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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孟无声地哭泣,这3天来的所有悲伤终于化作夺眶而出的眼泪,洒在心上人的怀里。

他为了柯幸拍《淬火》、录《国境线》,却在猎鹰的纪念堂听说了比柯幸更加悲壮的死亡,又在这雪域高原亲眼目睹了“战友”最惨烈的牺牲。

在反恐战士们赶到之前,他其实已经难以支撑,可他又不得不qiáng撑下去,像一个真正的军人一样去战斗。

他不能放弃,甚至不能让自己流泪,害怕眼泪会带走仅剩下的勇气与意志。

他从未在国旗下宣誓,却始终记得自己在营房里废墟边,给予一名即将逝去的边防战士的诺言。

那是男人的诺言。

他兑现了。

第80章 (下)

反恐战士几乎都是一宿未睡,秦徐和韩孟靠在一起躺了一会儿,毫无睡意,轻手轻脚爬起来,拿着枪重新回到哨位上。

这里的哨位,再不是警备区机关那种展览柜台似的正方桩子,他也不再是身穿军礼服,目不斜视的机关兵。他看似闲散地踱着步,牛皮作战靴踩在砂石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低海拔地区已经是一派初夏的景象,南疆的高原上,半夜的凉风仍旧冷冽。他的眉头一直浅浅地皱着,剑眉下的眼眸里,燃着一团暗色的火。

他像láng一样巡视着四周,直至天边出现破晓的晨光。

日出时分,救灾队员们组织村民领取当天的食物。

储备着饮用水、单兵盒饭的物资车前,村民们歪歪扭扭地排了两条长队。经过前一天的袭击,他们大多数已经没有力气再与战士们讨价还价。但队伍里仍有不守规矩的人,领完一次后又排第二次,甚至指使孩子在战士面前耍赖。

赶来救灾的战士多是20岁出头的年轻人,对小孩天生抱有怜悯之心。但反恐队员们却个个不近人qíng,冷着脸往车边一站,任谁也别想多领。

韩孟睡了1个多小时,一脸困倦地从帐篷里出来,抬眼就看到秦徐提着一口袋东西疾步走来。

“醒了?”秦徐递上口袋,揉了揉满是红血丝的眼睛,声音又倦又沉,倒显得多了几分令人心痒的xing感。

韩孟接过口袋一看,是一瓶矿泉水与一盒单兵自热食物。

土豆烧ròu口味。

“赶紧吃了。”秦徐说:“困的话再睡一会儿。”

“不困。”韩孟撕开包装,“今天上午你们gān嘛?”

“等命令吧,暂时不知道。”

“估计什么时候能回去?”

“这哪能估计?”秦徐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瓶红色的眼药水,坐在地上正想往眼球上滴,手腕就被人握住。

韩孟拿走眼药水,坐在帐篷外的石头上,拍了拍自己的膝盖,“过来,我帮你滴。”

秦徐“嗯”了一声,挪到韩孟腿间往后一靠,扬起脸道:“左右各三下。”

“好。”韩孟掰住他的下眼皮,动作很轻,声音也很轻,“眼球往上面转。”

秦徐眨了眨眼,“为什么?”

“这样我才好滴在你眼白上啊。”

“为啥要滴眼白上?不都是直接滴吗?”

韩孟皱眉,“别告诉我你一直往黑眼珠子上滴。”

“那不然呢?”

“……”

秦徐撑起身来,“我滴错了?”

韩孟轻抿嘴角,叹了口气,右手环在他锁骨前,又将他按在自己身前,温声道:“头抬起来,记着以后都像这样滴在下眼白上,滴完后转转眼珠子,别在直接滴眼仁上了。”

药水包裹着眼球,秦徐终于舒服了些,靠在韩孟身上惬意地转着眼珠子,一些药水溢了出来,将他的眼睫涂得湿漉漉的。

韩孟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看着他们,迅速低下头,啄了啄秦徐的额头,又快速挪开。

秦徐立即睁开眼,有些吃惊地看着他。

他装傻道:“起来了兵哥儿,靠在群众身上偷懒成何体统。”

秦徐站起来,在他后脑上削了一把,“听说下午有部队过来增援,这边直升机会回去一架,你也跟着回去吧。”

韩孟怔了怔,“那你呢?”

