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部分

2019年1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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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强忍着,不能表露,便如她们所愿问:“是什么人?”

  喜媚拧了一把手巾:“这位姐姐既然是郡主,必定养在深闺中,可能没听过此贼的名头——他诨号七星虫,被他奸污过的清白女子不计其数。且此贼最喜好奸淫出家的女子,那些女子受辱后,往往不报官,偷偷寻了自尽。”恨恨将手巾丢进盆中,“他寻上姐姐亦是因为癖好——此贼对穿着男装的女子也十分喜欢。几年前,他开了青楼,买卖做得十分大,但仍难改作恶,他的青楼中,也有许多被他掳来,沦落风尘的女子。”

  杜小曼想起了上次她被拐去的桃花岛。难道也和赵公子有关?此贼确实罪不可赦,千刀万剐也便宜了他。

  但是,为什么不直接喀嚓了他,还要潜伏在他身边逢迎?

  恐怕另有内情……

  杜小曼懒得细想,只庆幸地长吐了一口气。

  绿琉轻声道:“郡主,我知道,你对圣教有误解,但我们其实只是聚集在一起,保护全天下的女人而已。世上的男人都靠不住,我们只能靠自己。”

  杜小曼闭了闭眼,就听见绿琉吐出了那句意料中的话——“郡主,你可愿和奴婢同去圣教?”

  杜小曼知道,肯定跑不掉了。

  绿琉暴露了身份,自己又目击了月圣门的杀人现场,哪一条单列出来,都不可能脱身。

  她道:“贵圣教在杭州,不是被宁景徽……”

  绿琉淡淡道:“圣教蒙劫,许多姊妹早登极乐界,此可能是月神予以圣教的考验。血泪之痕,铭刻圣坛,圣光更洁。”

  宁景徽果然没有端掉她们的窝啊。

  竟然还有闲心折腾无辜群众!啧啧,所谓贤相!

  杜小曼道:“正好,之前在杭州,那位月芹仙姑曾给我一件信物……”

  绿琉截断她的话:“郡主,此事待到圣坛之后再说罢。”

  杜小曼点了点头。

  走出房间,月色正好。杜小曼抬头看了看天,她一直很喜欢月亮,可现在月亮让她有点发怵。

  绿琉在她身后低声吩咐:“好生处置此处。”

  那三名少女应喏:“请琉璃使姐姐放心。”

  琉璃使,职位不错啊。绿琉是唐晋媗从娘家带到慕王府的丫鬟,家养长大,那么,她是怎么加入月圣门的?是先有绿琉,后有琉璃使,还是先有琉璃使,后有绿琉,或者这个绿琉也早已不是真正的绿琉?

  长长的阴影逼近,绿琉在杜小曼身边轻声说:“郡主,走吧。”

  走出小院,门外停着一辆马车,没有车夫,在银白的月光中,好像一抹幽魂。

  绿琉和杜小曼一起上了马车,车厢漆黑,绿琉没有点灯,杜小曼摸索在软椅上坐下,片刻后,马车缓缓开始动了。

  车在夜色中轻快前行,杜小曼跟着车的颠簸微微摇晃,黑暗沉默中,她和绿琉都没有说话,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许久,绿琉才温声对杜小曼道:“郡主可以躺下歇息,等到了地方,奴婢会唤醒郡主。”

  杜小曼刚要在心里嘀咕,我怎么可能睡着,立刻就发现,这不是问题。

  她的后颈像被蚊子咬得一样,微微一麻,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软软瘫倒。

  被麻醉,是会变笨的。

  在同一个晚上,连续被全麻两次,会不会直接变成痴呆?

  杜小曼醒来后,揉着疼痛的太阳穴,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继而,她顿悟,还会思考这个问题,说明没有痴呆。

  她敲敲头壳,转动干涩的眼珠。床、帐子、屋子、女人……

  两个女人,穿着月圣门统一着装的女人,一个是绿琉,另一个……不认识。

  杜小曼张了张嘴,绿琉将一个瓷碗递到她口边。

  杜小曼看了看瓷碗,里面装得貌似是水。她抿了一口,发现并不是水,带着淡淡的甜味,里面可能还加了薄荷,凉凉的。

  她心一横,就喝了下去,现在她被月圣门捏在手心里,任何挣扎都是徒劳。

  喝完之后,那股恶心感竟然渐渐淡了,身上也恢复了力气。绿琉身边的那个女子嫣然道:“媗妹妹,很多姊妹都等着见你呢,走吧。”

  从前,山里有个庙。

  庙里有……好多……好多……的鲜菇……

  这是杜小曼对月圣门的观感。

  真是……好多……好多……的鲜菇……

  月圣门的这个窝点应该是在一个山坳里,四周都是山壁,但地方倒是蛮大的,盖得好像寺庙或道观之类的建筑。

  此时此刻,杜小曼就在一间格外宽阔的大殿里,周围,好多……好多……的鲜菇……

  她在心中咆哮,大仙,你们到底要闹哪样?那什么赌局,不应该是老娘和一堆男人的故事吗?

