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

2019年1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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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况弈相邀安少儒同桌喝茶,安少儒婉拒,与那位胡子大叔在另一张桌子上坐了。掌柜的见包场的银子到手,又另有两间上房的钱可以继续赚,笑得越发谄媚。小伙计腿脚飞快地端茶送水递点心。谢况弈将茶杯举到嘴边,忽然低声道:“这位夫人,你这样眼巴巴地盯着人看,实有违妇道,即便是江湖中的女子,也嫌豪放了些。”

  杜小曼的脸热了一热,收回目光,也端起茶杯:“多谢谢少主提醒。”

  谢况弈面无表情地喝茶。

  仆役捧着一个被布包着方方长长的东西走过来:“少主,此物可是还送进这位……公子的房中?”

  杜小曼看着那个东西的形状,恍然猜到,是那架瑶琴。

  谢况弈道:“不用了。这位公子弹琴像杀鸡一样,恐怕对这琴没多大兴趣,随便找个地方放吧。”

  仆役捧着琴走了。杜小曼羞愤无比,眼角的余光扫到斜对面桌上的安少儒,他手拿茶杯斯斯文文地喝着,嘴角却像噙着一丝笑意。

  啊啊啊,丢人丢大了!

  谢况弈再端起茶杯咳了一声,低声道:“这位夫人,眼神,克制点。”

  在大堂中坐了大约半个钟头后,白麓山庄的弟子们禀报说房间已经收拾干净了。杜小曼跟着谢况弈起身上楼,路经安少儒的桌子,谢况弈和安少儒客套了一句,杜小曼学着谢况弈的样子对安少儒拱了拱手,安少儒回礼一笑。

  谢少主很挺绅士地将天字一号房给了杜小曼,自己住天字二号,还亲自送她到门前,道:“这间客栈中都是白麓山庄的人,你可以安心。”

  杜小曼真心诚意地说:“多谢。”

  谢况弈很有侠义精神地抛出一句不必客气。

  第二天早上,吃完早饭就要退房动身,杜小曼到了大堂,下四处看了看。谢况弈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道:“不用看了,那位安公子没有下楼。这位夫人,你是看上了安书生,还是他脸上开了花?”

  杜小曼其实只是在看谢少主下楼了没有,她懒得辩解,道:“那位安公子长得很好看,我想要多看两眼,愉悦眼球,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谢况弈啧啧道:“答得真豪放。”

  他们身边有一扇门咯吱开了,一袭青衫从里面走了出来。

  原来这间客栈内,大堂内喝茶,吃饭可以去堂内隔出的雅间,杜小曼和谢况弈站在雅间的门前说话,没料到话题的主角居然就在雅间内。

  乍看见安少儒的瞬间,杜小曼的脸火辣辣地烧起来。

  完了,被他听到了……没脸做人了……

  谢况弈拱了拱手:“安公子。”

  安少儒抬手还礼:“谢少主,要再启程了?”神色一派斯文有礼,并没有什么异样。

  也许雅间的隔音效果比较好,他其实没有听到?

  谢况弈道:“对,安公子还要再住一日?”

  安少儒道:“也是立时便要启程。便不耽误少主,先行一步了。”举步前行时,视线转到杜小曼身上,浮起淡淡一笑。

  杜小曼像男人一样拱了拱手,目送安少儒上楼。

  启程之后,在马车里,绿琉向杜小曼道:“姑娘,你在谢少主面前的那番话,实在……实在是太有违规矩了些……”一边说,一边偷偷看杜小曼的脸色,惟恐刺激到她的邪筋,“其实就算谢少主……姑娘也避忌点好……”

  杜小曼道:“谢少主只是顺路捎带我们到杭州,到了杭州地界就分道扬镳,没什么好避忌的。”

  绿琉和碧璃便不敢再深说了。

  又赶了三天的路后,第四日的中午,一行人马终于到了杭州城的城门外。

  马车在离城门不远处的一处空地上停下,杜小曼走下马车,杨柳依依,暖风拂面,风里带着醉人的香气。

  谢况弈下了马,用马鞭遥遥向远处一指:“前方便是杭州城。你要找的人在杭州何处?”

  杜小曼顺口编道:“他住在西湖边,我有记下他的地址。谢少主,这一路多谢你照顾,你好像有很要紧的事情待办,不必管我们了,大家就在此处别过。你帮了我这么多忙,我现在没什么可报答你的,等到他日有机会,我一定肝脑涂地报答。”

  谢况弈轻描淡写地道:“我不过是救嫂夫人的时候顺手救了你,这次也是顺路。”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牌,“你若是找不到认得的人,一时没有落脚处,拿这块玉牌到南街谢家巷。我五月之前,应该都在杭州。”

  杜小曼接过玉牌,连声道谢。这位谢少主真是充满侠义精神!

