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部分

2019年1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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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婶见她沉默,笑吟吟地回头将她一瞥:“杜小娘子,老身若是你啊,生得这么一副娇嫩的相貌,可不会白糟践了,只该让那些男人,像供娘娘一样把我供起来,金钗银钿,绫罗绸缎,山珍海味,任我受用。”

  这话头听着不对劲啊,杜小曼皱眉,慢慢站起身。

  郭婶的一双老眼瞟着她,弯成了月牙儿:“小娘子,老身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能让你从此快活受用,这便带你去,如何?”

  杜小曼心里咯噔一凉,彻底明白了。

  完了,她这是上了黑船了。她下意识后退,船身摇晃,阳光破开云层,河水在阳光下白晃晃的刺眼。

  不会这么衰吧,不会这么惨吧,竟这么好命地碰上了传说中拐卖良家妇女的人贩子?

  郭婶手中的木桨一拍一划,船就像风车一样在河心抖动着转圈。杜小曼立足不稳,险些一头栽进水里,不由得惊叫一声,扑倒在甲板上,抓住船沿。

  郭婶慢条斯理道:“杜小娘子,可要站稳了,这是河里,老身掌着船,你要是掉到了水里,真是除非水龙王才能救你了。”

  她又重新慢慢地摇起桨,船行近一片芦苇荡,一个拐弯,向芦苇深处而去。

  杜小曼从甲板上爬起来,沉默地坐到船头。此时此刻,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只能暂时老实地听郭婶的话,再想对策。

  船在芦苇荡中七拐八拐地飘着,又转进了一条分岔的河道,再迂回曲折地前进,傍晚十分,茂盛的芦苇荡中渐渐出现了一座小岛,郭婶撑着桨,把船靠到小岛边。

  岸上站着一个四十余岁面目猥琐的中年汉子,搓手笑道:“妈妈真是好福气,又请来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

  目光如钩般把杜小曼从头到脚扫了数遍,绽开黄牙涎笑伸手:“小娘子,小生名叫鬼六,这座桃花岛里里外外都是我照应,日后我们亲近的日子多得是……”

  郭婶扯着杜小曼,一把拍开鬼六的手:“呿!这位小娘子可是金贵人物,妈妈我的眼再不会错的,看看这细皮白肉的,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姑娘,来日定然有贵客疼她爱她,你粗手粗脚的怎能伺候?趁早有多远离多远!倘若被我知道你对小娘子有冒犯,仔细你的狗腿!”

  鬼六再搓搓手,嘿嘿笑道:“知道了,知道了,那我一定离得远远的,只闻个香气儿便是。”

  此岛虽然叫做桃花岛,但因为是夏天,杜小曼并没有看到桃花。岛上的屋子盖得充满了风月气息,花哨的屋内熏着浓香,杜小曼进去就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她才进大厅,只见一个女子急匆匆地从楼梯上跑下,气喘吁吁道:“妈妈,那个顾婉娘刚刚上吊了,还好没死,正救着。”

  郭婶瞪那女子道:“嚷嚷什么,大惊小怪,没死就成。”又转头向杜小曼叹道,“唉,她说的这个婉娘啊,是我们岛上一等一的美人,因那张员外新近纳了小,不来看她,她就想不开了。真是太实心眼了。没了张员外,王掌柜、李老爷,不都是识情知趣,体贴温存的男子,捧着大把的银子等着她花?女人,对这些男人,只要玩玩就好,千万不能动真情!”

  她把杜小曼塞给几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吩咐她们把杜小曼“好好拾掇拾掇”。几个女人带着杜小曼到了楼上一个房间,洗澡更衣,替她梳了个牡丹般的头,擦出面粉般的脸,勾出一张血红的唇,眉心还按了一朵恶俗的花钿。杜小曼一向对唐晋媗的脸很满意,现在都不太忍心看镜子。

  那几个女子一边往她头上插上大朵绢花,一边说:“妹妹莫板着脸。一开始啊,我们都和你一样,后来看开了,日子也就舒心了。”

  杜小曼反问:“你们也和我一样,是被拐来的?那么以前都是好人家的女子,真的甘心在这里?”

