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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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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很多部队推行人xing化管理,允许战士使用电子设备,禁止老兵欺负新兵,不准基层gān部责骂战士……这几年网上直播盛行,很多列兵甚至会拿着手机做直播,向外界全方位展示军营生活。

秦徐倒没这么做过。

虽然一直用着手机,还时不时发微博,但潜意识里还是觉得“直播”这种事儿不太符合军营的规矩。

谈不上泄密,但如果参与直播的人太多,对部队来说似乎有一些隐患。

喀巴尔反恐大营就和西南深山里的猎鹰大营一样,手机成了最没用的摆设。

秦徐脑子放空了一会儿,慢慢回味着这一天的所见所闻,心脏跳动得比平时略快。

吉普驶入反恐大营之前,他在车里看到了好几组手持95式自动步枪的军人,他们个个穿着防弹衣,有的甚至戴着防爆头盔与盾牌。

虽说是巡逻,但他们并不像机关兵在院子里巡逻时那样讲究队形与气势,而是彼此将后背jiāo给对方,警惕地搜索前进。

进入大营后,他又看到了一些刚执行任务归来与即将外出的战士,他们眼睛里的光,是当惯了机关兵的人难以想象的。

秦徐坐在chuáng沿上,想起自己在机关站岗巡逻那会儿,手里拿着的95式自动步枪经常不上弹匣,在哨位上一动不动站2个小时,目视前方,看起来相当认真,实际上啥也没想,啥也没看。巡逻也是走走过场,6人一组拿着装饰品一样的步枪,在大院里齐步走,偶尔点点谁风纪扣没扣好,日子也就这么过下来了。

他捂住额头,皱着眉想,也许以前的站岗与巡逻只是过家家一般的游戏。

巡给领导看,站给首长看,还觉得自己挺了不起。

他明白面子活儿总得有人做,机关兵站岗巡逻展现的是当代军人的风貌,只是事到如今,他已经不能,也不想再继续了。

力克没多久就回来了,手上提着一个口袋,热qíng地招呼道:“我给你打了些饭菜,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还难受吗?来趁热吃了吧。”

秦徐打开口袋一看,盒子里装着的是红烧jī腿和滑ròu片。他有些惊讶,“这是猪ròu?”

力克摆手道:“我虽然不吃猪ròu,但不排斥别人吃。这儿有两个食堂,大家相互尊重,我吃完去另一个食堂给你打的。”

秦徐有些感动,“谢谢班长。”

“谢啥?你吃吧,我等会儿去看我的马儿。”力克说,“你如果感觉好一些了,就跟我一起去,还是不舒服的话,就早些洗漱早些睡。”

秦徐坐下吃饭,“好多了,班长你等等我,我吃完和你一起去。”

反恐大营的马厩离宿舍较远,力克喋喋不休地说,养马也是一项技术活儿,马需要锻炼,每天都要放出来活动,但时间得把握好,既让马儿玩得开心,又不能过于疲惫。大营这边的马比较可怜,因为虽然有专门的饲养员伺候,但没有场地放养,而且经常跟随战士们一起执行任务也会影响健康,所以大营的马必须经常与边防站里的马对换,执行一段时间任务,就“回家”休养一段时间。

秦徐问:“我们一般多久来接送一次?”

“本来一周就得换一次,但是咱们站里人手不够,十天半月才能换一次,有的马回来时jīng神特别不好,前年还有一匹在执行任务时脊椎断了,看着太叫人心痛了。”力克叹了口气,又道:“不过现在好了,有了你和加米尔,我准备每周都换!”

秦徐又问:“具体怎么接送?”

“当然是开车。”力克说,“站里有专门运送马匹的军卡,一次送十几匹到大营,再接十几匹回去。”

秦徐一喜,“那我能负责接送吗?”

力克笑道:“暂时不能‘负责’,你得跟着我接送几次,然后才能‘负责’。”

说着马厩到了,一股浓郁的牲畜味道弥漫在空气中,秦徐下意识地皱起眉,正犹豫要不要进去,力克已经欢天喜地地说了一串维语,快步跑进马厩。

秦徐只好跟进去,哪知刚一走近,就被难忍的气味熏得头晕目眩,眼睛也刺痛起来。

力克却跟嗅觉失灵似的,抱着一匹通体黝黑的马亲了好几口。

秦徐捂住口鼻,眉头紧锁,与门口一匹个子稍矮的棕色马对视片刻,本想抬手表示一下亲热,那马就冲他呲了呲牙,还喷了他一脸不知是鼻涕还是口水的液体。

他恶心极了,连忙用衣袖擦,瞪了马一眼,退后几步,不愿再往里走。

马歪着脑袋看他,打了个响鼻,从围栏里探出身来,马脸直接对着他。

他觉得烦,又不好当着力克的面一走了之,再往后面退就退出马厩了,只好压着声音吼:“走开!”