  她向谢况弈抱了抱拳:“那么谢大侠,就此别过,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和绿琉碧璃转身到车里拿行李。

  杜小曼正视了她一路上都逃避正视的两口小箱子片刻,向上提了提袖子,抱住其中一口的箱身,搬——

  真是……沉……

  十来斤的东西嘛,这是当然的……

  绿琉和碧璃连忙争着伸过手。

  谢少主遥遥站着,冷眼旁观,终于道:“你们,就打算这样挟着箱子进城?”

  杜小曼道:“不然还怎样?这是我们全部的身家性命,爬也要带着它们爬进城去!”手伸向另一个箱子,这句话说得悲壮豪迈。

  谢少主扶了扶额头:“再坐回马车吧,说你们要去哪里,本少主好人做到底,送你们到门口。”

  杜小曼双眼闪闪发亮:“真的?谢少主,你真是好人中的好人,大侠中的大侠!你知不知道杭州城最有信誉的钱庄在哪里?送我们到哪家钱庄门口就行了。”

  谢况弈皱起眉:“你若是想要尽快地被抓回去,我就立刻送你们到钱庄。你的这两箱金条,全是京城铸造,其中一端有印记。若是一下存进钱庄……京城中三百两黄金与两位王公家眷被劫一案正闹得轰轰烈烈,你说官府会不会来查?”

  杜小曼无语,是她考虑不够周详。首饰不敢拿出来换钱,黄金也不能用,难道她们一行三人就要抱着金子饿死在杭州城里?

  谢况弈皱眉看她青白的脸色:“你很急着用钱?”

  杜小曼悲痛点头。

  谢况弈又扶了扶额头,叹了口气,侧首道:“何承。取二百两的银票过来。”

  一个白麓山庄的弟子立刻走上前,从袖中摸出两张纸递上。

  谢况弈又从腰间解下一个鼓鼓的锦囊,连那两张纸一起递给杜小曼:“你先拿去用。”

  杜小曼后退一步:“谢少主,这个我不能收。”

  谢况弈道:“你不是一向豪放,怎么此时婆妈起来。”

  杜小曼摇头:“你帮了我这么多我很感激,但是你的钱我万万不能要。黄金我拆开了一根一根地换成银子,应该不会惊动官府。”

  谢况弈冷笑道:“你若是以为不会惊动官府只管去拆了用试试。”

  杜小曼噎了一噎,谢况弈挑起眉:“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能让你换出这三百两黄金。”

  杜小曼和绿琉碧璃又回到了马车内,车行进杭州城内,转过几条街,停在了一间店铺门前。

  杜小曼随谢况弈走进店铺,店面宽阔明亮,客人很多,柜台的算盘珠子噼里啪啦地响。

  铺中伙计见了谢况弈全部躬下身,谢况弈摆了摆手,大步流星走到一挂蓝布门帘前。小伙计打起帘子,门帘后是一座院子,四周回廊环绕。

  谢况弈进了内院的一间厢房内,在桌边坐下,仆役捧上笔墨纸砚,将杜小曼的箱子放在桌上,杜小曼不明白谢况弈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只见他提笔在一张纸上龙飞凤舞写了些什么,拿起一个印章盖了戳儿,又对左右吩咐两句。

  片刻后,有人用托盘托了一叠纸,两个纸包过来。

  谢况弈将托盘放到杜小曼面前,再放上他方才写了字的纸:“这是三千两银票,二十两碎银和一百文散钱。你的两个箱子就算抵押在此铺内,这家是当铺不是钱庄,有当票在此,你来日有了钱,再来将这两个箱子赎出。”

  杜小曼看着银票和抱着碎银铜钱的纸包,低声道:“谢少主,真的很谢谢你。”

  谢况弈道:“无妨,我也是做生意。你这个弱女子,连一根葱值几文钱都不知道,怜弱济贫,本是我们江湖中人当做之事。”

  杜小曼捧着银票银子铜钱,随着谢况弈出了这家店铺,郑重道:“谢少主,受了你这么多恩惠,我来日一定报答。暂时先别过了。”转身欲向街的一头走去,谢况弈道:“你要去西湖?”

  杜小曼立刻回身道:“是,不过我自己走着去就行。”

  谢况弈道:“我只是想对你说,去西湖要向另一边走。”

  杭州的大街,雕梁画栋,亭台楼阁,车水马龙。

  绿琉和碧璃穿着小书童的衣服,匆匆跟在杜小曼身边:“公子,我们要到何处去?”

  杜小曼展开她扮帅哥专用折扇,悠然地挥了挥,“没哪里可去,四处逛逛吧。”

  “可……”绿琉和碧璃的脸色刷啦变了变,“不是说来杭州有去处吗?”

