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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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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条子给她?我又不认识她,怎么写?”韩青瞪着方克梅,心里还在怀疑,这方克梅是不是在设什么陷阱,来开他的玩笑。他转向徐业平:“你见过这女孩吗?”

“唉唉唉,”方克梅又“唉”起来了,这是她的口头语。“我怎么敢让业平见到袁嘉佩,到时候他去追袁嘉佩了,我岂不是自找苦吃!”说得像真的一样。韩青怦然心动了。徐业平拍着他的肩膀,笑着说:“写吧!说写就写,写张条子对你是太简单了!”

好!大丈夫说写就写,这有什么难!他提起笔来,就写了一张便笺:

“袁嘉佩:

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里听到你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很想认识你。这样写条子是太唐突了些,所幸“唐突”代表的并非“荒唐”。任何事都该有个开始,是吗?

韩青,1977.10.20,午后3:55分”

然后,就是舞会那晚了。

韩青不该紧张的,这不是他第一次交女朋友了,他也从不认为交女朋友是件很困难的事。但,这晚,他却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去舞会前,他刻意梳洗过,穿了自己最喜欢的一件蓝衬衫,一条深蓝色西装裤,打了条深蓝色的领带,揽镜自视,除了没有一张“成熟而长大的脸”之外,都还好。他一再梳好他那不太听话的头发,心里轻轻咒诅了自己一句:又不是去相亲!假若不为了失去宝贝——,是的,宝贝,在去赴约前的一剎那,他心里想的还是那个轻烟轻雾的女孩——宝贝。

舞会是借了市政系学生所租的一间独栋洋房,那洋房有着大大的客厅。那晚十分热闹,来参加的男男女女大约有二三十对。全是大学生,淡江、铭传、东吴、辅仁、文大——各校的同学全有。七点三十分,舞会就开始了,方克梅穿了件纯白的洋装,襟上别了朵紫色兰花,又高贵,又漂亮。徐业平也穿上了他那一百零一套西装,是他考进大学父母送的礼物,灰色的。他们是很出色的一对,在大厅里舞了又舞,旋转了又旋转。七时四十分。袁嘉佩没出现。

七点五十分。袁嘉佩没出现。

八点正。袁嘉佩没出现。

大厅里人越来越多了,韩青却越来越气闷了。他走到窗边,点燃一支烟,无聊的吐着烟雾,抽烟是在补习班里学来的,从此就戒不掉了。他吐着烟雾,不去想那个袁嘉佩,开始去想他生命里的一些女孩——奇怪,他生命中一直没缺过女孩子,除宝贝以外,还有别人,只是,他居然都没有特别珍惜过任何一个人。就算对宝贝,他也是可有可无的,不是吗?小说家笔下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都是杜撰,都是虚构,都是些胡说八道,偏偏就有些傻瓜读者会去相信那些鬼话!

八点十分。方克梅忽然带了一个女孩子,站在他面前了。

“韩青!”方克梅笑着说:“袁嘉佩来了!”

他一惊,挺直背脊,定睛看去,他接触了一对温温柔柔的大眼睛一张白白净净的脸庞,和一个恬恬淡淡的微笑。“对不起,我来晚了。”她说。“本来想不来了,怕方克梅生气。”哦?只怕方-克梅生气?当然,你韩某人只是个无名小卒呢!他来不及答话,方克梅已经翩然离去,把那个身材娇小、纤瘦、文雅、而高贵的女孩留给了他。是的,纤瘦,文雅,高贵,秀丽——一时间,好多好多类似的文字都在他脑子里堆砌起来了,而令他惊愕的,是这些文字加起来,仍然描写不出她给他的第一个印象。他慌忙伸出手去跟她握了握手,很懊恼于自己一手心都是汗。

“不管怎样,我还是谢谢你来了。”他说,熄灭了烟蒂。“愿意跳舞吗?”他简单明了的问,跳舞可以缓和人与人间的陌生感。“很愿意。”他们滑进了舞池,开始跳舞。他这才发现,她居然穿着条牛仔裤,一件米色带碎花的衬衫,那么随便,完全不像参加舞会的样子。不管怎样,她并没有重视这舞会,不管怎样,她并没有重视那张纸条!不管怎样,她对这种“介绍游戏”完全不感兴趣。但是,不管怎样,当他盯着她的眼睛发现她正毫不掩饰的,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时,他居然有“震动”的感觉!不是盖的。不是盖的。

接下来,他们居然谈起话来了。大概是她那种不在乎,不认真的态度刺伤了他,更可能,是她那亭匀的身材,姣好的面貌(感谢方克梅,没有弄个母夜叉来捉弄他)带给他的意外之喜,他竟然觉得非在这个女孩面前“坦白”一点,非要让她真正认识他一点不可!“你相不相信,”他说:“我现在虽然和你在跳舞,我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个女孩?”多妙的谈话!是想“语不惊人死不休”吗?他说出口就后悔了,世界上有这么笨拙的人,这么幼稚的人,这么虚荣的人,这么不成熟的人——他的名字叫韩青!

她正色看他,收起了笑容,他看不到她那细细的白牙齿了。她表情郑重而温柔,她眼睛里闪着幽柔的光芒,深深的望进他眼睛深处去。“你相不相信,”她一本正经的接口:“我现在虽然和你在跳舞,我心里想的也是另外一个男孩?”

他瞪着她,他猜,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傻很驴。

“我不相信。”他说,很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