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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一次娘家,陆明玉心qíng彻底恢复了过来,难得楚行有这么长的假,一家三口在一起,陆明玉脸上几乎一直挂着笑。

这日楚行有宴席,陆明玉送走丈夫,她一边哄女儿一边查看今年各处铺子管事们送过来的账册。

她有账册要看,万姝也有自己的嫁妆要管,上午陆续接见了几个管事,后半晌又有人来了,是几个庄头。万姝有点累,且庄上进项没有铺子多,便对陪嫁嬷嬷道:“你去招待一下。”

陪嫁嬷嬷犹豫了一会儿,试探道:“二奶奶,段庄头也来了。”

万姝听了,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张肤色微黑的俊美脸庞。

那是段忠。

万姝沉寂的心微微起了一丝波澜。

前年她去庄子上踏青游玩,在附近溪水边遇到昏迷不醒的段忠,万姝自认不是心善的人,但段忠长得太好看,她有些不忍,这才安排人将段忠抬到庄子上。段忠中的是刀伤,万姝好奇他是不是有仇家,便追问其来历。段忠沉默寡言,幽潭似的黑眸盯着她看了半晌,才说出了实qíng。

原来段忠是陕西一位武馆师父的弟子,师父亲儿子凌rǔ了一位刀客不为外人所知的女儿,师父自认不敌那位刀客,便安排段忠替他儿子顶罪。段忠因为左手天生六指被父母遗弃,全靠师父收留才活了下来,为了报恩,他毅然背负罪名逃亡,半路被刀客寻到,yīn差阳错击败刀客,但他也身受重伤。

万姝从来没有接触过江湖人士,段忠养伤期间,她常常央求段忠给她讲武馆里的事qíng,段忠虽然话少,但只要她问,段忠就一定会回答。待段忠刀伤好的七七八八提出告辞时,万姝竟然有点舍不得。

她问段忠将来有何打算,段忠道四海回家。万姝有心收留段忠,问他愿不愿意留在京城给她当庄头,段忠反正也无家可归,没犹豫多久就答应了。为了避免麻烦上身,万姝只对外称段忠是一饿昏在路边的流làng汉。

其实万姝知道段忠愿意留下来的另一个原因,段忠看她的眼神,是万姝从未在其他男人那里感受过的,便是新婚最甜蜜的时候,楚随也没有那样看过她。万姝也喜欢段忠,却是千金小姐对新鲜玩物那样的喜欢,一个六指粗人,怎么配得上她?

万姝心里只有楚随一人,但她并不反感段忠对她的感qíng,相反每次对上段忠复杂的眼神,万姝都会很享受,像是日复一日的后宅生活里出现的一朵làng花,新鲜有趣。

“算了,我去瞧瞧吧,他们在庄子上忙碌了一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万姝懒懒地坐了起来,知夏、品秋两个丫鬟立即服侍她穿鞋披斗篷,至于万姝对段忠的态度,二女也早就心知肚明。

披着一条梅红色的斗篷,万姝不缓不急地前往厅堂。

一共来了四个庄头,都在院子里候着,穿的都是深色衣袍,但其中一人挺拔如松,鹤立jī群,十分地扎眼。万姝随意地看过去,见段忠果然如以前一样低垂着眼帘,她唇角上扬,寒暄两句,请四人到厅堂问话。

她随便问问收成,庄头们回答地非常认真。

段忠话最少,趁万姝同别的庄头说话,他难以察觉地打量了万姝几次。万姝很美,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女人,但段忠这次过来不是为了欣赏她的美貌,他只想知道万姝过得好不好,万皇后出事,她肯定受影响了吧?

越是在意一个人,越能发现对方身上的变化,尽管万姝妆容jīng致面带笑容,段忠还是注意到万姝瘦了,眉宇间的愁苦几乎难以掩藏。

万姝已经嫁人,段忠不想打扰她的生活,但这次他破天荒地多留了片刻,等厅堂只剩他们主仆,段忠垂眸问道:“二奶奶心中有忧?”

万姝愣了愣,没想到男人第一次破例多待竟然是为了关心她,她低头,看着手腕上松了很多的红玉镯子,无声苦笑,轻声道:“宫里出了那样的事,怎么可能一点都不上心。”

果然是为了万皇后。

但宫里的事qíng,段忠帮不上忙,看眼万姝,段忠只能低声道:“忧思伤神,事已至此,二奶奶安心与二爷过吧。我身份卑微,大事上没法帮您什么,二奶奶若有其他烦忧,我会竭尽所能为您排忧解难。”

这话听了很舒服,可万姝不觉得段忠能帮她什么,端起茶碗,示意他可以走了。

段忠没再留恋,最后看眼万姝的裙摆,他转身告辞,出了厅堂,由小厮领着沿来路而返。似段忠这等外面来拜见主子的管事庄头,都没资格走国公府正门,只能走角门,小厮既是送他们,也是防着他们有意无意走错路,冲撞了主子们。

就在段忠离开闲云堂往外走时,楚行也从同僚府上回来了,经过巷口时听到几声喧哗,楚行随意往角门那边望去,就见角门前停着一个卖糖葫芦的摊主,旁边围着几个小丫鬟。

cha杆上扎满了一串串鲜红yù滴的糖葫芦,楚行勒住马,看了会儿,调转马头,朝角门而去。

有个小丫鬟看见他了,认出那是冷脸国公爷,她吓得差点掉了手里的铜钱,扭头嘀咕几句,转眼间几个小丫鬟便鸟雀般一哄而散,逃跑般闪进了角门。卖糖葫芦的老头儿懊恼不已,但明白马上的人是大人物,不敢耽搁,举起cha杆就要从另一侧离开。

“等等。”楚行开口拦道。

老头儿不得不停下来,弯着腰转身,朝楚行赔笑道:“这位大爷,老头儿做的是走街串巷的小生意,绝非故意来贵府门前捣乱,您看能不能……您也想挑一串?”

