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部分

2019年1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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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涡县不大,渡口离着碧璃的住处只两条街远,杜小曼和碧璃沿着路边匆匆而行,在路口遇到一队兵卒,为首的喝道:“那两个女子,且站住!”

  杜小曼和碧璃停下脚步,兵卒们将她两人围住,为首的道:“可是本城人?行色鬼祟,要往哪去?”

  碧璃道:“军爷,我家住荷包巷,方才已被军爷搜查过。我表姐今天刚到城里,家里擦脸油没了,带表姐去脂粉铺买香膏头油。”

  那兵卒道:“伸出手来看看!”

  杜小曼与碧璃互望一眼,不明所以,就都伸出了手。

  那兵卒低头看了看,忽地有两杆长矛直向杜小曼和碧璃刺来!

  杜小曼一时傻了,下意识缩脖一躲,闭上眼。碧璃大叫一声,抓住了她的衣袖。

  片刻后,杜小曼睁开眼,矛尖在她眼前一寸处,碧璃缩在她身边,仍闭着眼,瑟瑟发抖。

  那为首的兵卒一摆手,两杆长矛收起,兵卒们一言不发地离开。杜小曼拍拍碧璃的手:“没事了。”

  碧璃颤抖着睁开眼,突然蹲下身,哇地哭起来:“我怕啊——我不想这样了——我怕啊……啊啊啊……”哭得没有人腔。

  杜小曼被她哭得心颤,蹲下身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碧璃猛一甩手,杜小曼的手背上蓦地一疼,碧璃慌忙抬起眼:“郡主,奴婢知罪,有没有伤到?”

  杜小曼的手背上被她的指甲划出了几道红痕,正要肿起来,便将手背到身后,笑笑:“没事的。这里不能久待,站起来快走。”

  到了靠近渡口的街角,竟然人又开始多了起来。路边挑夫来去,堆满箱子口袋,几个客商打扮的男子坐在箱子上叹气,一个牵着孩子的老妇站在口袋堆旁,看着杜小曼和碧璃道:“小娘子怎么还敢跑街上来?快家去吧。”

  杜小曼凑上前:“多谢婆婆提醒,我们姐妹想去投亲,本是路过涡县的,想到渡口打听合适的船。为什么路上这么多官兵?难道城里出什么事了么?”

  老妇压低声音道:“出大事了。我们也是路过的,只听说驻州府的兵把县衙封了,现在涡县不是县太爷管事,归兵老爷管了。不知要查什么,城门渡口都封了,带货的都出不去。”

  杜小曼心里一凉:“都出不去了?我们急着赶路。”

  老妇一撇嘴:“小娘子若是不信,自家去渡口看。”

  碧璃暗暗拉扯杜小曼的袖子,杜小曼再往前几步,探头向渡口方向打量,突然听得碧璃倒抽冷气的声音。

  她一转头,却是看到又有一堆兵卒向这里走来,为首的,却是刚查完碧璃住的小院的那个头目。

  杜小曼心里一凉,坐在路边的客商一家飞快闪进路边的店面,紧紧合上了门。

  那兵卒头目大步向这里走来,双目微眯:“恁这两个女子,为何在此处?”

  出来买东西这个借口实在太拙劣了,杜小曼索性实话实说:“今天官爷查了我们的院子,我觉得妹妹住在这里不安全,想带她离开这里,就到渡口看看有没有船。”

  一个兵卒道:“分明是……”

  那头目一抬手,道:“即刻便要封城,只有最后一趟船,马上要离岸。”说完竟转过身,带着那堆兵走了。

  等等,走了是什么意思?

