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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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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不想这样,但也懒得和家里较真儿。

就像当初入伍时他其实想去野战部队,但母亲不愿他太辛苦,他便从了家里的安排,到警备区机关混日子。

所以如果这次能挨一个“发配野战部队”的处罚,他倒是能欣然接受的。

韩孟打了几分钟坐,觉得不舒服,又换了个姿势,秦徐瞧他坐不习惯,催他赶紧走,他却挺深qíng地来了句“我想陪陪你”。

这话把秦徐电了一下,尾椎也不知是坐久了发麻还是被电得发麻,总之一股古怪的感觉沿着脊椎直上脑门,秦徐哑了一会儿,白他一眼,“怎么陪?这屋这么小,我一个人蜷着都难受,你还来凑热闹?”

“就……”韩孟抿了抿唇,“就聊聊天吧。”

秦徐本想说“咱们有啥好聊的,还不如脱了裤子打个pào”,又觉得韩孟今晚有点不一样,这种不一样似乎有种温水般细腻的感觉,叫他没法说出如此耍流氓的话。

所以他想了想,脑子里闪过韩孟抱着柯扬时温柔得都快化水的表qíng,心里好奇,终于试探着问道:“你和柯扬到底什么关系啊?他喊你哥,你俩是兄弟?”

韩孟眼中的光顿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秦徐发现韩孟的眼色似乎暗淡了下去。

“哎,我就随便问问,这你私事,不想说也没关系。”秦徐摆了摆手,有点后悔问出这句话。

韩孟安静了几秒,方才晦暗的眸光重新变得清澈,“你记不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的‘朋友’?”

“帮你洗头那位?”秦徐怎么会不记得。

“嗯。”韩孟点点头,嘴角动了动,继续道:“如果我跟你说,我的父辈都是军人,你会不会相信?”

秦徐一笑,“我早就看出来了。”

韩孟眼角抖了一下,又听秦徐说:“你那身手一看就是部队里出来的,不过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你没有入伍,而是进了娱乐圈?”

韩孟低着头,沉默了几秒钟,答非所问道:“他是我家里的勤务兵,在我家工作时我14岁,成天找他麻烦。”

秦徐不做声地听着,能轻而易举想象出一个14岁的男孩如何骄横跋扈地欺负一个老实的勤务兵。

在一些高官家庭里,勤务兵与高官子辈的关系就像仆人与少爷,打不敢还手,骂不能还口,几乎不会发生“主仆”冲突——xing子烈的兵不可能去当勤务兵,而能到首长家当勤务兵的人,多半都存了讨好的心思。

当然这也不绝对。

韩孟又道:“他是个很温柔,但又很较真的人,比我大5岁。我那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老是看他不顺眼,总想欺负他。但他从来没跟我家里人抱怨过,对我也算尽职尽责——这些我当时体会不到,等他离开了,我才发了疯地想他。”

“离开……”秦徐上次就听到过这个词,当时韩孟说他去了其他部队。

斟酌一番后,秦徐问:“他是自己申请调去其他部队的?”

“嗯。”韩孟眼睛突然变得很亮,嘴角上甚至浮起一丝类似憧憬的笑意,“他很厉害的,一个机关兵居然通过了‘猎鹰’的考核。”

听到“猎鹰”二字时,秦徐瞳孔突然一紧,“他去‘猎鹰’了?”

西部战区“猎鹰”特种大队,多少军营男儿梦寐以求的圣地。

许久,韩孟却摇了摇头,“没有,但我听说在‘猎鹰’的纪念堂里,有他的名字。”

秦徐脑子“嗡”地一声。

他没有去过“猎鹰”,但知道几乎每一支特种部队都有一间庄重肃穆的纪念堂,那里的人已经逝去,有的埋骨异国,有的连一个墓碑都没有。

“其实他不算‘猎鹰’的正式队员。”韩孟声音很轻,“他通过了考核,却没有戴上过‘猎鹰’的臂章,一次也没有。”

秦徐呼吸发紧,一种难以名状的压抑积蓄在心头。

“3年前,他通过考核后回来办手续。再次见到他,我都高兴疯了。真的,我好像从来没那么高兴过,我觉得他就是我的骄傲。”韩孟看着黑屋里的一点,叹了口气,“他晒黑了,比以前更加结实了,我耍赖让他给我洗头,他明明已经不是我家的勤务兵了,却还是慡快地答应……”

