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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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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实苦,一丝喜乐,便足以苟延残喘。

“鞋呢?”柏先生问。

他低头看着自己露在外边的小腿与脚,想起鞋被放在脱下的地方,也不知有没有被人捡走,或是被海浪卷走。

“上来。”柏先生忽然说。

他看着眼前弓起的背,被吻得微红的唇不经意抿紧,“您……您要背我?”

“走路不看地,再被磕着怎么办?”柏先生语中含笑,不容拒绝,“上来。”

他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慢慢地、小心之至地伏在柏先生背上。

双脚悬空,心也跟着浮在半空。

他像小时候一样,被柏先生背起来了。

一路向前,逆着风,却向着光,柏先生说:“放松。”

他这才发觉,自己紧张得绷起了浑身肌肉,姿势极其别扭僵硬。柏先生背的恐怕是一座雕塑。

他渐渐软下去,先是让挺得发痛的背卸去力,然后腰也不再傻乎乎地硬着,双手最初支在柏先生肩上,现在得寸进尺般地往前,环在柏先生胸口。

他听见柏先生笑了一声。

这一声轻极了,像是从胸膛里发出。

他连脖子也沉下去,脸埋在柏先生肩上,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哥”。

柏先生略一驻足,似乎又笑了下。

他似不甘,似发泄,似癫狂,从尚算克制的“哥”,叫到满含深情的“哥哥”,再到稚气昭然的“小柏哥哥”,几欲将流逝的岁月全都呼唤回来。

柏先生步伐稳健,踩着来时的脚印,唇角扬着浅淡的笑,在他唤了许多声以后,回以一声“嗯”。

他眼眶登时就酸了,心中满胀,刹那间觉得世上只余他二人。他还是阿崽,柏先生还是他的小柏哥哥。

“我好想您。”他的嘴唇贴着柏先生的脖子,“阿崽好想您。”

柏先生静默片刻,将他往上颠了下,“快到了。”

他幡然回神,往前看,自己的鞋子仍在原处。

柏先生居然已经背着他,走了那么长一段距离。

来来回回,都是他们的足迹。

沙滩有记忆,每一步都为他们留下痕迹。

可沙滩的记忆却太短,一场潮汐,就能够扶平所有痕迹。

柏先生将他放下,他连忙穿好鞋袜,眼中泛起的潮还未褪去,睫毛濡湿,将眼眸衬托得越发有神。

婚礼就要开始了,乐师们正在进行最后的排练。

悠扬的乐声飘至海边,捎着甜蜜与幸福,酸涩与伤感。

一如单於蜚与洛昙深分分合合的爱情。

他忽然脑中一动,双手环在柏先生腰上,在别人的婚礼乐章中亲吻自己的爱人。

而柏先生加深了这个吻。

我们会有这一天吗?

他不敢问。柏先生也不会给他答案。

婚礼上,他听见单於蜚管洛昙深叫“少爷”。这显然是一句情到深处的玩笑,那娇美的人忽然红了脸,不知嘀咕了句什么。

他很羡慕。

烛火不灭,孤鹰不坠,他想再在柏先生口中听到一声“阿崽”。

婚礼之后三个月,“鸿雁”与“孤鹰”决裂,何许手中的枪指向柏云孤的心脏。

第五十五章 孤鹰坠落

秦轩文此生对柏云孤惟命是从,令行禁止,七年前被赶出“孤鹰”之后,再未在未经许可的前提下插手“孤鹰”事务,此番从洛昙深处得知柏先生被困“鸿雁”的马术俱乐部,却再也顾不上过去的承诺。

C国与G国相隔万里,C国的皎城与G国的马术俱乐部形如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单於蜚本欲阻止他,却在他前所未有的狠厉目光里留下一声叹息,派出直升机、私人飞机,将他送至G国。

秋天已经凋零,他驾驶越野车在难以称为路的路上颠簸飞驰,穿过树影斑驳,穿过月色清冷,穿过孤灯惶惶,穿过前半生的零落点滴。

他紧握着方向盘,手指抠得那么用力,骨节像即将从单薄的血肉中刺出,却感到握不住自己的命运。

柏先生一早将他推开,正是明白终究会有今日——

一支雇佣兵团能长盛不衰多少年?一个兵团首领能伫立高处多少年?

血海深仇,新旧迭代,手足相叛……再强大的人都会有跌落神坛的一天。

“孤鹰”永不坠落,这不过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谎言。

他紧咬着牙,双眼爆出的红血丝像狰狞的血雾,震颤的咽喉挤出喑哑、矛盾、痛苦的低吼。

矛盾的情绪与混乱的思绪几乎将他撕裂。

他后悔自己没有违抗柏先生的命令——一辈子何其短暂,七年聚少离多,时间倏忽而逝,既然终有殒命的一刻,那为何要提前分开?为何既要生离,又要死别?

抗命多好,若是抗命,今时今日,他仍是“孤鹰”最锋利的刀。于危险里守护柏先生七年,总好过孤单伶仃,在陌生的光明里孑然独行七年。

他浪费了七年!

可另一个声音却给予他迎头重击,令他潸然泪下——柏先生希望你好好活着。

越野车在一个近似壕沟的深坑前猝然刹车,他的额头几乎撞在方向盘上。

柏先生希望他好好活着。

可他,却想要与柏先生同生共死。

眼泪夺眶而出,带着血与腥的气息舔舐着他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