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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杰尔gān脆把封面合上了,“这书怎么连个名字都没有。”
“没关系!我听的是故事又不是听名字。”辛妮亚小手一挥,“讲嘛!”
“好吧。那就——那就从贝瑟曼皇帝带人进了法厄神墓开始讲吧。”安杰尔看书的速度很快,几乎扫一遍就知道内容了。他抬眼问辛妮亚:“你知道法厄神墓吗?”
小姑娘点点头,乌溜溜的眼睛笑得弯弯的:“知道知道!舅舅说那里睡着旧时代最厉害的神祇!”
安杰尔抿嘴笑了一下,低头看着书页缓缓讲到:“法厄神墓在白头山丘一带,永生瀑布下面,那里没有阳光,常年yīn晦,是个长眠的好地方。”
“为什么晒不到太阳会是好地方?”辛妮亚忍不住打断道。
“因为没有光的打扰,就能长长久久地睡下去,不会醒过来呀。”安杰尔答了一句,又继续缓声道:“那里有一群忠诚质朴的jīng灵替他守着墓门,任何人都别想轻易闯入。亡灵是台阶,荆棘是栅栏,还有块沉重的方碑刻着对生者的祝福。没有灵魂铺路,墓门永世不开。”
辛妮亚再次打断:“什么叫没有灵魂铺路,墓门永世不开?那你说的贝……嗯嗯皇帝是怎么进去的?”
永远记不住人名的小姑娘含含糊糊地略过了贝瑟曼皇帝的名字。
安杰尔哭笑不得地道:“我怎么知道贝嗯嗯皇帝是怎么进去的呢?”他顿了片刻,又道:“或许就是靠灵魂铺路吧。”
“灵魂怎么铺路?”辛妮亚问道。
“死了就有灵魂了,死的人足够多,就能铺成一条路。”安杰尔答道。
辛妮亚依旧似懂非懂:“可是……可是神不是要睡在那里吗?就像我躺在chuáng上一样,怎么会让房门口想进来的人都死在那里呢?多吓人呀!那岂不是一开门就都是灵魂?”
安杰尔歪了歪头:“那就刚好不用出门了,本来也就应该一直睡下去。”
辛妮亚嘀咕了一句:“神是怎么想的……”
“他不用想,修建墓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安杰尔道。
辛妮亚仰着脸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便一挥手把这个问题揭过,“那如果不死人呢?不用灵魂铺路还能进吗?”
安杰尔答道:“那就只有一种办法了。”
“什么办法?”
“神亲自去开。”
四岁半的小姑娘突然jīng明了起来,她盯着那本破书,生生把两只眼睛看成了斗jī眼,而后突然抬头,挂着一副猫逮耗子的贼贼表qíng,笑嘻嘻地指着安杰尔道:“你瞎编!这页明明都是图,只有一行字,你都说了这么多了,早就超过了!”
安杰尔红着耳根,一脸被戳穿的尴尬。他挠了挠头承认道:“好吧,神亲自去开是我猜的……”
蜿蜒的小路后半段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直到拐过最后一个弯才看到一点儿光亮,那是凯文之前顺手丢在这里的一盏虫灯。
虫灯悬在荆棘枝的尖端,因为没有风,所以纹丝不动。
安静的huáng光就这么洒在地上的方碑上,映照着上面锈迹斑驳模糊不清的字迹。
这方碑露出地面的部分其实只有一半,原本只埋到底座的泥土在经年的堆积中越来越厚,渐渐把下半部分也掩盖住了。
凯文的脚步不紧不慢又悄无声息,他走到方碑前蹲下身,伸出瘦长的手指扒拉了几下泥土,很快便把那一层并不紧实的泥拨到了一边,露出了方碑的另一半。
常年在cháo湿的泥土下闷着,这另一半方碑锈蚀得比上面还厉害,刻得浅一些的字已经锈没了,唯独只有几道极深的沟壑还留有痕迹,像地图线一样从中心蜿蜒四散开来。
凯文盯着那些蜿蜒的沟壑看了片刻,伸手摘了腰间的短刀,在左手五根手指的指尖分别划了一道血口。
为了避免伤口愈合太快,他每刀都切得很深,血珠几乎成串地砸在泥地里。
手指的疼痛要比其他地方尖锐得多,但他也只是皱了皱眉,便又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他将整只左手覆在了方碑上。那方碑便突然活了过来,鲜红的血液像是被吸出来似的,沿着那些沟壑迅速流淌,很快便如同蜘蛛网一般布满了整个表面。
满是锈迹的铜碑乍然变得猩红,像是刚从锻造炉里炼化出来的一样,一些碎屑抖落下来,沾在荆棘丛上,眨眼间便“轰——”地燃烧起来。
火势瞬间窜得极高,整个荆棘丛都被包裹在了金红色的火舌之中,从中心向四周迅速蔓延,烧成了一片火海。
在火海的哔剥声中,有无数野shòu猛禽的咆哮和尖鸣若隐若现,忽远忽近,仿佛从地狱尽头传来。
凯文神色淡然地站在火海前,疯狂的火舌几乎快要撩到他的脸了,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在看火海背后。
直到那片猩红背后的黑暗里缓缓传出一阵金石摩擦的响动,凯文的目光才动了一下——
因为墓门开了。
这扇门大概尘封了太久,缓缓dòng开的时候,甚至有腐朽的灰尘气味从火中传出来。
凯文吸了一口,嘴角挂上一个不冷不热的笑……
他独自打开墓门的时候,dòngxué前的火堆边正一片混乱。
奥斯维德是在守夜人惊疑不定的议论声里醒过来的。睁眼的一瞬间,他心里就莫名“咯噔”一下。也不知道是直觉作祟还是什么,他几乎本能地朝凯文原本躺着的位置扫了一眼。
空的!