  杜小曼挥着折扇道:“那不是哄徐淑心和谢况弈的吗?我怎么可能在杭州有熟人,只是觉得这个地方不错,适合定居发展。不要发愁啦,四处逛逛,兴许马上就有能安家的机会。”

  这是家残花败柳的店。

  门外冷冷清清,里面东倒西歪,总结起来就是一塌糊涂。

  杜小曼坐在油腻腻大桌子边东倒西歪的大板凳上,晃着那把耍帅用的扇子,上上下下打量这家店。

  在那雕梁画栋熙熙人流中,不经意地一瞥,让她意外地发现了这家店,就像在灯火阑珊处望见了那个要等的人。又像是油头粉面的地主阔少,看见了大街边卖身葬夫的小姑娘。

  那个惊喜,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叫做一见倾心,又叫一见钟情。

  就在千分之零点零零零一秒的瞬间,认定,是它。

  店铺的柜台后坐着一个满脸颓废的老伯。一个无精打采的小伙计将一条大手巾甩在肩头,斜肩站在桌前:“几位,想点什么菜?”

  杜小曼看看这店破败的程度,道:“三碗牛肉面吧。”

  小伙计抬了抬眼皮,说了声:“几位暂等。”晃向清冷的店铺深处,挑开一挂门帘,大喊一声,“三碗牛肉面!”慢吞吞地钻进帘子,片刻之后,慢吞吞地钻出来,“客官,牛肉没了,不然几位要些别的?”

  杜小曼道:“那就三碗鸡蛋面吧。”

  小伙计慢吞吞地又钻进那个蓝帘子,片刻后又钻了出来:“客官,对不住,鸡蛋只够做一碗面,不然另外两位再改要些别的?”

  绿琉低声道:“公子,不如……”

  杜小曼压住她的话头,向小伙计道:“这也没有那也没有,你们店里有什么。喊你们掌柜的过来!”

  柜台里那个愁眉苦脸的老伯听到了这句话,起身走到桌前。杜小曼用扇子敲了敲桌面:“掌柜的,你们店里连鸡蛋面都做不出来,还怎么做酒楼?”

  掌柜的急忙赔笑道:“这位公子爷对不住,小店生意不好,后厨的食材未能备足,还请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不要计较。”

  杜小曼将语气放得和缓了些,道:“那就看你们厨房里还有什么,随便上些吧。”掌柜的连忙答是,向那小伙计道:“快去后厨,整治些最精致的饭菜给客官们端上来!”小伙计耷着眼皮应了一声,慢吞吞地走向那挂门帘。

  掌柜的又拱手赔了几声不是,杜小曼道:“掌柜的,在下刚到杭州城,还不熟悉环境。但是我看您这家店开在一条如此繁华的街上,其实店面挺大,怎么会如此冷清?”

  掌柜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公子爷有所不知,这条街临近西湖,异常繁华,我当初也以为在此处开酒楼一定生意兴旺,方才用光了手中的所有老本,买下这间门脸。哪知道正因为此处繁华,酒楼勾栏的也分外多,我这人不擅经营,酒楼中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那些酒楼茶坊中,要么有师从御厨的大厨,要么有弹唱的美貌女娘,要么有名震杭州的说书先生。因此小店的生意至开张后就没好过,一直破败到今日。”

  杜小曼惋惜地听完,又打量了一下店面:“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店。”抬头向上望了望,“楼上还有雅间?”

  掌柜的道:“有,楼下吃茶楼上用饭,原本是这么打算的,现在……唉,喝茶的吃饭的一天统共有十来个已是不错了,楼上用不上,就这么闲着。”

  杜小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掌柜的又唉声叹气地回柜台后坐着。

  一刻钟左右后小伙计慢吞吞地端了个托盘上来,放下一碟糖拌莲藕,一碟清炒菜心,一碟炒蚕豆,还有一个大碟子,放了五个馒头。

  杜小曼被慕王府和白麓山庄的大厨养刁了胃口,看着这些菜就没有下咽的欲望,从筷筒中抽起一双筷子,也不知道干不干净,夹起一筷青菜,勉强放进口中,绿琉和碧璃一脸担忧地看她。

  杜小曼本意也不是吃饭,大概吃了几口,结账出门。

  出了门后,走了一段路,碧璃才小声开口道:“公子,为什么进那么破的店吃东西?”

  杜小曼道:“其实我不是想吃东西,是想要他的那家店。”

  绿琉和碧璃呆了呆,啊了一声。

  杜小曼洋洋得意地道:“杭州城够漂亮繁华,离京城又远,不妨就住下去。但没有收入是不行的。不需要太多专业知识就可以做的生意,只有酒楼和客栈而已。开店当然要选好位置,但是繁华地段的店,生意那么好,人家肯定不会卖,就算肯卖,我们也未必买得起。像刚才那一家真的是难得中的难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