马又呲牙,鼻孔一鼓一鼓的,可劲儿往外面喷气。

马的呼吸有股奇怪的味道,但比起马粪与饲料的味道好接受得多。秦徐被熏了好一阵,这会儿倒不觉得马吐出的废气臭了,站在原地与马对视,又小声说:“真丑。”

这匹马长得的确歪瓜裂枣,毛色不对称不说,五官也生得有些滑稽,再加上老是呲牙,还故意歪着脑袋,看上去丑得引人发笑。

秦徐又被喷了一脸液体,揩着脸说:“长得丑就算了,xing格还讨嫌。好看的马歪头叫卖萌,像你这样丑的,顶多算个歪脖子。”

丑马似乎听懂了,冲他使劲呲牙。他摆着手喊:“丑丑。”

力克听到了,大声说:“你怎么知道它叫丑丑?”

秦徐眉角一抽,瞪着丑马道:“你真叫丑丑啊?”

丑马继续呲牙。力克走过来亲昵地摸它的脖子,笑道:“丑丑可聪明了,身体也好,还跟队员们一起立过功。”

秦徐不大相信,力克又说:“你别看它比其他马稍微矮一些,它跑得特别快,耐力也好,机灵得不行。上半年咱们的战士堵了一伙企图越境的恐怖分子,它跑在最前面,很通人xing。”

丑马又打起响鼻,得意地看着秦徐。

秦徐白它一眼,力克说:“你摸摸它吧,它亲人。”

秦徐才不想摸,但丑马竟然脖子一低,自个儿将马脸递了过来。

力克大笑,“丑丑喜欢长得俊的小伙,它肯定看上你了!”

秦徐眼神复杂地打量着似乎正在撒娇的丑马,敷衍了事地在它脸上摸了一把。

丑马连忙凑得更近,迅速伸出舌头,哧溜哧溜地舔着他的脸。

秦徐从来没被这么大根舌头舔过,一时愣在当场。

力克笑得更加慡朗,拍着丑马安抚道:“好了好了,丑丑,你吓着咱新兵了。”

晚上回宿舍后,秦徐拼命往脸上抹香皂,洗了三回才作数。力克过来人似的说:“等回了瓦汗,你就洗不掉身上的味儿喽。”

秦徐额角抽搐,心里再次烦躁起来。

他想在南疆成为真正的战士,而不是浑身马味儿的“弼马温”。

理智告诉他不要心急,但qíng感又一遍一遍地催促——秦徐,你时间不多,明年年底之前如果转不了士官,爷爷又不松口,就只能退伍!

力克不知道他心里焦虑,还在喜滋滋地讲丑丑的乐事儿,秦徐勉qiáng听着,直到熄灯。

夜里,他在chuáng上翻了几个小时也没睡着,半夜突然听见走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开门一看,只见一群身着黑色特战服的战士正冲向楼下,雪地里停着一辆辆步兵战车,警车的红蓝警灯在夜空里快速闪烁。

他看到了尹天!

多年前带着他跟7号院打群架的四哥已经是顶天立地的军人,与那些同样qiáng大的战士站在一起,时刻准备出征。

尹天身边的军人也有些眼熟,他虚起眼,想起正是在走廊里撞到的男人。

战车驶入黑暗,他看着雪地里的轮印,轻轻攥紧了手指。

一宿未眠,直到天亮离开,他也没看到夜里出发的战士平安归来,心里不免担心。但反恐大营一切如常,战士们该站岗站岗,该巡逻巡逻,似乎战友深夜出征已是司空见惯的日常。

力克又去马厩看了看马儿,回来将他赶上吉普,嘱咐道:“虽然瓦汗离这儿只有80公里,但都是上坡,海拔会逐渐升高,你如果不舒服要立即跟我说,我开慢一些,你别跟我说话,好好休息。”

离开喀巴尔老城时,秦徐又回头朝大营的方向看了看,那里隐没在一片朝霞里,似乎既有前赴后继的厚重,也有生生不息的壮烈。

吉普一路向西,力克的确开得极慢,中午才驶抵瓦汗。

秦徐头一次站在海拔4500米以上的高原,暂时没有高反现象,但眼前的一切却让他有种晕眩的感觉。

huáng色的荒原,白黑相间的雪山,苍蓝的天空,所有颜色似乎都是一望无际的,绵延千里,最后混合成无法分辨的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