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页

2020年2月21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好难啊——

他颓然地靠进椅背。

这世上的事,为什么就这么难?

生也不是,死也不是。

忽然想起洛昙深说过的话:做决定的人,最痛,最苦。

他的柏先生,从十六岁开始,就没有再快乐过。

风声嘶吼,鬼影一般的树枝击撞在车身上。他发木的双眼射丨出钝剑一般的目光,看着前方的荒凉与迷茫。

须臾,越野车往后退去,景物以浓墨形态往前疾奔。当越野车离深坑数十米远时,他眼中绽出精光,猛一脚踩向油门。

只见越野车如暗夜里的一枚流星,速度越来越快,在飞跃深坑之时,好似将生命燃尽。

车轮重重砸向地面,巨大的撞击感几乎撕裂了他的筋骨,冷汗从他额前淌下,些微亮光闪进车内,将他的面容照得冷厉又嚣张。

至此的人生,皆为柏先生的意愿所活,如今,他想为自己的意愿活一次。

前方的天空是极不正常的红,像天上的黑云通通被烧灼。

整个马术俱乐部已是火海一片,草木藤花随气浪冲向空中,而后化为灰烬,随风飘逝。

马术俱乐部是何许的私产,其内的奢靡程度不输过去的帝王宫殿。

所以“鸿雁”一众主事者认为,以一座宫殿为“孤鹰”殉葬,也算对得起这位叱咤风云将近二十年的传奇。

柏云孤这几年常去马术俱乐部消遣,大多数时候纵马,偶尔打猎,何许尊敬他,将俱乐部里规格最高的一栋别墅——金庭——相赠。

这一着给了外界口实——“鸿雁”的首领不过是“孤鹰”的又一条狗。

只要“孤鹰”在,“鸿雁”永远没有潇洒展翅的时候。

甚至有人说,娇美如何许,必然是对“孤鹰”敞开了丨双丨腿,才有如今的地位。

三日前,柏云孤在落雀山庄接待亲自前来的何许。

何许一身银灰劲装,半长的头发慵懒地在脑后挽了个髻,柔媚与利落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同时出现在他身上,令他像一株被尖刺与嫩芽包裹的玫瑰。

“柏先生,您已经有些时日没来俱乐部做客了。我新得了三匹马,想请您来鉴一鉴是否是良驹。”何许显露在外的恭顺一如许相楼,但大约是生得太美,所在再怎么伏低做小,也无许相楼的谄媚,倒像是美人讨欢,叫人难以拒绝。

柏云孤欣然同意,出发前却说要去看看孔雀。

落雀山庄的孔雀没有过去多了,当年最伶俐的那只白孔雀已经老迈,羽毛不再华丽,也不再爱和年龄孔雀打架,吃得少,睡得多,见谁都懒得开屏,一副爱答不理的懒相。

柏云孤在它的地盘上唤了它几声,它才赏主人几分薄面,蹒跚走出来,沙哑地嚎了两嗓子,细脚一弯,窝在草地上打盹。

何许跟在柏云孤身边,姿容安静,眼中却闪着贪婪的、即将得偿所愿的光。

柏云孤降尊纡贵,蹲了下去,捧着豆子的手伸到白孔雀面前。

白孔雀觊了他几眼,这才懒洋洋地啄了几口吃。

“起来。”柏云孤温声笑道:“开个屏。”

白孔雀不肯。

柏云孤笑意深了些,也不责备,耐着性子将豆子全都喂完,又说:“小白,开个屏。”

白孔雀像是听懂了这声“小白”,犹豫着站起来,慢条斯理抖开稀疏的尾羽,开了个说不上好看,倒有几分迟暮苍凉的屏。

柏云孤在它已经飞不起来的翅膀上拍了拍,轻声说:“乖。”

白孔雀许是感知到了什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站起身来,挥手道别。

何许亲自驾车,往后视镜里一看,颇感惊讶:“柏先生,那只孔雀跟着咱们。”

柏云孤并不看,双眼微阖,只淡淡地应道:“随它。”

这场所谓的鉴马会,是何许安排的“鸿门宴”。

柏云孤只身前往,未带一兵一卒,纵有通天的本事,也逃不过被猎杀的命运。

“鸿雁”包围了金庭,何许站在柏云孤面前,美得极为张扬。

“柏先生,我被您踩在脚下已经很多年了。”何许握着枪,仇恨与畏惧皆从眼中迸裂而出,如一瀑倾泻的烈火。

柏云孤似是早就料到有此一日,脸上没有半分惊惧,依旧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睥睨着下方的重重枪管,唇角牵出一个冷淡的笑。

在场众人无一不紧张,连胜券在握的何许亦战战兢兢,唯有柏云孤气定神闲,甚至毫不在意那些指向自己的枪,从容地踱了两步。

“您想不到吧?”何许眼皮跳得厉害,但气势却一分不肯短,“您扶持棋子,利用棋子,让棋子相互争斗,棋子的尸体成就了您如今的地位。您从来未感受过棋子的怒火。”

柏云孤一笑。

何许一顿,继续道:“当然,是在今天之前。”

如今的“鸿雁”势头如日中天,早在一年前,就隐隐有超越“孤鹰”雇佣兵团的征兆。

黑暗世界风起云涌,当年见证过“捕鹰”行动失败的好事者们再次疯狂,预言翱翔数十载的“孤鹰”即将死于“鸿雁”之手。

鹰坠而雁飞,柏云孤必然死于自己亲手培养的、最优秀的“继承人”。

不过即便是常年跟随在何许身边的精英,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孤鹰”会如此容易就上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