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哪个年级都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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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上哪个年级都可

那时候没人整天逼我成什么“才”,可是看我在学校里面跳来跳去,老师也不阻止,只是对我说:“只要考试能通过,你上哪个年级都可以。”

——张亚勤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情形令人啼笑皆非:它一点儿也不像是读书,倒像是一场游戏。

游戏持续了两年,这小男孩儿读完小学六年的课程。

1972年,亚勤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回到在太原的妈妈身边。妈妈是个中学教师,上班的那所学校与一所小学连在一起,于是亚勤就到妈妈的学校里去读书。

那时候,学校不像今天这么正规,老师对学生也不像现在这么严厉。这孩子上课时所拥有的自由,也是今天的学生难以想象的。他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听,喜欢的课就拼命跟着听,要是觉得哪门课没意思,就换一门,要是不喜欢哪个老师,也就不再去听他的课。有时候上课,听着听着觉得没意思了,就出去玩,老师也不管他。没有人批评他,也没有人把他妈妈叫到办公室里来训话。现在学校里面层出不穷的老师打骂体罚学生的事情,那时候闻所未闻。老师只要一天不挨学生的骂,就要谢天谢地了。

妈妈除了讲课,还在学校里编写一些讲义,眼看儿子不喜欢老师在课堂上讲的东西,也不强迫他去听,就在家里给他讲课。亚勤后来一直怀念母亲给他讲课的那些时光:“妈妈什么都会教,数学物理政治历史,她讲什么我就听什么,真的很有意思。”

妈妈不仅什么都教,而且方法还挺奇怪。她从不讲究什么循序渐进,也不按照正常的教学进度。看这孩子明白了低年级的课程,马上就去讲高年级的。小学的课本还没讲完,中学的课本就穿插进来。

亚勤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在各门功课和各个年级之间穿插跳跃,一点儿规矩也没有。这个学期还在读一年级,下个学期就跑进三年级的教室里去,再下个学期就进了四年级。本来六年的小学课程,他在第二年就全读完了。

到了第三年,亚勤觉得再也没有哪个教室里讲的东西是新鲜的。上课百无聊赖,所以干脆不听,有时候实在坐不住了,就跑到教室外面去玩。

有一天妈妈对他说:“既然你不喜欢听小学的课,那你就到中学去吧。”

亚勤受到如此鼓励,大为振奋,于是偷偷钻进初中的班里去,坐在最后一排。好在中学小学都是一个院子里,老师都是妈妈的熟人,对这孩子网开一面。

听着听着,他就成了正式的初中一年级学生。这一年,他9岁。

那时候“文革”还没结束,学校里乱七八糟,教学不正规。亚勤再次从这种“不正规”中得到好处:“我感觉我在小学和中学就没有受到正规教育,头一个学期上学,第二个学期可能就不去了。”

妈妈还是在家里给他讲课。亚勤还是想进哪个教室就进哪个教室。读完初一,直接去了初三。一边上课一边去参加数学竞赛,半年之后,又去读高一。高一读了上学期,又去读高二的下学期。说是读高二,其实学的都是高三的课。就这样,他用一年半的时间读完初中,又用一年读完高中,到了1978年,他高中毕业了。这一年,他12岁。

这真是一种奇怪的“学制”,对于现在的学校和现在的学生来说,简直不能想象。那个年代的老师,都是刚刚从“牛棚”里走出来的,脑子里面的旧规矩早就被打烂了,新规矩还没有建立起来,所以对学生也特别放纵。“那时候没人整天逼我成个什么‘才’,可是看我在学校里面跳来跳去,老师也不阻止,只是对我说:‘只要考试能通过,你上哪个年级都可以’。”

太原虽说是省城,可并不大,出了这么一个从不正经上课、却跳来跳去的孩子,很快弄得满城皆知。

亚勤成了老师们推广的榜样,整个城市都在谈论他。“文革”结束了,百废待兴,中国人把学校砸烂、把书本付之一炬的历史已有10年,现在人人渴望上学渴望读书。老师开始动员这个孩子去谈“经验”,教给别人怎么刻苦用功怎么尽快成才。很多人坐在下面听他说话,有老师,也有比他高一脑袋的同学,个个如饥似渴,目不转睛。有一天他去一所学校,看到那里挂了一块黑板报,上面写着:“掀起学习张亚勤的新高潮。”

他觉得有点好玩儿,还有点好笑。直到很多年以后,他想起那些大标语和那些坐在下面的听众,“还觉得特别有意思。”