  几个女子互相看了一眼,一个穿桃红纱衣的女子笑道:“当然好啦,妹妹习惯了这里,一定会喜欢的。”

  杜小曼还想再说什么,突然隐隐听到有女子凄厉的呼叫,那几个女子又互相看了一眼,赶紧七嘴八舌地和杜小曼打岔说话,杜小曼应着。

  郭婶对杜小曼不哭不闹不喊不叫的态度很满意,赏给了她一顿丰富的晚饭,边看杜小曼吃,边问:“觉得岛上的饭还合胃口么。”

  杜小曼怯怯地点头:“还……好……”

  郭婶慈爱地拍拍她的手:“你啊,就是还放不。不要紧,在这里跟着她们多多学习,很快,你就会把这个岛当成家了。”

  杜小曼垂下眼皮。

  半夜,杜小曼从床上爬起。那几个女子帮她梳妆的时候,她旁敲侧击打探过,因为这是一座四面环水的孤岛,不太容易脱逃,故而郭婶并没有设太多的岗哨。

  杜小曼不指望今天晚上就能逃走,她想先探探路,摸清门道,寻找机会。

  她屏住呼吸,仔细听了听有无异常的响动,轻轻地打开门,楼里漆黑一片,静悄悄的。

  杜小曼在黑暗中摸索前进,猫着腰走下楼梯。突然,楼下有动静,她赶紧躲到楼梯下的阴影中,刺眼的火光逼近,两个大汉缓缓地拖着什么向门外去。

  杜小曼倒抽一口冷气,火把的光中,她看出他们拖的是一个女子,她满头满身都是血,头发拖在地上,在地面划出长长的血痕。

  那两个大汉就像拖着一袋垃圾一样把她拖出门外,杜小曼听到砰的一声,是那女子被重重地抛到了什么地方,她的手心渗出冷汗,捂住嘴,压下险些冲口而出的惊呼。

  一个声音在她身边幽幽响起:“小娘子,好看么?”

  杜小曼惊得猛一跳,哆嗦了一下,那人摇亮一个火折子,露出一口黄牙:“小娘子,别怕,是我,鬼六。妈妈知道你不哭不闹,肯定是想要逃了,有意让你看看今天这场面。”

  他涎笑着逼近:“小娘子,看到这个婉娘的模样,你还想逃么?在这个地方,即使你想死,也要按照岛上的规矩死。”

  鬼六一步步逼近,杜小曼一步步后退。

  鬼六的黄牙在她眼前越来越清晰:“小娘子,你太羞涩了,这可不行,妈妈不会喜欢。你别看她现在惯着你,脾气上来,有你受的。哥哥可以教你讨人喜欢的方法……”

  杜小曼已经退到了墙边,她假装瑟瑟发抖,悄悄把事先准备的一根锋利的钗子握紧,猛地扎向鬼六。

  她的手刚伸出,就被紧紧抓住,鬼六的狞笑在眼前放大:“每个小娘儿到了岛上,都会先来这一手,你……”

  他的声音蓦地戛然而止,神情突然凝滞,慢慢地倒了下去,杜小曼眼前白影一晃,一道如雪的人影轻盈地落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走。”

  杜小曼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人:“箬儿?”

  孤于箬转过头,不看她:“我曾想过不要管你的,但你如果出事了,弈哥哥会恨我。”

  杜小曼有种心酸流泪的冲动。

  多么萌的妹子啊!(虽然现在暂时不是妹子……)

  谢况弈你个睁眼瞎!

  她抓紧孤于箬的手:“我绝对不会插足你和谢况弈之间的,你放心。”

  杜小曼想不到,孤于箬竟有这么好的武功。

  每一个冲上来的人,他都只是一挥手,然后那个人就倒下了。

  孤于箬就这样一边挥手一边带她快速奔向码头,在小树林里,他停下脚步,转头问杜小曼:“你会划船么?”

  杜小曼顿了一下:“当然……不会。”

  孤于箬说:“哦,我也不会。”

  杜小曼再顿了一下:“那你……怎么过来的?”

  孤于箬淡然地说:“用轻功。”

  杜小曼愕然:“这么长的河,你用轻功就行?你轻功真好!”

  孤于箬垂下眼帘:“不太好,我只能自己,带不了人。”

  “……”

  夜风,吹过树林,树叶,沙沙作响。

  好凉的风啊……

  杜小曼无语地望向不远处的滔滔河水,河水上,突然泛起漫天红光。

  无数条船只,像突然从水底冒出来一样,整齐地向这座岛上飞快飘来。船上,火把熊熊,映红半条河水,半边天空。

  一根根燃着火的箭嗖嗖地射向岛上,孤于箬挥袖格开几根箭,带着杜小曼隐蔽在一处乱石后。

  杜小曼偷偷探出头,心想,这就是命吗?