  他刚才的那句话,分明很像是提醒……

  为什么?杜小曼来不及多思考,赶紧拽着碧璃飞奔到码头。

  码头的货物堆积如山,大小船只泊在水中,只有一个小舢板正要解缆。

  杜小曼拖着碧璃直奔过去,终于明白为什么这艘小舢板可以离岸了……

  舢板上,有一个老艄公领着两个年轻后生,除此之外,只有三个……官差打扮的男子,腰里挂着刀。

  那几个人一起盯着杜小曼和碧璃,好像盯着两头闯进农田的驴。

  杜小曼僵硬地在码头刹住脚步,尴尬地咳了一声:“请问,可以搭船么?我和我妹妹,都是良民,刚刚已经接受检查了。还是一个军爷告诉我们,可以搭这趟船的。”

  她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蠢透了。老艄公竟被她蠢笑了:“小姑娘……”

  一个官差突然开口:“你们两人,未带行李?”

  杜小曼道:“哦……我们轻装上路。”

  那官差道:“可有文牒?”

  杜小曼掏出文牒,弯腰递过去,艄公接过转交官差,那官差打开看了片刻,抬眼,竟做了个默认她们上来吧的动作。

  杜小曼以为自己眼睛坏掉了,她当机立断扯着碧璃跳上舢板。

  小舢板剧烈晃动,杜小曼一个没站稳,狼狈地与碧璃一起跌坐在船内,差点一头撞到船弦上。

  那三个官差向旁边避让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艄公道:“两位姑娘,就坐着吧,坐稳了,要开船了。”

  后生解开缆绳,船离水面,居然真的前进了!

  杜小曼目瞪口呆,她感到码头上,旁边的大船小船上,有无数道呆滞的目光扎在她身上。

  过得片刻,各种喧闹声起。

  “那俩小娘们怎么能上船?”

  “格老子,怎么弄的这个?”

  “那俩女子非凡类!”

  “凭什么我等就走不得!”

  ……

  杜小曼头有点晕,碧璃偷偷扯她袖子,杜小曼与她对望一眼,目光虚浮地摇头,示意自己不明白。

  她很想问,但她不会真蠢到问出口,官爷,为什么让我们上来?

  啪嗒,她的文牒被那官差丢到她脚边。

  杜小曼赶紧捡起来揣好,她总觉得,这件事应该和她的这本文牒有关系。

  杜小曼的思绪跟着小船摇晃……

  涡县绝对发生了什么事情。

  当日在桃花岛的旧事又浮上杜小曼心头。

  那个造反的姜知府,带的就是蓝衣兵,和现在控制涡县的兵卒制服一样。被宁景徽的红衣兵镇压。

  那么,现在涡县……

  难道说,秦兰璪在着手准备某件大事……比如,争夺天下?

  小舢板顺流而下,傍晚到了一处码头。

  码头还没有涡县的大,看岸上情形,也不算繁华,是个小城,或者小镇。

  杜小曼一声不吭,船靠岸,她就上岸,胡乱掏了一把钱塞给老艄公做船资。老艄公也不多说,笑眯眯收了。

  三个官差径直离去,碧璃跟着杜小曼站在码头上,左右张望,愣愣地一脸不敢相信:“郡主,我们这就算逃出来了?”

  杜小曼小声道:“人多耳杂,你就喊我姐姐就行。我们不是逃出来,是官方认证,正大光明出来了!”

  碧璃还是一脸梦游的表情,杜小曼四下打量:“我们赶紧问问能不能倒一趟船,从这里再去别的地方,就别留宿了。”

  她拉着碧璃在码头询问,得知此地叫果子镇,算是涡县附近的一个中转站一样的地方。不在主河道上,不如涡县那般繁华,离涡县有半天水路,所以大部分船如果在涡县泊不了,就干脆连夜行船,赶到下一座主河道上的城沙桥县去,转来这里的很少,大部分是行不了夜路的小船。所以杜小曼和碧璃搭不到晚上的船。

  杜小曼很是郁闷,只好和碧璃到镇子里去寻客栈,果子镇真的是颗小果子,统共就五条街,南街、北街、东街、西街、中街。

  码头对着的这条是南街,杜小曼与碧璃顺着南街走到与中街交接的路口,找到一家看起来比较干净的小摊子吃饭。刚要坐下,却见三匹快马从中街的一座大门驰出,马上的三个人,依稀是与她们同船的那三个官差,朝着东北方而去。