刚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问了个白痴问题。

果然,秦徐笑起来,“我当然得守在这儿。”

韩孟眉头拧着,眸子深不见底,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下头道:“知道了。”

秦徐没走,踢了踢他小腿,声音有种刻意装出来的轻松,“到我们大营之后就别在新疆待着了,去成都替我踩踩地儿,说不定我去了你还能照顾照顾我。”

韩孟苦笑,“行吧。”

秦徐走后,韩孟在帐篷外坐了坐,出了一会儿神,心绪不宁地看着忙忙碌碌的战士,一时不知道该gān什么。

原原走过来,脸色很不好看,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孟哥,陈导他们一直没有消息。”

他紧皱着眉,“问过反恐部队的队长了吗?”

原原点头,“齐格尔队长说,已经派人去找了,但范围太广,暂时没有消息。”

韩孟十指收紧,不安迅速将心脏包裹起来,胸腔传出一阵阵沉闷的响声。

陈导等人开着车逃离,如果已经离开震区,那么理应被外围接应的战士找到,如果一天一夜还没离开震区,那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被控制住了。

韩孟倒吸一口凉气,这种推断令他肩背不住地颤抖。

此时,一名小男孩跌跌撞撞地向他跑来。

他凝目一看,眉间的忧虑微微散去,嘴角向上一勾,扯出一个邻家兄长一般的笑。

那是地震发生时,他用身体护住的小男孩。

小男孩满脸是泪,跑到一半就不动了,颤巍巍地站在原地,四肢剧烈地抖动,一个劲儿地往后退,用汉语哭喊着:“哥哥,哥哥。”

他有些诧异,上前走了一步,正想跑过去抱住小男孩,忽听不远处传来一声突兀的枪声,秦徐一边向他冲来一边竭斯底里地喊:“别过去!他身上绑着炸……”

后面的话,被震耳yù聋的爆炸声撞碎。

火光在眼前腾地而起,似乎还夹着小男孩无助又孤独的哭声。

韩孟茫然地看着这一切,脑子一片空白,直到秦徐挡在他身前,将他拥入怀中,也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是迟钝,是无法接受!

营地再次响起刺耳的警笛声,武装直升机在láng烟中升空,枪声四起,刚刚恢复宁静的村庄又一次被笼罩进层层硝烟。

秦徐猛烈地晃着韩孟的肩膀,喝道:“醒醒!”

韩孟一个激灵,眼中浮起森冷的杀气,“怎么回事?”

“恐怖分子隐藏在村民中,我们昨晚没能发现他们!”秦徐冲进帐篷,拿起步枪往韩孟怀里一塞,“他们在小孩与家畜身上绑了炸药,试图将我们一网打尽!”

韩孟太阳xué痛得几yù裂开。

刚才那小男孩一定知道自己身上有炸药,也知道自己的任务是炸死他,但小男孩最终选择了退缩。

如果不是小男孩最后退的那几步……

韩孟死死地按着太阳xué,疯狂地摇了摇头,再次睁开眼时,几乎睚眦yù裂。

爆炸声再一次传来,另外3名孩童被炸弹吞噬,其余7名孩童被捆在一起,身上绑着当量未知的TNT炸药。

被活捉的恐怖分子狂笑不止,饮弹自尽。

那是一枚无法停止、无法剥离的定时炸弹,6中队与预备队的两名拆弹专家上前查看,摘下炸弹外壳后,脸色难看道:“1000克,线路复杂。”

齐格尔看了看时间,命令道:“立即疏散,马上进行拆弹!”

然而,两条让所有人震惊的消息接踵而至。

恐怖分子挟持了《国境线》节目组成员,并将他们绑在2公里外的山dòng中,dòng中设置有定时炸药,将在10分钟后爆炸!

另一伙恐怖分子在5公里外的堰塞湖设置当量10公斤的定时炸药,如果无法在1刻钟之内拆除,堰塞湖将会决堤,造成洪灾!

空气凝滞,周围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队上只有2名拆弹专家,其中1名必须立即赶赴堰塞湖,而另1名……

齐格尔感觉到自己指尖已经没有知觉,眼前是7名幼小的孩童,2公里之外同样是一群生命!

6中队的拆弹专家已经跟随直升机紧急赶往堰塞湖,预备队的拆弹专家面色凝重,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命令。

他深呼吸一口,右臂几乎要抬向孩童,一名战士拿着卫星电话冲来,吼道:“队长,上面有指示!”

他颤抖着接过,放下时瞳孔中布满浓烈的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