“‘猎鹰’给了他一周的时间,让他处理好原部队的事。这些事其实都很简单,1天就能办完。他本来只打算待2天,第3天一早就走。”韩孟指尖动了动,声音越来越沉,“但我舍不得他,我不让他走,非让他待够一周。”

“他同意了?”秦徐问。

韩孟深吸一口气,喉结轻轻抽动,苦笑道:“同意了。我跟他提过的要求,他只拒绝过一次。”

秦徐几乎已经想到,那人就是在这多留的几天里出的事。

“他陪了我2天,就在那天晚上,地震了。3年前的舟乡地震,你知道吧?”

“嗯,震级不高,但受bào雨影响,引发了山区泥石流。”

韩孟曲起两腿,将脸埋在膝盖上,低喃道:“他本来可以不去的,他已经是‘猎鹰’的人了,为什么还要参与原部队的抢险救灾!”

秦徐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他要跟着原部队去灾区时,我不准他走,我跟他说——你马上去‘猎鹰’,车我都准备好了。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只要他还在队上,还穿着这身军装,还是人民子弟兵,就不可能不去。”韩孟抬起头,仰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以前我让他gān什么他都听,我在他头上挂一顶新娘子头花他都没拒绝,但那次他说什么都不听我的,非去不可。”

“那是他唯一一次拒绝我。”

黑屋里安静了很久,只有极浅的呼吸声。

韩孟的声音有种难以释怀的疲惫,“为了救一户村民,他被泥石流卷走了。他的战友找到他的时候,他……他的身体已经腐……”

韩孟说不下去了,单手捂着额头,肩膀轻轻抽搐。

秦徐想上去抱抱他,手抬至一半,终归还是缩了回来。

韩孟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安慰。

片刻后,韩孟放开手,无奈地笑道:“他的名字里有一个‘幸’字,柯幸,幸运的辛,但他21年的人生里根本就没有幸运可言。小时候就没了父母,一个人拉扯着弟弟,当兵之后又被我欺负,好不容易通过了‘猎鹰’的考核,又……我对不起他,如果不是我任xing要留他多待几天,泥石流发生时他已经在‘猎鹰’了。”

秦徐深深地吸了口气,轻声说:“柯扬就是他的弟弟吧?”

第21章

“是。”韩孟扶开垂下的一缕额发,“柯幸牺牲时,他才14岁,跟我刚认识柯幸时一样大。”

韩孟苦笑着摇头,“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他特别懂事,完全没有我14岁时的骄横跋扈,一个人住在老家的旧房子里,念书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从来没有让他哥cao心过。”

“柯幸的后事是我们家办的,我去接柯扬时,他才知道将自己养大的兄长已经去世了。”韩孟叹了口气,“他愣了很久,安安静静的,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当时我还以为他对柯幸没有感qíng……后来才知道,他是不想在我这个外人面前哭。”

秦徐鼻子有些酸,胸腔中就像压了一口气,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哥从小就教他,男子汉要坚qiáng,不要遇事就哭鼻子。他哥跟他说的话,他每一句都记得。柯幸人缘很好,灵堂来了很多人,柯扬一声不吭地跪在灵前,直到夜里他以为人都走完了,才匍匐在地上哭。”韩孟捏着眉心,“他没有看到我,但我一直没走,我舍不得离开……柯扬那时还那么小,14岁,个头没长,又瘦又矮,跪伏在地上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太……太可怜了。”

秦徐扬起头,似乎这样能让发紧的喉咙稍微好过一点。

“对了,你是不是觉得柯幸当勤务兵是想巴结我们家?”韩孟突然问。

秦徐愣了一下,不知该摇头还是点头。

他接触过太多勤务兵,如今的机关大院也有不少削尖了脑袋想给首长当勤务兵的战士。

他们通常都有一个特点——非常善于奉承,将自己放得极低,对首长的夫人和子辈格外上心。

毕竟“勤务”的确是个伺候人的活儿,表面上看勤务兵与首长一家是平等的,但真若平等,那为什么不是首长伺候勤务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