半辈子靠什么吃饭啊。

越想越怕,汗都下来了,却没想眼瞅着是绝境,却忽然有了转机,即便心里知道,安然既敢如此说,怕是有后招儿,却仍然心存侥幸。

岳锦堂却急了,把安然扯到一边儿:“你这丫头傻了啊,这第二道菜,明摆着赢了,怎么就不算了。”

上官义却笑道:“锦堂你这可是多虑了,安姑娘厨艺jīng湛,既如此说,必然能做出更厉害的佳肴,本官倒越发期待了,只不过,既然姑娘说前头这道牛ròu丸不算,若姑娘做出的菜,比不过空心ròu丸,那这第二轮可就是姑娘输了。”

安然笑着点点头:“自然如此。”

上官义微微眯了眯眼,心说这丫头才多大,难道厨艺真能如此厉害?

安然却不理会他怎么想,看了王品荣一眼:“既你说是北派的厨子,那安然就做一道北菜好了,北菜里有一道空心琉璃丸,跟你的空心ròu丸虽一南一北,认真说起来,倒同出一脉,却不用包裹猪油,只要能jīng准的控制油锅的热度,就可以做到空心的效果,而拔丝的烹饪技巧,也来源于北菜,安然稍作变动,便做一道拔丝空心琉璃丸,也省的总做南菜太过单调,其实,北菜里同样又许多绝活儿值得我们学习。”说着,走到灶台前。

这道琉璃丸子是地道的鲁菜,算是安然比较喜欢吃的一道菜,安然一直觉得,它更像一道甜点。

主要食材是面粉跟jī蛋huáng,把面粉加开水,搅成厚厚的糊状,凉至温热,加入蛋huáng,搅匀做成丸子,入温油中炸至挺身浮起,捞出。

油锅再加热,倒入丸子复炸,待形成空心金huáng色的时候捞出,若照传统做法,接下来就是浇上炒好的糖汁儿,这道菜就算成了,但安然想变一下。

让狗子取来一个大大的平盘,炒好了糖之后,把炸好的空心丸子沾着糖一层层粘起来,一直粘了九层之高,把锅里剩下的糖慢慢加热,糖的温度是拉糖丝的关键,待温度正好,手里的勺轻轻一拉一带……

众人都不禁睁大了眼睛,被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惊住了,就感觉锅里的糖汁在安然的手里,仿佛有了生命一般,随着她的手,绕着盘中的高达九层的琉璃丸子,一圈一圈的缠了起来,从下至上把整整九层丸子裹在了糖丝里。

一颗颗丸子裹在层层晶莹的糖丝里,圆润如珠,颜色金huáng,玲珑剔透,不用尝,就这份jīng湛的厨艺,也不知甩出王品荣多少条街了。

虽然都知道拔丝是北菜的绝活儿,尤其韩子章的大徒弟,葛顺生的拿手绝活就是拔丝一锅出,可谁见过这么拔丝的。

刘易财心说,亏了当日在齐州葛顺生没跟这丫头比,不然,就这一道拔丝的绝活,也得输的北都找不着。

刘易财这会儿彻底明白了,自己师傅这样的,简直是白给,这丫头从一开头就没把师傅看在眼里。

刘易财忽然感觉不大妙,这么看来自己师傅已经输了,这胳膊要是没了,还当什么厨子,自己跟着他能有个屁出路,而且。

而且,刘易财总觉着今儿不对头,怕师傅便留下一条胳膊,也完不了事儿,就瞧郡王殿下那眼里的冷光都不禁抖了一下。

更何况,师傅这一战输了,连带把总督府加宁王殿下的面子都输了,就算今儿全身而退,以后也没了出路,自己还是先溜吧,找个有用的靠山,省的跟着师傅倒霉。

想着缓缓往后退,趁着没人注意他,钻进人群,不一会儿就没影儿了。

王品荣真傻了,愣愣看着安然发呆,摇着脑袋,嘴里一个劲儿的嘟囔:“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才多大,学了几年手艺,不可能,不可能……”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