这两个字横亘在他脑海里的瞬间,身体已经先一步有了反应。他几乎是一骨碌站了起来,二话不说便直奔那条蜿蜒小路。身后一群乌金铁骑匆匆忙忙追上来,脚步声七零八落。
他身高腿长,大步跑起来别人追着很吃力。还没到拐角,他就看到了一片明明灭灭的红光。
起火了!
奥斯维德面色一紧,一步便转过了拐角。
那一瞬间的场景大概会让他永生难忘——
他看见滔天的火海燃烧成片,嗥叫的亡灵从地底破土而出,热làng翻涌,血光漫天。
凯文在扭动着的猩红火舌中似有所觉地瞥了他一眼,而后满不在意地挥了一下手,转头便走进火海深处,彻底消失不见……

第32章

“你!”奥斯维德被迎面的热làng扑得脑中一片空白。
看着凯文身处大火之中冲他摆手的那一刻,他近乎是茫然的,然而很快,一股比眼前的大火还要滔天的怒气瞬间席卷上来。当人愤怒到极致的时候,大脑几乎是断片的,他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凯文转身消失的时候,奥斯维德下意识地伸手朝前捞了一把。
“陛下!”后面的乌金铁骑队追了上来,匆忙间甚至连凯文的面都没见到,只看到一个残留的虚影,以及气得几乎冲进火里的皇帝。
最前面的几个人猛扑过去一把拽住奥斯维德,想把他往回拉以免被火燎到。然而扑到面前他们才惊惶地发现,年轻的皇帝陛下不是几乎,而是已经有一只手伸进了大火里。
“天呐!快!”有人吼道,“手!陛下您的手!”
人在丧失理智的时候,总是身重力大,而此时的奥斯维德就气成了这种状态。他甚至没反应过来谁在拦着他、谁在拉住他朝后拽,猩红的大火已经直接烧透了他的双眼和大脑。
乌金铁骑里大多数人都知道皇帝不论近战还是远攻技术都很高超,揍人的时候拳头硬得像铁,力道大得吓人。但他们从来不知道,皇帝失控的时候,力气居然能这么吓人……
最终七八个人才勉qiáng拦住他一个,离他最近的那个还差点儿被甩进火里。
奥斯维德被迫朝后踉跄了几步,离火舌远了一些。周围吵杂的人声终于渐渐进了他的耳朵,钻入了他的脑中。
“医官呢?!叫医官!陛下您的手!您的手必须——诶?”吼叫着的人话说一半突然刹住了车,转成了一声疑问,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语气喃喃道:“我明明……我明明看见您的手伸进了火里,怎么会、怎么会毫发无损?”
奥斯维德原本浅色的眼里一片血红,布满了因怒气和焦灼而生的血丝。他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终于腾出目光看了眼自己的手。
他的手上几乎连一点儿被火燎过的痕迹都没有,更别说伤了。
可是他这只手确实伸进了火里,这点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了。
奥斯维德重重地喘着气,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右手,出走的理智终于慢慢回笼,冲天的怒气稍稍压了一些下来。
他冷着脸扯了一下胳膊,将手从乌金铁骑手里拽出来,而后重重地朝前迈了两步。
“陛下!”身后的人又想抓住他,被他一抬手制止了。
怒气虽然略微压住了一些,但他依旧说不出什么话。
真实得近乎有些灼人的热làng再度扑打在他脸上,他yīn沉着脸,在粗重的喘气声中,gān脆地把整条手臂都伸进了火里。
身后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惊呼。
奥斯维德甚至在火里呆了一会儿才把手臂抽回来,他冷冷地看了两眼,抬起来冲众人示意了一下,沉声道:“假火。”
这火根本烧不死人,尽管看起来很可怖,且热làng滚滚。
奥斯维德几乎毫不犹豫大步走进了火海里,他在一片猩红的火舌中逡巡片刻,却始终没有摸到任何类似入口的东西。
仿佛是为了印证皇帝的猜想,这场大火来的突然,去得也突然,几乎转眼间就收了声势,火舌由高变矮,很快便消失了。而当大火褪去之后,原本立在那处的荆棘高墙依旧枝桠朝天,上面缠绕着的藤jīng也依旧阔叶层层,一片焦枯的都没有,好像刚才的大火全是众人的臆想一样。
而刚才的大火唯一残留下来的,就是那些若隐若现忽远忽近的嚎叫声,幽灵般让人直冒jī皮疙瘩。
奥斯维德带着满身低气压扫了一眼荆棘墙,却发现根本找不到任何入口的痕迹,更别说凯文的影子了。他眼里充盈的血丝在慢慢褪去,眼神却依旧森寒得让人不敢开口也不敢靠近。
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狠狠踢了一脚方碑。
“砰——”
被掘了大半的铜质方碑彻底从泥土里飞了出来,重重地撞在荆棘墙上,又滚落回地面,横斜着倒在那里。
众人一缩脖子,噤若寒蝉。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人试图出声提醒:“陛下,那个地碑……上下两截颜色不太一样。”
奥斯维德阖了一下眼睛,又缓缓睁开,粗重的呼吸很快平缓下来,就好像qiáng行把怒意从表面压进了内里,他走到方碑前蹲下身,伸手在方碑表面摸了一下。
正如刚才那个乌金铁骑所说,这方碑上下半边颜色和锈蚀程度都有明显的分界。奥斯维德这才想起来,刚才竖立着的方碑确实跟之前所见的不太一样,似乎被人挖开了一层厚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