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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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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前,柯扬从片场回北京,韩孟装得屁事没有,该上课上课,该锻炼锻炼,还带他去部队的靶场打了几梭子。

但他还是看出韩孟不对劲。

心头没事儿的时候,他这捡来的兄长眉间一定有一股玩世不恭的痞气,目光像铮亮的剑,能戳到人心坎儿里去;心里憋着啥的时候呢,痞气虽然还有,但剑明显生了锈,说不上迷茫,但沉沉沓沓的,像平白裹了一层泥。

柯扬在韩孟自个儿的家里住了一晚上,上午离开时开门见山地问:“你是不是忒想秦哥?”

韩孟怔了一下,目光闪了闪,“放屁。每天都联系,有什么可想的。”

柯扬已经得到了答案,脸上没什么表qíng,“想得慌就去见见他吧,军校又不是反恐大营,没那么严。”

韩孟嗤了一声,“我还需要你来教育?”

柯扬耸耸肩,拖上行李箱,走了。

韩孟在健身房睡了一觉,天色已沉,城市在窗玻璃上倒影出重重轮廓。他被手机震醒,迷糊间本想摁掉继续睡,虚眼却看到屏幕上闪烁着的名字。

竟然是秦徐。

他立即坐起来,清了清嗓子,手指在眼角揩了揩,这才接起电话。

“在gān嘛?”秦徐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嘈杂的噪音。

韩孟瞥一眼墙上的电子钟,伸了个懒腰,“刚下课,准备去吃饭,你呢?”

秦徐的声音有点冷,“你没去上课吧?”

韩孟额角轻轻一跳,两眼眯成一条线。

秦徐问:“你想见我?”

韩孟险些噎住,立即gān笑着给自己找台阶下,“我想见你这种事还用问?”

“那你来啊,难不成还让我请假去北京看你?”秦徐语调提高了几分,“柯扬给我打过电话了,说你有点儿魂不守舍,可能害了相思病,让我多关心关心你。”

“这孙子……”韩孟在栏杆上拍了一下,心头那股子膈应劲儿又上来了,沉声道:“我没事,你呢?怎么这个时间有空给我打电话?”

“没事个屁。”秦徐呛声道:“老子刚巡完逻,准备回队。你别跟我瞎辩,来不来就一句话,正巧chūn节前我们有2天假,给你治治相思病。”

韩孟没答,反问:“你在哪儿巡逻?还是火车站?”

“没了,换到城南的长途汽车站了,管来往版纳州的车。”秦徐那边更吵了,“哎你来不来?我就2天假,你不来昆明,我也可以勉为其难飞一趟北京。”

“别!”韩孟道,“好好给我在学校待着。”

“那你呢?”

韩孟笑起来,“我说糙儿,你这是借题发挥吧?”

“啊?”

“说柯扬跟你说我害了相思病,其实是你想我想得发疯吧?”

“……滚你丫的。”

韩孟几乎能想象出,秦徐这会儿耳尖一定红了。

“这样吧,反正离你放假还有几天,我这边再安排一下,定了什么时候过去,提前给你打电话。”

秦徐哼了两声,“随便你。”

冷冷的声音,韩孟却听出了勾人的热意。

放下手机后,心qíng突然好了起来,积郁多时的焦虑像退cháo般悄然淡去,离开健身房时,他将大衣搭在肩上,哼起了《淬火》的主题曲。

搭上飞往昆明的航班时,他没跟秦徐说自己马上就要到了。

昆明属于西部战区,他熟悉得很。一到昆明先去酒店扔了行李,就跑去找14集团军的兄弟叙旧,末了借了辆车,直奔城南长途汽车站。

那天晚上秦徐没排上班儿,偌大的站前广场上,悍然停着5辆步兵战车,戴着钢盔的士兵手持盾牌与微冲巡逻,战车上居然还有狙击手。

韩孟没瞧着心上人,围着汽车站兜了一圈儿,兴致缺缺地开回酒店,估摸着秦徐开机了,才在微信上问:“今天累吗?”

“还好。”秦徐过了十几分钟才回,“今天文化课考试,英语可能及不了格。”

韩孟乐了,“不是吧,第一次考试就挂科?”

“cao,老子听力一个都不会!”秦徐发来一串语音,语气悲愤,“坐我旁边那傻bī瞅我的选择题,我就瞅他听力呗。看他答题时写得忒胸有成竹,我还以为他全听懂了。妈的jiāo卷一问,他说他一句都听不懂,全是蒙的!早知道我还不如自己蒙!”

