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部分

2019年1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杜小曼道:“我往京城来的一路,也没碰到下雨天,都是晴天。”

  秦羽言道:“哦?杜姑娘是从何处往京城来的?”

  杜小曼着实回答:“镇江。”

  话题似乎渐渐要绕到有内涵的方向去,不曾想秦羽言却一本正经道:“镇江的香醋甚好。”

  杜小曼干笑道:“是吧,我也一直久仰大名。但是,我在镇江停的时间不长,没怎么尝到正宗的好醋。”

  秦羽言表情很认真地道:“日后定然还会有机会。”

  杜小曼道:“呵呵,我也是这么觉得。”

  车厢内一时又陷入寂静。

  幸亏这时,车突然停下,秦羽言起身:“杜姑娘,我先行下去。”

  杜小曼一头雾水:“呃,殿下请便。”

  车帘又一挑,方才那位老者捧着一个布包,放在车凳上,无声地躬身退下。

  秦羽言离开车厢,杜小曼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套衣帽短靴,和那老者身上的颜色一致,式样也一样。

  杜小曼匆匆换好,一掀车帘,顿时吓了一跳。

  黄墙墨瓦就在眼前,法缘寺!

  她下意识想往后缩,老者向她招手:“快,快下来!”

  杜小曼只得跳下车,老者走到她身边,轻声道:“殿下此举,可是担了不小风险。千万谨慎哪。”又扬起声调,“还磨蹭什么!快,跟紧了殿下,好生侍候!”

  十七皇子……居然……

  杜小曼在秋日绚烂的阳光下朝前看,只见秦羽言已行到一扇小门前,棠梨色的宽袍染着秋色,向双手合十的僧人还礼。

  她只得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小门旁的两个僧人抬眼,视线定在杜小曼脸上,杜小曼淡定镇定地向前,两个僧人又垂下眼双手合十,杜小曼快步迈进了门槛。

  空旷的院落内,地面满是落叶,踩上去咔咔脆响。

  杜小曼与秦羽言之间隔着两三个人,低头向前。

  一个披着袈裟,掐着念珠的老僧带着两个小沙弥迎将上来,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杜小曼总觉得老和尚很眼熟,遂再把头往下低了些,秦羽言向老和尚还礼:“数日不曾前来,秋光已至,闲云禅心,奈何终日碌碌,总是陈杂,今日又要打扰清修了。”

  老和尚道:“殿下今日不像为礼佛而来,乃是探视?”

  秦羽言道:“不敢诳语,是为皇叔而来。”

  老僧念了句佛号,却似乎伴着一声叹息:“裕王殿下在水清园内。殿下自行过去便可。”

  秦羽言微微颔首,老僧转身,领着小沙弥向着大殿而去,秦羽言举步前行,众随从们却都定着不动。

  杜小曼便也和他们一道站着不动,那位老者移到她身边,暗暗一碰她,轻咳一声。杜小曼会意,低头快步跟上秦羽言。

  穿过几层院子,他们走向了一座月门。旧木门扇合着,青苔斑驳的门头上凿着三个清瘦的字——水清园。

  一地落叶层叠,但有不少碎的,夹在整叶之中,风下微动。

  在他们之前,有人走过这里?

  秦羽言的脸上也露出些许疑色。

  裕王在法缘寺中,寻常人等不得探视,寺中住持以下,非特定的几个僧人,亦无人能随便靠近。

  是何人?

  秦羽言走到门前,举手叩之,手指触到门扇,门便轻轻开了。

  杜小曼在秦羽言身后望去,两人都怔在门前。

  门内无影壁遮挡,园中景色,一览无余。

  秦兰璪坐在山石旁的一把旧藤椅中,素色长衫,一只黄花猫卧在膝上。他身前跪着一个人,鹤纹官袍,纱帽玉带,竟是宁景徽。

  听到动静,秦兰璪向这边望来,将手里的一物放在身边小桌上。

  宁景徽站起了身。

  一时间四人相望,竟无人说话。

  片刻后,宁景徽方才缓声道:“十七殿下不该来此。”

  秦羽言道:“宁相为何而来?”

  宁景徽缓步走来:“殿下请随臣回宫。”

  秦羽言又一遍问:“宁相为何而来?”

  秦兰璪忽道:“十七。”

  黄花猫咕噜一声,跃到地上,秦兰璪站起身:“十七,此时此处,你的确不应该在。让宁景徽送你回宫罢。”

  秦羽言神色微变:“皇叔。”

  宁景徽却挡在他面前:“殿下。”抬袖一揽,将秦羽言带出了门外。

  门扇合拢。

  门里的杜小曼转头看着门,这是,被选择性无视,还是被默许可以留下?

  她再转身,正好迎上秦兰璪的视线。

  逆光中的秦兰璪笑了笑,声音又像在叹气,带着一点无奈:“你,怎么来了?”

