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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时候的法厄一直觉得自己冷硬又冷漠,也不知道是不是兼具战神神格的缘故。
他少而又少的耐心和几乎不存在的爱不足以应付这些小东西。乖巧的太柔弱,调皮的太聒噪,总之,都很麻烦。
所以他每每见到梅洛都只会简单逗一会儿,而后便jiāo接给斐撒和忒妮斯,自己撤到一边去了。
直到梅洛的个头终于到他腰眼,看起来不再“一捏就断”的时候,他才开始慢慢教授梅洛一些最为实用的作战技巧。毕竟这小男孩儿虽然活得久长得慢,却并没有获得神格。万一哪天碰上意外,不学一点没法保命脱身。
在长久的相处中,梅洛看起来对法厄这个混账又怕又敬。
根据斐撒和忒妮斯私下里的分析——
怕是因为法厄外热内冷。虽然看起来优雅又懒散,还有点嘴欠,但实际不容易跟别人真正亲近,更别说直掏心肺的亲近。
敬是因为法厄教他的都是真正管用的东西,颇有点儿严师的风范。
忒妮斯喜欢画画,常年跟着她的梅洛大概受其影响,也培养了这方面的爱好,只不过他更热衷于雕刻。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法厄去到阿纳圣湖的时候,总能看到这一大一小坐在树下,一个支着画板,一个抱着石块和刻刀。
梅洛第一次送给法厄的礼物,就是一个烛台高的雕像。
他看起来依然瘦小而害羞,抱着个石雕颠颠地跑到法厄面前献宝。
法厄一开始根本没看出来那雕像究竟刻的是谁,这要换做忒妮斯或者斐撒,他早张口就损了,但他少有的那点儿良心让他把欠打的话咽了回去,没有不要脸地连个孩子都损。于是他捏着雕像盲夸了一句:“手法娴熟,线条流畅,刻得不错。”
梅洛看起来被夸得很开心:“真的吗?刻得像您吗?”
法厄:“……”又是我?
被这么一提醒,他才终于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忒妮斯的大作,这么一想,梅洛这雕像还真是照着那画来刻的,连神qíng都一样,就是略有些粗糙。
法厄默默扭开头,咳了一声,调整了一下表qíng,再默默转回头来,勾起嘴角道:“一看就知道是我,非常像。”个鬼。
小梅洛满足地跑走了。
后来这小子guī速地长大了一些,雕工也真的越来越好,就像法厄之前昧着良心夸的一样。他后来又送过几个更大更jīng致一些的雕像给法厄,只是依旧固执地照着忒妮斯画的那幅模板来。
以至于有一段时间,法厄神殿里从小到大排了一溜这样“温和版”的光明神雕像,看得法厄很有些蛋疼……
这些细碎的往事慢慢湮没在了漫长的时间里,再后来千年又千年……
凯文站在巨大的神像前,跟它低垂的眉眼默然对视,心里缓缓想着:忒妮斯和斐撒死了,死了很多年,或许还在长眠,或许已经重生为某个平凡又普通的人了。阿纳圣湖变成了一片浅水洼,光明神殿所在的那座高山几经起落,分崩成了一条巨大的裂谷,那八根殿前巨柱现在被人称为神之路,上面居然还建了新的宫殿,挺有意思的……
只是千万年前他第一次拿到那个小小的雕像时,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这样的温和神像,会竖立在自己的墓地里。
就在他难得生出一点儿怅惘感的时候,他隐隐听见神殿外面遥遥传来一声长响,就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乘着风呼啸而来。
凯文愕然回头:“……”这都能进来?!

第35章

“轰——”
有什么东西似乎没刹住又或者不好控制,撞在了大殿外墙上,大概扫到了承重的巨柱,以至于整个神殿都跟着微微震颤了起来。
外头听起来嘈杂而混乱,有人在急吼,有人在惊叫,当中夹杂着一些断断续续的句子:“这他妈……怎么控制?!啊啊啊我要被甩飞了——”
“卧槽这些亡灵怎么这么疯!”
“能不能认准方向?啊?!”
“跟上去快跟上去!陛下已经进门了!”
凯文:“……”听起似乎是用了某种肥肠不靠谱的方法。
结果下一秒,一阵带着死亡和腐坏气息的黑色狂风将神殿巨大的石门猛地撞开,劈头盖脸糊过来。凯文眼疾手快一把拽住石杯的杯柱,才勉qiáng没被掀飞出去。
一时间,鬼哭láng嚎充斥了整个神殿,上千头凶shòu凄厉的咆哮和猛禽的尖利长鸣此起彼伏,全部灌涌进耳朵里,搞得凯文眼前一黑,脑中“嗡——”的一声,一个头涨成两个大。
这他妈是赶了一整个农庄进来么?!
两扇石门狠狠地砸在两边的墙面上,顿时碎石直落,扫起一片经年的积尘,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凯文刚眨了两下眼睛,把眼里的灰眨出去,就见一个展翅的黑影兜头落下来,奥斯维德的喝令透过喧嚣从上面传来:“都让开!别让它们撞上神像亵渎神祇!”
在大陆流传久远的传说中,不论是万神之墓还是法厄神墓,主殿里除了图腾象征,还有与神相应的巨大石像。那些石像都不是纯粹的雕塑,而是棺椁。
它们外硬中空,里面是神祇沉睡千万年的遗体,象征神即便死了也永远高高在上,站得笔直。
这样的说法代代相传,后来几乎成了所有人公认的事实,尽管没有人去确认过,也不可能有机会确认。
“都进来没?把这团东西引过去关在门外!”