  吃罢了饭,杜小曼寻了一家小客栈,要了一间客房。

  客房设施还不错,起码床铺干净,也有热水沐浴。

  夜风入室,窗外夜色沉寂,星子稀疏,灯火零落,杜小曼手臂微寒,关好窗上床睡下,碧璃熄了灯烛。

  杜小曼在床上躺着,慢慢调匀呼吸,尚未入睡,窗哒的一声,清凉的夜风再度渗入。

  一道影子无声无息和夜风一起地飘进屋内,杜小曼翻身坐起,那影子道:“妹妹真是越来越镇定了。”

  杜小曼站起身:“放过她,我和你走。”

  影子道:“我们从不会为难任何一个姐妹,为何妹妹总不信呢。”

  杜小曼沉声道:“这里不方便说话,仙姑带我去别处吧。”

  影子道:“也罢,妹妹请。”让开一步,杜小曼走到窗边,影子带着她,轻盈地跃下二楼。

  楼下是一条小巷,黑黑寂寂,一辆马车就像从地下冒出来一样,突然出现,杜小曼上了车,影子轻声道:“妹妹,对不住了。”

  杜小曼后颈一疼,随即陷入完全的黑暗。

  晃,全身在晃,这是杜小曼醒来的第一反应。

  眼前的景物也在晃,她以为自己是晕劲没过,听说经常被打晕,会有后遗症,容易变成脑瘫什么的。

  窗边的月苋推开了窗扇,转过身,水气入鼻,水声入耳,杜小曼看到了苍茫的水面,她不是在犯晕眩后遗症,她在一艘船上。

  月苋叹了口气:“妹妹,我们似乎有很多话需要聊,我却又不知道,该和你聊什么。”

  杜小曼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道:“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贵教一直非要拉我加入。人各有志,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月苋道:“妹妹身遭不幸,我们是很想让你成为我们的姐妹。当然,我也不避讳地说,在圣教眼中,众人平等,从无高下,但身份高的女子,加入圣教,对我教在俗世中普救众生,是有帮助。不过,我们真的没有非要拉你加入,入我教,只凭自愿,从无强迫。”

  杜小曼道:“既然是这样,那为什么你们一直盯着我,为什么月苋仙姑还来找我,我又为什么在这里?”

  月苋弯起眼:“我们并未盯着唐郡主你,是有人通报我教,让我们去那里找你。我再把话说得明白一点,你身边的那个丫头,把你卖给了我们,你真的不知道么?”

  杜小曼心里一凉,月苋的神色里闪过一丝同情:“妹妹说的对,女人何必为难女人,妹妹既被这个世间所负,不想入我圣教,倒也罢了,为何又要做那宁景徽的棋子,毁我圣教?”

  杜小曼一愣,道:“我没做这种事。你们跟朝廷的事情,和我没关系,我就是个路人。”

  月苋点点头:“我知道妹妹真的是不知情的,你还是蒙在鼓里不自知,你以为自己是路人,其实早已是棋子。你知道,我为何在这里么?”

  杜小曼不说话。

  月苋笑一笑:“你身边的那个丫头,假意投诚我圣教,她传信给教里,告知了你的位置,而且,你知道她说了什么,才能让我亲自来?”

  杜小曼问:“什么?”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

  月苋慢慢道:“她说,你是宁景徽想要安插进我教的奸细,宁景徽安排她介绍你入我教,但她不敢欺瞒,供出了你的底细。”

  杜小曼的脑中一片混乱,她下意识问:“什么?”

  月苋又笑了:“唐郡主,你是真不明白?一直以来,都有人做局,步步引你入我圣教。可你始终不肯,如今此计,不过借刀杀人。他们知我圣教对奸细叛徒,素来无情。想来你既然不能活用,也能中点死用罢了。”

  镇江的街头,人来人往。

  杜小曼站在街上,看着熙攘人潮,竟有种苍茫世间,我何去何从的迷惘。

  她找了间茶楼,坐在靠窗的位置,两眼发直地喝。

  她听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信息量太大,她得慢慢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