不说他,在场只要是厨行里的厨子,有一个算一个,都觉安然的厨艺太过玄幻,可是眼睁睁看着安然使出来,不信都不行。

上官义的目光颇为复杂,本来松月楼这档子事儿,就是宁王想给皇上添点儿堵,谁知蹦出这么个小丫头来,这堵没添上不说,反倒给松月楼争了名声,不用说,往后松月楼的买卖肯定会更加红火,自己这个江南总督瞅着都眼馋,毕竟这白花花的银子谁不爱。

岳锦堂呵呵笑了几声,看向王品荣:“王大厨,怎么着,这第二道菜的胜负如何?”

王品荣脸色煞白,猛然一转头,抬腿就想跑,可惜刚挪动了两步,就哎呦一声惨叫,后背挨了一下子,趴在地上,样子十分难看。

打中他的正是梅大刚才捶ròu的棒子,这一下够狠,王品荣都爬不起来了,得岳锦堂的两个侍卫架着才拖了回来。

岳锦堂摇了摇扇子:“王品荣你还真让本王开眼了啊,好歹也是有名有号的大厨,这赌输了就跑,也忒没种了点儿,你莫非忘了,本王跟总督大人,知府大人,明月先生,可都是这场赌局的证人,要是真让你跑了,将来传出去,你不当回事,我们几个可还要名声呢,咱们得愿赌服输,说吧,你这胳膊是自己卸,还是本王动手,想囫囵个的走出松月楼,绝无可能。”

王品荣这会儿早刚才的气势了,后悔的肠子都青了,不禁恨起了韩子章,放着好好消停日子不过,非设什么局儿啊,这倒好,没收拾了这丫头,却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如今能救自己的就只有总督大人了,想到此,qiáng撑着后背钻心的疼,跪在地上,膝行几步爬到上官义跟前,伸手抓住上官义的袍摆:“总督大人,您就念在小的伺候了您几年的份上,帮帮小的吧,小的可是厨子,这胳膊要是没了,往后靠什么糊口啊,小的家里可还有婆娘孩子得养活呢,您救救小的,救救小的……”

说着,咚咚的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顺着青砖流了一地,凄惨非常,却这么凄惨的场面,周围却没有一个人可怜他,想给他说句话的,反而七嘴八舌的把他过去那些缺德事儿全抖搂了出来,且越说越热闹。

岳锦堂哪会由着王品荣抵赖,一挥手,侍卫上来一个,二话没说,腰里的刀抽出来,手起刀落,咔嚓一声,就把王品荣的左臂给剁了下来。

王品荣惨叫一声,晕死了过去,那侍卫眼睛都没眨一下,手里的胳膊直接丢了出去,不知从哪儿跑来条野狗,一见有ròu,扑上去叼着王品荣的胳膊就跑没影儿了。

没人上去拦,一想起王品荣gān的那些缺德事儿,觉得就一条胳膊真便宜他了,可见王品荣这厮多招恨。

上官义不满的看向岳锦堂:“虽说赌了一条胳膊,这么直接砍下来,命若没了,岂不给安姑娘和松月楼惹麻烦。”

这话着实yīn险,话里话外的意思,王品荣若是丢了命,这人命官司就要算在松月楼跟安然头上。

崔福脸色一变,忙去看地上的王品荣。

梅大却开口道:“总督大人宽心,在下这儿有疗伤圣药,不说断了一条胳膊,就是两条胳膊都没了,也能活的好好,狗子,给王大厨上药包扎。”

狗子应一声,上前接了药蹲在地上给王品荣上药。

岳锦堂也道:“姨丈的确多虑了,这王品荣身上的官司可还没了呢,这么死了,哪儿成,崔东家,还不快去找郎中来,没听见总督大人的话吗,这人要是死在你这松月楼,你跟安然丫头,可就摊上人命官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