“其实我没有什么经验可说,挺糊涂的就上了高中。”亚勤说。

他只记得,那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在动荡,没有安定的感觉,没有正常的生活,也没有公式化的学习,一点也不像现在的孩子,每天只是从家里到学校,过着“两点连一线”的生活。他的唯一苦恼是从来没有什么要好的同学,他的好朋友都不是同学,而是邻居的孩子,甚至还有街头相识的小伙伴。因为“我在一个班里停留的时间从没有超过一年的,而且年龄总是比同学差了好多,个子就差得更多。”这让他和同学很难建立起一种亲密而持久的关系。同学们并不欺负他,对他挺友善。在同学眼里,他是个独往独来,既聪明又淘气,还有几分神秘的小孩儿。

“我是有一点小聪明。可是我觉得仅仅从天赋来说,我不可能比别人强那么多。”张亚勤这样说。

旁人问起他的经验,他就说:

“幸亏那时候中学和小学的参考书很少,不像现在,满大街都是,花花绿绿的。要不我的童年和少年也许不会那么开心,至少不会有那么空闲的时间去玩儿。”

听者觉得不过瘾,再三追问,他又说:

“学习的关键不在于你记住了多少,而在于你理解了多少。理解最根本的定义时,其实就是把复杂的东西简单化,而不是相反。所以我觉得,你把时间花在什么上面是很重要的。你在脑子里面装了那么多没有用的东西,那些有用的东西就找不到了。实际上现在的小学、中学,包括大学,有用处的东西无非就是那几样。你不用花很多时间去思考那些复杂的问题,只要理解那些最基本的原理,脑子里非常清楚,这样你的大脑的单位面积里产生的压强,要比别人高得多,你花的时间可能是别人的十分之一,但是你弄清楚了最重要的东西。”

我们手上的种种数据很清楚地证明,对待教育的那种随意、宽容、听凭自然的态度,在今天已经消失殆尽。承担着教育之责的人们,已经变得越来越刻意和武断。他们倾向于把教育当作一套严格的程序。一个人要想有所成就,就必须从婴儿时期,甚至在母亲胎中就开始接受严格训练,煞费苦心,环环相扣,一丝不苟,每一个环节都在预先设定的计划中。另外一些人抵制这种教育观念,他们说那些父母不把自己孩子当人,而是当作一个产品,就像在一条生产线上精心打造一辆轿车或者一台电视机,对于那些人趋之若鹜的“重点学校”,他们讽刺地说那不过是“神童集中营”,里面的孩子不会感受到真正的快乐。说到他们自己的教育观念,他们没有那么系统的道理可说,只不过倾向于放任孩子的愿望。即使不能让他们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也应当让他们拥有自己的童年。但是后者的声音非常弱小,听上去就像是一群失败者的自我安慰。

有人把这两种情形说给张亚勤听,询问他的想法。他笑了:“我很难说我小时候受的是哪一种教育,好像这两种都不是。”

看到对方脸上不解的神情,他接着说:“妈妈放任我的任何兴趣,却不肯放任我的坏习惯。”

在亚勤的心里,母亲兼有宽容和严厉两种形象。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像所有的独生子一样,是家庭的中心,大家都宠着他,但是如果他在没有完成作业之前就跑出去玩,妈妈就会露出最严厉的一面来。

像所有的男孩子一样,亚勤也贪玩。那时候作业少,也没有什么考试,所以有很多时间出去玩。他的兴趣广泛,学画画,下围棋,还打羽毛球。每一个兴趣都从妈妈那里得到鼓励。

可是没有一个孩子天生具有控制自己的能力,秉性聪慧的孩子,更加容易东张西望,还时时表现出一种“坐不住”的样子来。亚勤喜欢把所有的学习当游戏,对所有的游戏都没常性,喜新厌旧,也没有一个兴趣能够坚持不懈。

有一天母亲令儿子坐在面前,说话的语气前所未有地严肃:“你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没有后台,你将来总要自己养活自己。所以你从现在起做事情就要有恒心。做好一件事并不难,难的是坚持下去。”母亲是做教师的,心里明白,让孩子养成一个好的习惯,比塞给他一大堆知识都重要,所以对儿子说:“先做应该做的事,然后再做自己想做的事。”

亚勤想想这话,觉得有道理。于是每天下午三点钟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完成妈妈和外婆留下的作业。

他希望快点完成功课,然后去玩。所以每逢这种时候总是精力集中,也很认真。他做得很快,从来没有超过一个小时,这让他有很多玩的时间。没有功课加身的时候,他心里轻松,玩得特别开心,这又让他下一次更认真更快捷地完成功课。终于有一天,妈妈拿不出什么题来让他做了,因为他把家里所有参考书上的练习题都做完了。

所以,如果你希望站在“e学生”的起跑线上,要确立的第四个观念是:不怕淘气,就怕没有一个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