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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4月6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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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认为我在这种心情下,能写出一个字来吗?”他反问我,注视着我。“你记得鸵鸵的木棉花吗?”

“是的。”

“她一直想写一本书,写生命,写木棉花。现在,她什么都不能写了,而木棉花年年依旧。我只想请你,为我,为鸵鸵,写一点什么,像木棉花。”

“木棉花。”我沉吟着。“我窗外就有三棵木棉树。很高很大的。”

“我看到了。”

“然而,你们的木棉花代表什么?”

“鸵鸵说它有生命力。我觉得,那么艳丽的花,开在那么光秃的树干上,有一种凄凉的美,悲壮的美。”

是吗?我沉思着,走到窗前,我拉开窗帘,夜色里,三棵木棉树耸立着,这正是绿叶婆娑的季节,满树茂密的叶子,摇曳着。在街灯的照射下,每枝每叶,都似乎无比青翠,无比旺盛。“木棉花是很奇怪的,它先开花,等花朵都凋谢了,新叶就冒出来了。”我看着那三棵树,思索着。“你的鸵鸵,或者也是朵木棉花,凋谢之后,并不代表生命的结束。因为木棉树的叶子,全要等花谢了之后再长出来,一树的青翠,都在花谢了之后才来的!”他看着我,怀疑的。“是吗?鸵鸵只是个没没无闻的女孩,即使她那么聪明,那么有才华,她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我找不出属于她的叶子!她就是这样,凋谢了就没有了。”

“是吗?”我看他,反问着。“看样子,你把这题目交给我了?好吧,让我们来试试看,看能不能为鸵鸵留下一些东西,那怕是几片叶子!”他看着我,非常真挚,非常诚恳,而且,他平静了下来。

“谢谢你!”他说。他告辞的时候,天色已有些蒙蒙亮了,我送他到门口,看着他孤独的影子,忍不住问了句:

“以后预备做些什么?”

“以后?”他歪着头想了想,忽然微笑了起来,这是他整晚第一次笑。“等我有能力的时候,总有那么一天,我会去巴黎,去香榭大道,去罗浮宫,去拉丁区——然后,我会说:鸵鸵,我终于带你来了!”他走了。走得居然很潇洒。

我在花园里还站了一会儿,发现有几朵沙漠玫瑰枯萎了,我机械化的走过去,摘掉那谢掉的花朵,心中朦胧涌上的,是李后主最著名的词句: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我的眼眶又湿了。人生就是这样的。怎怪我一直重复着类似的故事?前人的哀痛与无奈,在现代的今天,岂不是同样重复的存在着?岂不是?我走回屋里,让一屋子的温暖来包围我,人,该为那些爱自己的人好好活着,一定,一定,一定。

(全书完)

一九八二年九月七日深夜初稿完稿于台北可园
一九八二年九月十日深夜修正于台北可园
一九八二年九月十五日午后再度修正于台北可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