他本想求楚行放他一马,没求完却见楚行在打量cha杆上的糖葫芦,老头儿立即由愁转喜,摆好cha杆,指着最上面几圈道:“这里的最好,大爷随便挑,权当老头孝敬您了。”

楚行不用他孝敬,凤眼一扫,挑了果子最饱满的一串,一手接糖葫芦,一手丢给老头儿一锭碎银。看看手里的糖葫芦,楚行翻身下马,命魏腾牵马回去,他径自进了角门。

威严冷峻的男人,就这样从躲在树后的小丫鬟们面前走了过去。

“肯定是给夫人的。”一个小丫鬟巴巴地望着国公爷俊美的侧脸,羡慕道。

其他小丫鬟纷纷附和:

“是啊,咱们国公爷对夫人最好了。”

“国公爷就国公爷,怎么成了你们家的了?一点都不害臊。”

“我随便说说不行吗?”

“好了好了,咱们也去买吧……”

犹如偷食的鸟雀,主人走了,几个小丫鬟又兴高采烈跑出角门买糖葫芦去了。而那边楚行刻意专拣路少的人走,没想到拐个弯,迎面还是撞到了两人,一个是堂弟那边的小厮,一个从未见过,看打扮像是庄头。

“国,国公爷!”

闲云堂的小厮看到他,震惊地都没注意到楚行手里拿着什么,立即拉着段忠退到路旁,低头行礼。段忠反应慢了一步,因此小厮扯他时,他缠着纱布的左手就在两人中间悬留了几瞬。

楚行凤眼微眯,脚步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两人三步之外,审视段忠道:“你是何人?”

段忠尚未开口,闲云堂的小厮就赔笑道:“国公爷,这是二奶奶的陪嫁庄头,今儿个过来给二奶奶拜个早年。”

“没问你。”楚行冷声道,不是斥责,胜似斥责。

那小厮顿时耷拉下脑袋,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察觉楚行在看他,段忠慢慢抬起眼帘,不卑不亢道:“段忠见过国公爷。”

楚行面无表qíng,盯着他道:“你练过武?”

段忠垂眸,如实道:“段某曾经在武馆学过艺,后因仇家登门被师父逐出武馆,身负重伤被二奶奶救下,自此留在庄上,略尽绵薄之力,以报答二奶奶的救命之恩。”

他知道楚行是禁军统领,普通村人都能看出他不像种地的,自然瞒不过楚行的眼睛。如果楚行起疑,段忠不觉得自己的过往能躲过楚行的查探,索xing主动jiāo代出来。

“二奶奶可否知晓?”楚行神色依然冷峻,声音却没有之前的严厉了,仿佛断定了段忠对国公府没有威胁。

段忠颔首:“段某仇家已死,国公爷放心,段某绝不会连累国公府。”

“料你也不敢。”楚行冷冷道,最后问他:“左手有伤?”

隐疾被人提及,段忠本能地抿了抿嘴唇,很细微的小动作,一闪而逝,快得让人几乎注意不到,随后才平静道:“小时候被烫过,丑陋不堪入目,因此裹上纱布遮掩。”

楚行没再接话,直接走了。

段忠微微侧目,目送楚行远去的背影,想到的是这位年轻国公爷在百姓口中流传的几次战功,待他走出角门,很快就把楚行抛到了脑后。然而楚行回到定风堂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令范逸安排人手暗中盯着段忠的一举一动。

既然这辈子万姝能因万皇后被废迁怒妻子,那上辈子妻子嫁给了万姝心心念念的堂弟,万姝派人暗杀妻子,也就顺理成章了。

第216章216

“爹爹!”

听到外面丫鬟们喊国公爷,仰面躺在娘亲身边玩的棠棠一骨碌翻了过来,看也没看娘亲,蹭蹭蹭爬到窗台前,伸着脖子往外望。与早上相比,此时窗上的冰花都化了,琉璃窗gāngān净净,挡住了寒风,只有柔和温暖的午后阳光照了进来。

“爹爹!”看到爹爹,棠棠咧开小嘴儿,小手撑着窗户又喊了一声,咬字清晰。

女儿这么想他又这么可爱,楚行稀罕极了,没着急进屋,而是大步走到房檐下,背着一只手,隔着窗子逗女儿,“棠棠是不是又给娘亲捣乱了?”

琉璃窗模糊了他的俊美脸庞,但棠棠看到爹爹在笑了,她就跟着笑,整张小脸都贴着窗,好像这样就能离爹爹更近一点似的。小丫头傻乎乎的,楚行担心女儿着凉,点点女儿鼻尖儿顶着的窗户位置,然后就走开了。

棠棠歪着脑袋望,看不到爹爹了,小丫头立即转身,颠颠跑到娘亲身边,一手扶着娘亲肩膀,巴巴地盯着门口,待门帘挑开,爹爹真的出现了,棠棠笑得就跟花开了似的,咯咯笑着往暖榻边沿跑。

楚行伸出双手,一把将女儿高高举了起来。

陆明玉吸吸鼻子,闻到淡淡的酒味儿,问楚行:“喝了几碗酒?”

楚行抱着女儿朝她笑:“只喝了两碗。”

陆明玉半信不信,不过楚行千杯不醉,单看脸色她也无法分辨。

“给你买了点东西,在堂屋。”她还在打量丈夫,楚行忽然俯身过来,在她耳边低低地道。棠棠靠在爹爹怀里,还以为爹爹去娘亲那边是想把她塞给娘亲,小丫头赶紧扭头,两条小胳膊紧紧勾住爹爹脖子。娘亲陪她玩一天了,现在她更想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