  为首的大船船头,站着三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宁景徽、裕王、慕云潇。

  为什么,为什么这几尊大神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来端掉郭妈妈的淫窟,还是来抓她杜小曼?

  杜小曼不愿自恋地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但是,仅仅一次扫黄打非任务,没必要皇叔、右相、王爷一起出马吧……

  怎么办?要往哪里逃?

  前面是朝廷的兵马即将登岸,身后郭妈妈的淫窟爪牙也不是吃素的。

  杜小曼和孤于箬就好像三明治中的熏肠切片,进不得退不得。

  杜小曼瞥了一眼孤于箬身上刺眼的白衣,脱下外衫递给他。

  孤于箬接过外衫,犹豫了一下,披在身上。杜小曼这件外衫颜色虽然恶俗花哨,但在黑夜中,比白衣服低调多了。

  趁着火光冲天,此处的光线相对黑暗时,孤于箬抓住杜小曼的手臂,轻声说:“向上跳。”

  杜小曼依言跳起,孤于箬纵起轻功,顺势把她拉上身边的大树。树叶茂密,暂时遮蔽了身形。

  杜小曼低声对孤于箬说:“如果真被发现了,你一个人逃走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孤于箬摇摇头:“我要带你回去。”

  杜小曼对他的一根筋有点无奈:“如果只是我被抓了,你和谢况弈两人可以一起来救我一个,如果你我都被抓了,你的弈哥哥就要一个人救我们两个。你觉得哪种划算?”

  孤于箬不说话了。

  朝廷的兵马已经登岸,杜小曼屏住呼吸俯视着下方。

  方才,一阵带着火的箭乱射,难道朝廷的兵马不怕误伤了被囚禁的女子们?

  还是说,他们打算这个岛上一个活口都不留?

  杜小曼打了个冷战。

  孤于箬悄声说:“冷吗?衣服还你?”

  杜小曼勉强摇了摇头。士兵们正在四处搜寻,暂时没有留意树上。

  和宁景徽、裕王、慕云潇一起站着的,还有一个身穿官服的人,杜小曼凑着火光朦胧地觉得,他的衣服样式和杭州的小白脸牛知府一样。果然,不一会儿,一个兵卒大声向他禀报道:“知府大人,匪徒们都窝藏在屋中,是否入内?”

  知府转身看向宁景徽和裕王。

  裕王道:“既然藏着不出来,那么,屋中可能另有逃命的门路。”

  知府躬身道:“是,是。”转而向着兵卒一扬手,“进!”

  他们就站在杜小曼和孤于箬藏身的大树不远处说话,杜小曼屏住呼吸,身畔的孤于箬散下来的长发落在她的肩窝和手臂处,扎得有点痒,她竭力忍住,一动不动。

  兵卒们举着兵刃,向屋舍冲去。

  裕王又道:“且慢。入内的时候,务必小心些,千万不要误伤了那些被掳来的女子。”

  杜小曼不由得赞赏地看了看裕王,还是这位色狼兄比较有人性。

  知府立刻道:“那是,那是。”吩咐兵卒道,“万不可误伤无辜!”

  那名向知府请示的兵卒却犹豫道:“大人,一眼看去,都一样是人。小的不知如何判断无辜或不无辜。”

  知府大人怒斥道:“蠢材!蠢材!”却也说不出怎么判断是否无辜。

  裕王悠悠然道:“你等只记得,见到了不会武功的年轻女子,只擒住便可。”

  兵卒低头应喏,向众兵传达了裕王殿下的指示。

  宁景徽微笑看向裕王:“你也越来越怜香惜玉了。”

  裕王呵呵笑了笑,知府又躬身道:“请殿下、宁相暂回船上休息,此处有下官在足矣。”

  宁景徽道:“这岛上倒是有几分别致的趣味,只当是赏玩夜色,我等就随着兵卒四处看看吧。”

  知府有些迟疑,裕王道:“姜知府,岛上拐卖女子的匪寇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堇州府的兵卒如斯骁勇,宁相、慕王爷与我只是跟在他们后面四处转转,不会有什么闪失,你不必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