韩孟笑道:“兵哥儿也作弊啊?”

秦徐说:“兵哥儿也有苦衷啊!”

“那明天呢?”韩孟又问,“还考吗?”

“不考了,就考今天。”秦徐说,“明天开始,吃睡都在汽车站,熬到放假。”

韩孟心痛了,但忍着没说,“我订好酒店和机票了,你放假前一天来。”

秦徐的声音立即明亮起来,“成!”

第二天,韩孟起了个大早,帽子口罩墨镜,捂得跟恐怖分子没差了,才开车去汽车站。

军校的学员已经就位,轮流在车站里、站前广场、附近路段巡逻。韩孟找了半天,才在站前广场的西边看到穿着防弹衣的秦徐。

他的糙儿晒黑了,真人比照片和视频更明显。隔得太远看不清眉目,但即便是远远地看着,也有种久违的踏实感。

中午,学员们换班,秦徐回装甲车上吃饭,中途上了个厕所,然后又钻进车里。韩孟想,一定是睡午觉去了。

下午秦徐没巡逻,韩孟百无聊赖地绕着车站转,直到太阳快落山,才看到秦徐又上岗了。

这回还是在站前广场执勤。

天色渐晚,广场上的人也少了。9点,秦徐和人换了岗,韩孟本以为他要去站里安排的宿舍休息,却见几个战士从装甲车里拿出两把吉他。

秦徐接过其中的一把,坐在花坛上就唰唰弹了起来。

韩孟瞪大眼,嘴有些合不上。

花坛边聚集着七八名战士,估计都是军校的学员,秦徐和另一人弹着吉他,三个手机放着音乐,声儿特大,像乡村非主流架在摩托后座的音箱。战士们正五音不全地吼着歌,有人还即兴斗起舞。

秦徐侧对着他,借着路灯,他能够清楚看到秦徐脸上的笑容。

傻乎乎的,没心没肺,一看就是早与同学们打成一片。

他垂下眼笑起来,自言自语道:“笨糙。”

一些赶夜车的旅客站在近处观望,一位小女孩儿扯着母亲的衣角问:“妈妈,他们怎么不唱军歌?”

母亲笑道:“那你得去问他们呀。”

秦徐此时扯着嗓门吼的,正是韩孟当年在chūn晚上扭腰翘臀唱的歌。

唱得太屁,队友们笑着嘘他,起他的哄,他gān脆丢了吉他,拿着手机当麦,手机里还放着原唱。

他学着韩孟的样子,扭得那叫一个东施效颦。

韩孟在车上都快笑疯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说什么也不会相信秦徐会在大庭广众下嗨他的歌,还嗨得一脸陶醉。

简直跟高cháo了一样。

不过秦徐这首歌没唱完,因为实在是唱得太烂了,中途就被几个队友赶下台。

一帮人在花坛边闹了半个多小时,快10点时被一名教官模样的军人赶跑。韩孟看着秦徐和人追打着冲进站里,这才打了个弯儿,向酒店开去。

接下来的几天,韩孟都跟个斯托卡似的,成天在城南汽车站附近转悠。秦徐晚上不执勤就跟战友在花坛边鬼嚎,曲儿翻来覆去换了几个,每首都是韩孟的歌。

以前在一起时,韩孟好几次逮着秦徐听自己的歌,秦徐不屑得很,白眼一翻,鄙视道:“你那些歌也好意思叫歌?词智障曲没调儿,不知道你怎么唱得下去。简直是为了红,尊严都不要了。”

韩孟拿出手机偷偷录,心道我看你还敢不承认。

斯托卡当到第4天,也就是秦徐放假前一天时,出事了。

韩孟跟着执勤的战士兜兜转转,偶尔放下车窗拍照录像,露出的还是一张疑似恐怖分子的脸。步兵战车上的狙击手早就觉得不对劲了,那天韩孟刚到站前广场,还没来得及瞄他家男票在哪儿,就被一杆狙击步枪瞄准。

战车上顿时涌出十几名荷枪实弹的武警,顷刻间就将他团团围住。

秦徐赶到时,“恐怖分子”已经从车上被拽了下来,墨镜口罩全给扒了,正用手挡着脸,费力地解释:“你们给14军的段成打电话……”

前阵子《淬火》在央视热播,当兵的没几人没看过,他再怎么挡脸也没用,已经有战士指着他喊道:“邢木可!”

秦徐“啊”了一声,挤开战友,正想去拉他,就被他一记眼刀刮得定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