  为什么我会进了个都是女人的邪教啊!这一堆堆的女变态!

  大殿上首,供着一轮圆圆的大月亮,漆成黄色,三根一人多高的粗香幽幽地燃着。

  神座下方,刚才和绿琉一起的那个女子面向众人,噙着微笑,朗声道:“妹妹们,我要告诉大家一件喜事,又有一位姊妹,可能要加入我们!虽然现在,她还没有确定她的心意,可我相信,我们大家会让她感受到圣教姊妹的友爱!”

  杜小曼身边的鲜菇们齐声称喜,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太好了!”

  “欢迎新姊妹!”

  ……

  为首的女子在贺喜声中向杜小曼颔首示意。

  杜小曼浑身僵硬,被绿琉推着到了神座下,面向众人。那女子携起杜小曼的手,拍了拍。

  “这位妹妹和我们很多的姊妹一样,被万恶的污浊男人所毁,她试图脱逃,可那些男人仍不肯放过她。但她一直坚强地抗争,从未放弃!她相信女人可以依靠自己!她姓唐,闺名晋媗。她是清龄郡主,更是受尽折辱的庆南王夫人!逃离王府,流落江湖,她又被白麓山庄少主谢况弈始乱终弃,还曾受奸王秦兰璪的欺骗玩弄!”

  杜小曼吓了一跳:“这个真没有!”

  但是,没有人理会她的话,那些鲜菇们,都目光灼灼,神情热烈,那个女子紧握住杜小曼的手,声音再大了一些——

  “此时,受尽逼迫,浴火重生的她,或许会成为我们的姊妹!大家欢不欢迎她?”

  大殿中响起沸腾的喧嚣。

  “欢迎!欢迎!”

  “欢迎媗姐姐!”

  “欢迎新姊妹!”

  ……

  杜小曼彻底变成了木雕泥塑,那女子再拍拍她的手背:“妹妹刚来,可能一时之间适应不了姊妹们的热情。我们这里,只有最真诚的姊妹情谊,再无其他。这样罢,我介绍两个姊妹给你认识,先带着你熟悉环境。”眼波一瞟,顿时有两个女子出列。

  那女子笑道:“傲梅妹妹,夕浣妹妹,既然你们自己觉得和晋媗妹妹投缘,便就由你们照顾她吧。”

  那两个女子福身:“谢谢月苋姐姐。”一左一右搀住了杜小曼。左边那个叫夕浣的,相貌艳丽,嘴角翘起,露出梨涡:“媗妹妹,我们两个都年岁比你大,唤一声你一声妹妹,妹妹不会觉得唐突吧。”

  杜小曼在心里咆哮,你们还敢不敢再假一点!一眼就看出是事先安排好的托儿!

  她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抽动脸上僵硬的肌肉,挤出一个假笑:“当然不会,谢谢两位姐姐。”

  月苋掩口一笑:“你们怎么如此客气,我们平时相处可不是这样的。”

  夕浣道:“哎呀,月苋姐,我们不是怕一开始太泼辣,吓到媗妹妹么,少不得要装一装。”

  两个女子搀着杜小曼正要下去,绿琉向前一步,亦向月苋福了福身:“姐姐,郡主一直是妹妹服侍的,她吃穿用度,妹妹也更熟悉些,要不,让我也跟着吧。”

  月苋略一沉吟,点头:“也罢。”绿琉快步跟上。

  杜小曼猜测,刚才大殿中的那番厮见,算是个入伙见面会,现在这两个女子,就是官方安排的接引人,负责进行详细洗脑,忽悠她入伙。

  两个女子带着她在树荫下慢慢走,指给她看各处风景。月圣门的这个秘密基地建在山坳里,十分幽凉,绿琉跟随在侧,往山壁上一按,就旋开了什么机关,弯过几条甬道,到了一处花园一样的所在。

  两个女子搀着杜小曼,到了一汪池塘边,站在一个亭子里,看水中的游鱼。

  夕浣拿起亭子石桌上的一个纸袋,往水中抛了一些鱼食,顿时有许多鱼摇头摆尾游过来争夺。

  不过那些鱼并不是锦鲤之类的观赏鱼种,很多都是灰扑扑的普通鱼。

  夕浣笑向杜小曼道:“这些鱼并不是我们喂的,它们顺着山涧到了这个小潭里,我们没事就丢点食在里面,让它们自己吃。鱼都通灵性,日子久了,自然就往这里聚。”往远处一指,“你看,它们吃饱了,就顺着那里游走了。”放下纸袋,“这般顺其自然,岂不比圈起一个池子,让它们像住牢笼般永远呆在浅水中好。可惜世人只顾赏玩意趣,竟常忘却了自然之道。”