凯文还没睁开眼,就感觉头顶又是一阵巨翅扇过的风,紧接着那一团鬼哭láng嚎的黑雾跟着被遛向了门口,力道之大,差点儿又把凯文掀飞。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但一切又似乎在按照皇帝的指挥运转着,那团呼啸的黑雾眼看着就要撞出门去了,已经有人长长喘了口气,提前叫了句:“终于——”
这两字刚出口,那团黑雾却突然转了方向,似乎神殿内的东西比起活人更吸引它们的注意力。就见那团黑雾混乱地尖啸了一声,直扑向巨大的法厄神像。
奥斯维德他们反应不及,转身追过来的时候,只看到了神像轰然倒下的一幕。
“咣——”
一声巨石和地面撞击的炸响过后,是一连串碎石滚地的嘈杂之音。在神殿中孤独矗立了不知多少年头的法厄神像就这么碎了一地。
众人:“……”
他们吓得直接闭上了眼,连心都在抖:法厄神墓啊!这他妈是法厄神墓啊!我们挖了神的坟不说,还开了神的棺啊,救……命……
坐在鸟背上的人闭上眼也就算了,连变成鸟的巨shòu人都闭上了眼,于是可想而知。
就听接二连三几声撞击闷响,众人撞门的撞门,撞墙的撞墙,纷纷摔了个七零八落。等他们终于没法再摸瞎,不得不睁开双眼的时候,却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那团混杂了千百亡灵的黑雾不知怎么已经消失不见了。
“亡、亡灵呢?”尼克结结巴巴地问道,目光却始终不敢朝碎裂的石像附近瞟。
“好像刚才神像倒了之后就没听见了……”有人低声回了一句。
神像倒了……
他妈的为什么要提神像倒了……
所有人都默默闷下了头,深吸了一口气。
“都趴着gān什么?起来!”奥斯维德不大耐烦的声音再次冷冷地响起来,他顿了顿,又低声补充了一句,“神像里面是空的,没有传说中的光明神遗体。”
众人闻言一愣,而后迅速地爬站起来,勾头朝那一大片碎石看去,果然没见到什么疑似遗体的东西。
这么一来心里就好受多了。
尼克他们拍了拍胸口,狠狠松了一口气。
凯文站在石杯边,看着飓风过境般一片láng藉的神殿,表qíng有些麻木:这帮不知道隔了多少代的小孙子们是不是有点无法无天?嗯?
当然,“孙子”两个字纯属骂人,没有任何亲昵的意思。
神像被撞毁这件事对奥斯维德来说确实极具冲击力,但当他发现法厄遗体并不在这里后,另一件事qíng的冲击力就明显站了上风——尊敬的凯文·法斯宾德阁下正站在神殿石杯旁边拗造型。
奥斯维德眯了眯眼,抬脚跨过大小的碎石,边朝凯文走去,边冷笑道:“法斯宾德阁下,你迷药用得慡吗?怎么不gān脆再多来一点儿,让我们直接睡到下个世纪?”
凯文:“……”
照他一贯的xing格,这时候如果不过脑子,指不定已经脱口而出“量太多怕把你们迷傻了”这种话了,但他这会儿却破天荒识相地闭了嘴,把找打的劲头又闷了回去。
眼前正朝他走来的年轻皇帝看起来十分冷静,除了惯常的冷笑并没有别的多余表qíng。向来不看别人脸色的法斯宾德阁下,这回难得多探究了几分,越是探究就愈发觉得……奥斯维德平静之下仿佛压着某种呼之yù出的怒气。
只是这怒气和单纯的发脾气又有些区别,具体区别在哪里凯文形容不出来,只是看到奥斯维德这模样的时候,他有点儿莫名的心虚。
我有什么好虚的?
凯文心里自我讥嘲了一句,抬手指着面前的石杯,道:“喏——圣水。”
奥斯维德走到面前,冷着脸看了一眼。
石质的杯状小池里确实蓄着一汪水,大约占了石杯三分之二的量。这水在地下存放了不知多少年,却依旧清澈如洗。经过刚才那一番混乱,水面甚至都没有落上一层灰尘,可见确实很特殊。
奥斯维德在面对圣水的时候,微微松了一口气,脸色略有缓和。但在重新抬头盯着凯文的时候,脸却翻得比书还快。
凯文:“……”
他想想又问了一句:“你们怎么进的门?”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奥斯维德的脸色就更黑了,凯文头一回觉得自己这嘴挺该打的。
奥斯维德不冷不热堵了一句:“你说呢?你不是第一个进的么?”
凯文:“……”我的方法显然跟你们不一样。
一旁的小狮子班鼻青脸肿地撑坐起来,刚想往这边跑,就被丹一把抓住了,好一阵挤眉弄眼。
班显然领会不到那张大黑脸盘挤在一起有什么意思,但他又挣不脱丹的魔掌,只得远远地冲凯文连说带比划:“牛bī大发了我跟你说!我们把荆棘前面的泥土统统挖开了,挖了一米多深呢!结果你猜怎么着?挖出了成堆的动物骨头!啊,还有皮啊ròu啊什么的。”
凯文:“……”
这么一说,他突然想起在安多哈密林那边,奥斯维德曾经提到过,当初神官院接到信砂惊疑不定的时候,为了确认可信度,他带人去刨过凯文的坟。
再加上这回的神墓,短短一段时间里被人活活挖了两回坟,杀父之仇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