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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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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星期天,难得的,不管上夜校还是上日校的人,全体放假,于是,不约而同的,大家都聚集到韩青的小屋里来了。徐业平带着方克梅,吴天威还是打光杆,徐业平那正念新埔工专,刚满十八岁的弟弟徐业伟也带着个小女友来了。徐业伟和他哥哥一样,会玩,会闹,会疯,会笑,浑身充满了用不完的活力。他还是个运动好手,肌肉结实,田径场上,拿过不少奖牌奖杯。游泳池里,不论蛙式、自由式、仰式——都得过冠军。他自己总说:

“我前辈子一定是条鱼,投胎人间的。因为没有人比我更爱水,更爱海。”其实,徐业伟的优点还很多,他能唱,能弹吉他,还会打鼓。这天,徐业伟不但带来了他的小女友,还带来了一面手鼓。徐业伟介绍他的女友,只是简单的一句话:

“叫她丁香。”

“姓丁名香吗?”袁嘉佩好奇地问。“这名字取得真不错!”

“不是!”徐业伟敲着他的手鼓,发出很有节奏的“砰砰,砰砰砰!”的声音,像海浪敲击着岩石的音籁。“她既不姓丁,也不叫香,只因为她长得娇娇小小,我就叫她丁香,你们大家也叫她丁香就对了!”丁香真的很娇小,身高大约才只有一五五公分左右,站在又高又壮的徐业伟身边,真像个小香扇坠儿。

丁香,这绰号取得也很能达意。她并不很美,但是好爱笑,笑起来又好甜好甜,她的声音清脆轻柔,像风铃敲起来的叮当声响。她好年轻,大概只有十六、七岁。可是,她对徐业伟已经毫无避讳,就像小鸟依人般依偎着他,用崇拜的眼光看他,当他打鼓时,为他擦汗,当他高歌时,为他鼓掌,当他长篇大论时,为他当听众。

韩青有些羡慕他们。虽然,他也一度想过,现在这代的年轻人都太早熟了,也太随便了,男女关系都开始得太早了。于是,他们生命里往往会失去一段时间——少年期。像他自己,好像就没有少年期。他是从童年直接跳进青年期的。他的少年时代,全在功课书本的压力下渡过了。

至于他的童年,不,他也几乎没有童年——摇摇头,他狠命摇掉了一些回忆,定睛看徐业伟和丁香,他们亲呢着,徐业伟揉着丁香的一头短发,把它揉得乱蓬蓬的,丁香只是笑,笑着躲他,也笑着不躲他。唉!他们是两个孩子,两个不知人间忧苦的孩子!至于自己呢?他悄眼看袁嘉佩,正好袁嘉佩也悄眼看他,两人目光一接触,他的心陡然一跳,噢,鸵鸵!他心中低唤,我何来自己,我的自己已经缠绕到你身上去了。

鸵鸵会有同感吗?他再不敢这样想了。自从鸵鸵坦白谈过“接吻”的感觉之后,他再也不敢去“自作多情”了。许多时候,他都认为不太了解她,她像个可爱的小谜语,永远诱惑他去解它,也永远解不透它。像现在,当徐业伟和丁香亲热着,当方克梅和徐业平也互搂着腰肢,快乐的依偎着。——鸵鸵却离他好远,她站在一边,笑着,看着,欣赏着——她眼底有每一个人,包括乖僻的吴天威,包括被他们的笑闹声引来而加入的隔壁邻居吉他王。

是的,吉他王一来,房里更热闹了。

他们凑出钱来,买了一些啤酒(怎么搞的,那时大家都穷得惨兮兮),女孩子们喝香吉士。他们高谈阔论过,辩论过,大家都损吴天威,因为他总交不上女朋友,吴天威干了一罐啤酒,大发豪语:“总有一天,我会把我的女朋友带到你们面前来,让你们都吓一跳!”

“怎么?”徐业伟挑着眉说:“是个母夜叉啊?否则怎会把我们吓一跳?”大家哄然大笑着,徐业伟一面笑,还一面“砰砰砰,砰砰砰”的击鼓助兴,丁香笑得滚到了徐业伟怀里,方克梅忘形的吻了徐业平的面颊,徐业平捉住她的下巴,在她嘴上狠狠的亲了一下。

徐业伟疯狂鼓掌,大喊安可。哇,这疯疯癫癫的徐家兄弟。然后,吉他王开始弹吉他,徐业平不甘寂寞,也把韩青那把生锈的破吉他拿起来,他们合奏起来,多美妙的音乐啊!他们奏着一些校园民歌,徐业伟打着鼓,他们唱起来了。他们唱“如果”:

“如果你是朝露,我愿是那小草,

如果你是那片云,我愿是那小雨,

如果你是那海,我愿是那沙滩——”

他们又唱“下着小雨的湖畔”,特别强调的大唱其中最可爱的两句:

“虽然我俩未曾许下过诺言,真情永远不变——”

唱这两句时,方克梅和徐业平痴痴相望,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小丁香把脑袋靠在徐业伟的肩上,一脸的陶醉与幸福。韩青和袁嘉佩坐在地板上,他悄悄伸手去握她的手,她面颊红润着,被欢乐感染了,她笑着,一任他握紧握紧握紧她的手。噢,谢谢你!他心中低语:谢谢你让我握你的手,谢谢你坐在我身边,谢谢你的存在,谢谢你的一切。鸵鸵,谢谢你。他们继续唱着,唱“兰花草”,唱“捉泥鳅”,唱“小溪”:

“别问我来自何方,别问我流向何处;

你有你的前途,我有我的归路——”

这支歌不太好,他们又唱别的了,唱“橄榄树”,唱“让我们看云去”。最后,他们都有了酒意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大唱特唱起一支歌来:

“匆匆,太匆匆,

今朝有酒今朝醉,昨夜星辰昨夜风!

匆匆,太匆匆,

春归何处无人问,夏去秋来又到冬!

匆匆,太匆匆,

年华不为少年留,我歌我笑如梦中!

匆匆,太匆匆,

潮来潮去无休止,转眼几度夕阳红!

匆匆,太匆匆,

我欲乘风飞去,伸手抓住匆匆!

匆匆,太匆匆,

我欲向前飞奔,双手挽住匆匆!

匆匆,太匆匆,

我欲望空呐喊,高声留住匆匆!

匆匆,别太匆匆!匆匆,别太匆匆!”

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吗?是“为赋新词强说愁”吗?是知道今天不会为明天留住吗?是预感将来的茫然,是对未来的难以信任吗?他们唱得有些伤感起来了。韩青紧握着鸵鸵的手,眼眶莫名其妙的湿了。他心里只在重复着那歌词的最后两句:

“匆匆,别太匆匆!匆匆,别太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