  杜小曼道:“姐姐的话太有道理了。你们都好有爱心啊。”这女子举止谈吐都不俗,看来也是有出身来历的。能担任洗脑专员,必然非同一般。

  夕浣嫣然道:“媗妹妹见笑了,我只是随意说说而已。”放下鱼食,抬手撩了撩鬓发,宽大的衣袖滑落,露出半截手臂。

  杜小曼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夕浣皮肤白皙娇嫩,吹弹可破,可那半截手臂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疤,触目惊心,不忍卒睹。

  夕浣看了看杜小曼的双眼,又看看自己的胳膊,拉下衣袖:“吓到妹妹了吧。”

  杜小曼犹豫着问:“你的手,怎么会……”

  夕浣轻描淡写地说“对我来说,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说出来,不知媗妹妹会不会鄙薄我,我曾经出身青楼。”

  杜小曼赶紧说:“怎么会,就算在青楼中,也有洁身自好的人。古代有很多奇女子,都是出身青楼啊!”

  夕浣扑哧笑出声,笑容里却充满了无奈:“媗妹妹果然是深闺中长大的金枝玉叶,还信那些传奇话本中的说辞,身在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清白干净?什么出淤泥而不染,都是假的!”

  她叹了口气:“我原本,也应该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我父亲本是个商贾,做生意买卖颇挣了些家业。可他竟痴心妄想,总觉得做生意低人一等,要买个官当。”

  夕浣之父鬼迷心窍,拿出几乎全部家产,去孝敬当地的知府,企图买个小官衔,结果朝廷当时正在查整吏治,此事恰好撞在枪尖上。那知府被查办,夕浣之父还没等朝廷定罪,就连惊带吓,一病身亡。

  “我爹死后,还剩下两三间商铺未卖,几个叔叔早就觊觎我家家产,欺我娘只有我一个女儿,没生儿子。我姨娘倒是怀着身孕,可天竟要亡我家,我爹刚死,衙门里又来人提审,我姨娘惊吓过度,小产了。”

  夕浣小时候很得父亲喜爱,父亲将她当作大家闺秀栽培,请老师教她读书写字,学习女德礼仪。家道衰败时,她刚十岁,本订过一桩娃娃亲,对方是一个古姓员外家的公子,祖上曾经做过官。

  夕浣的母亲娘家无势,眼看争不过小叔们,就想好歹保住女儿的前程,让古家提前娶夕浣过门,古家因家道中落,想着富商家的女儿嫁妆多,才与夕浣的父亲订亲。夕浣家一败,古家顿时反悔,说绝无此事,他们官宦人家,高门大户,怎么可能与一个做买卖的订过儿女亲事。

  夕浣的母亲被小叔们强逼,连家宅都要被占,再经此事一气,竟生生被气死。

  “最后姨娘带着我,流落街头。”夕浣凄然苦笑,“姨娘没存几个私房钱,也不懂挣钱的活计,一开始赁屋在市井中住,我的叔叔们还疑心姨娘走时,夹带了我爹留下的珠宝,时常派人过来滋扰,还常有地痞欺凌。姨娘本就出身烟花之地,最后没有办法……”

  那天晚上姨娘哭着说,让夕浣别恨她,如果不这样,两个人都活不下去了。她又说,她已经和青楼的老鸨达成了协议,夕浣只是住在青楼而已,由她接客。

  夕浣再长叹:“那时我虽才十岁,但经历许多,也懂得世情冷暖。我就和姨娘说,都到了那个地方,你卖我不卖,那怎么可能呢?我说……姨娘我什么都可以做。”

  果然,她这么说了之后,一开始还一副晚娘嘴脸,对着姨娘挑三拣四的老鸨顿时就笑了,说:“这女孩子,相貌好,更难得有一颗伶俐通达心,将来必有成就。”立刻把她们挪进了最好的房间,又请老师来教夕浣琴棋书画。几年后,夕浣正式开牌接客,绫罗绸缎妆扮起来,开牌那一晚,就成了暖香玉的花魁。

  夕浣自嘲一笑:“不知妹妹听了这些,会不会看不起我。但凡性烈的女子,应该是宁可寻了短见,也不肯入勾栏吧。可我……我那时看了太多的死人,我永远忘不了,我娘临死前,一口气咽不下,痛苦的样子。我只想……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想活着。”

  杜小曼黯然,其实她来到这个时空,到处跑来跑去,也只是想活着,好好的活着,这种感情和夕浣是一样的。

  夕浣又接着往下说,她开牌接客之后,有很多富有的客人都争着找她,姨娘对她说,你沦落到这个地步,我已经是对不起老爷和夫人了,你记得,做这一行,青春易逝,要把握机会,找个富有的恩客,如果能嫁入大户人家做小,就是最好的结局。

  “我那时候不懂事,多了几个人捧,便当自己是天仙了。殊不知那些王孙公子,即便捧着你,也只不过把你当个玩意儿,勾栏的女子,谈什么傲气呢?姨娘也劝过我,可我听不进去。那时,我以为,我想找个男人做依靠,是随便挑的。其实,愿意娶勾栏女子的男人,少之又少,姨娘说,碰见一个就赶紧嫁了,我还不以为然,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