  不知为什么,杜小曼突然觉得,秋日阳光里的小璪璪看起来……与以前不太一样。

  也许是天然光线打得恰到好处的缘故?

  瞧着,有些……迷离。

  那笑容好似薄雾,竟有些不真实,仿佛瞬间便会散去。

  杜小曼的心像被拧了一把。

  她走过去,用轻松的口气说:“啊,对,我有点事回京城。正好听说你……进来了。正好碰见十七皇子殿下,于是顺便就……”

  秋光凝在秦兰璪的唇边:“哦。”他脚下的那只黄花猫一跃身,跃上了他身侧的小桌。

  桌上有一个托盘,上面搁着一把酒壶,一只酒杯。

  杜小曼的心猛地被狠狠掐住。

  刚才,门开时,秦兰璪放下的,是,那个酒杯。

  一瞬间她觉得眼前的光有些发白。

  白光里的影帝仍淡淡笑着:“真想不到,我还能再见着你。”

  杜小曼的喉咙有点堵。她张嘴,嗓子里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秦兰璪握住了她的手臂:“你既然来了,就陪我坐一坐吧。”

  杜小曼呆呆地看着他,秦兰璪道:“你莫这样,其实这本是寻常事。”

  杜小曼全身都在发抖,这人怎么还能笑呢,他怎么还笑得出来?她颤着手反手扶住了秦兰璪的胳膊:“你……我扶着你……”

  椅子只有一把,杜小曼扶着秦兰璪慢慢地在回廊台阶上坐下,那只猫又蹭到了秦兰璪脚下。

  杜小曼在电视剧里看过,人快要不行的时候,猫能感觉到体温的变化,就会靠近那人身边。

  她不由得抓紧了秦兰璪的衣袖,他的手轻轻覆上她的手背,一声低叹逸出:“你莫哭啊,我以为你不会哭。”

  杜小曼其实想忍的,但不知怎么的,就是忍不住,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往外漫溢,秦兰璪抬手擦她脸上的泪:“我以为,我要是死了,你就会把我忘了。清明寒衣,也不会给我送些纸钱。”

  杜小曼哑声道:“我给你烧,你,你放心,我烧好的给你,烧元宝……”

  话说一半,她的鼻尖撞上了秦兰璪的肩膀。他的怀抱仍很温暖,杜小曼迟疑了一下,抬起手环住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拼命吸了吸气,含糊道:“你的那些美女,都很担心你。你……”

  再一阵哽咽堵住喉咙,她一时说不下去。

  秦兰璪沉声道:“你见着她们了?”

  他的身体似乎开始发硬了,杜小曼揪紧了他的衣服,用力点头:“那位南缃美女……还有好多美女,都在外头,有很多人想,想你……”

  秦兰璪又轻喟一声:“我那时,让你跟谢况弈走,我以为,从此之后,你就与他在一起了。”

  杜小曼强压住抽噎:“谢少主和箬儿很好。他们要成亲了。”

  秦兰璪摇头:“掌柜的,你知道么,你这个不容瑕疵的脾气,其实很容易吃亏。你现在还太年轻,待长几岁,就会明白,人生在世,十分的所想,能得一两分,已是至幸。譬如你与谢况弈,年龄相仿,性情相合,孤于箬儿与他并不相配,就算谢家长辈一时看你不顺,天长日久,相较之下,仍会偏向你。且孤于箬儿的脾气,与你能相处融洽。你却偏偏硬不就这桩姻缘。”

  都这样的时候了,他居然还在想着这种事……

  杜小曼从他手臂中轻挣出来,含混道:“人生不是做买卖,不是看着合算就可以。有些事,真的不能勉强。”

  秦兰璪垂目望着她:“难道你不喜欢谢况弈?”

  杜小曼迟疑:“我……”

  “你另有心仪的人?”

  杜小曼转开话题:“对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让我捎给你的美人们?”

  秦兰璪转开视线:“我一直,不想让你见着她们。”

  “你家的妹子都挺好的呀,为了你冒着风险赶过来。都是真的爱你。”

  秦兰璪抬眼看向夕阳:“我此生做过的亏心事,这便是其一。世间男人,年少之时,热血在怀,大都想过做三种人——侠客、大将、浪子。”

  这话真有点渣,还把全世界的男人都拉下水做借口。

  杜小曼道:“你选了三哈。”

  秦兰璪轻笑:“其实我那时最想选一,可惜身不由已,我亦不是习武之材。”

  杜小曼点头:“嗯,三是比较容易达成。”有钱有权就行。

  秦兰璪又看向天边:“三也不算成了,浪子实则是风流不羁四字,不羁较之风流,更重要些。”

  杜小曼又点点头:“那倒是,只有风流,说难听点就叫色狼,或者淫棍。”

  秦兰璪再一声轻叹:“但无拘无束,恣意来往,乃是世间最难得之事,世事多是身不由己。”

  杜小曼犹豫道:“有句话……不太合适……但我想问……”

  她挣扎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