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部分

2019年1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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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钰道:“禀帝君、娘娘,凡间有一女子,阳寿尽,方至地府,本待要由阴律、察查二司计其今世及累世善恶,断罚赏,定轮回。谁料甫到孽镜台,那女子记起前生,忽然道,她与帝君有个赌约,是她赢了。小神翻看簿册,发现这女子前生命尽时,的确曾被仙使带至天庭,而后又被送归阎殿,未经判裁,直接转投今世。那女子一直吵嚷,要见帝君与娘娘。小神因此唐突前来。”

  北岳帝君一笑:“怪了,难道本君还和谁打过赌忘记了?那魂魄何在?”

  崔钰道:“在小神袖中魂袋内。”即取出魂袋,解开袋口,一抹魂光飘出,渐成人形。

  “她前世姓唐名晋媗,生于氶朝庚午嘉元七年五月十二,本应享寿八十三载,却于氶朝丁亥兴极五年,一十七岁时因情自尽。此生姓杜名晓曼,生于己酉年丁丑十二月二十五,卒于甲午年戊辰三月十六,享阳寿一百零四载终。不知帝君可有印象?”

  杜小曼被抬回含凉宫,丢进寝殿,门扇关闭,落锁声干脆利落。

  杜小曼穴道未解,跟个木乃伊一样直僵僵挺在床上,瞪着帐子顶,眼皮发僵,不自觉下垂,周围一切渐渐模糊,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喂,喂……”

  她忽觉浑身飘飘,眼前光华绚烂,定神时,发现已身在云端。

  云玳仙子和一开始她被带来天庭时,与鹤白使一起的那个比较冷艳的仙子云霓一左一右,并肩站着,一同看着她。

  杜小曼瞅着二位仙子的表情,一凛:“这不能算我输了吧。”

  “不是,不是。”云玳小仙子努力笑了一下,“我们是奉了娘娘和帝座之命,特意请你上来一趟。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杜小曼顿生警惕,“你们安排的这剧情可够坑爹的。唐晋媗之前的那些事跟你们告诉我的差了一万个宇宙好吗?要不是不想输我都要立刻不玩了。别告诉我还有什么更坑的情节哈……”

  “呃……”云玳的表情滞了一下。

  云霓僵声道:“到了紫薇园,你就知道了。”

  杜小曼正要再开口,云玳与云霓一左一右将她挟住,纵云而起。

  熟悉的大门,熟悉的园子,熟悉的大树。

  北岳帝君、九天玄女娘娘、众仙子仙人们……

  都和初次到来时一样。

  不同的是,北岳帝君和玄女娘娘对弈的棋桌前,一红一白两道身影。

  红袍男子头戴乌纱,一手捧册,一手执笔,丰神俊逸。但杜小曼的目光却不由自主被他身旁的那个白衣女子吸引。

  那女子一身白色长裙,是现代洋装式样,乌黑秀发盘在脑后,妩媚端庄。

  明明从未见过,杜小曼却感到了强烈的熟悉与亲切。

  那女子望着她,露出娴静优雅的微笑。

  “你就是另一个小曼吗?你好,我是杜晓曼,前生叫唐晋媗。”

第八卷

为你归来

  虚、空、破、灭……

  宇、宙、粉、碎……

  杜小曼站在无尽空洞中,仿佛过了无数个亿万万年之后,她才,僵僵地,出声。

  “这是……怎么……回事……”

  北岳帝君淡然地道:“哦,就是出了点小差错。你不是她。”

  云玳与云霓又一左一右按住了要暴走的杜小曼。一旁的鹤白使走上前来。

  “这其中原委,便由我来解释吧。”

  鹤白使的解释真是简单、明了、通畅、易懂。

  杜小曼听完,深深吸了一口气,镇定冷静地沉默了片刻,方才开口。

  “就是说……唐晋媗的转世,名叫杜晓曼,生在己酉年十二月二十五,换成公历是19XX年2月4日。但是你们没找到她,然后发现了和她隔了八十多年,生在丁丑年八月二十五,也就是19XX年9月26日,很不幸名字只差了一个字还念起来是一样的我?”

  鹤白使露出“你懂了我真欣慰”的表情,颔首:“不错,因为你们二人一个生于己酉年丁丑月的二十五,一个生于丁丑年己酉月的二十五。当时我们未找到她,以为是簿册记载出了差错,写倒了年月,便这样查找,就发现了你。名字只差了一个字,也以为是记录笔误……”

  “八十七年也差太多了吧!”杜小曼的咆哮终于爆出,“你们当时不能与时俱进看看西洋公历吗?都要差出一个世纪了,画风能一样吗?换成公历,一个是2月,一个是9月,她水瓶座我天秤座好吗?我哪点像水瓶座了!”

  北岳帝君淡淡道:“座?那是什么?凡俗西夷之物?天庭从不感兴趣。”

  明明是魂魄状态,杜小曼却感到喉咙口涌上一股腥甜。

  “所以我就这么撞上了?话说,我出的那个车祸,该不会也是你们安排的吧!”

  “不是。”鹤白使否定,“乃你命当如此。”

  “一会儿是我为男人自杀,一会儿又是我命当如此,呵呵呵——”杜小曼呲出森森的牙,“你们如此神通广大英明神武的神仙,怎么会犯这种错误?一个活人都找不到,还找错人,还差了八十多年找错人!还把一个天秤座错当成水瓶座!”

  “本君方才已经说了,”北岳帝君又淡淡开口,“那种凡间乱七八糟的东西,天庭众仙皆无兴趣。”

  “错了还这种高贵的姿态呀!”杜小曼被云玳和云霓按住,未能跳起,“你狮子座吗!”

  鹤白使道:“不得对帝座无礼。”北岳帝君一挑唇:“松开她,本座岂与一凡俗之魂计较尔。”

  九天玄女亦向云霓和云玳示意,两位仙子犹豫着解开明显在发狂状态的杜小曼的禁制,唐晋媗及时地道:“大约……也有我的一部分责任。我本当生于京师,但那个时候不太平。家父原是顺天府衙门里一小吏,曾帮一位与革命党有关的商人脱罪。西太后与光绪皇帝死后,朝廷与衙门中的人也有替换,有人趁机提起此事,说家父有串通乱党之嫌。家父救的那人也的确是与兴中会有些关系,他劝家父说,时值风雨之秋,朝廷恐怕撑不了多久,不如趁机到海外避祸。家父在他的安排下,带上正有孕的我娘,连夜逃出京城,从天津坐船,到了旧金山。”

  崔判翻阅簿册:“不错,尔父杜祐,本当卒于庚戌年九月,因活广东商贾裘崧一族十五人,延寿两纪。”

  鹤白使道:“原来是到了西夷之处。难怪找寻不到。”

  唐晋媗道:“而且……我是在教会医院出生的,是否也会……”

  在场众仙表情皆很复杂。

  北岳帝君道:“记得本君与你打赌时,便告知了你,某年某岁时,会有一关,倘若过了这关,本君愿赌服输,且你能延寿一甲子,享人瑞之乐。虽你一直未寻到你,但以你活的年岁,本君并未食言。”

  唐晋媗笑一笑:“帝君所说的那一关,是六十年前的甲午年吧,就是我四十四岁那年。其实您说的那关,并没有因为我身在海外而消失,还是发生了。只是我自己闯过来了。”

  杜小曼放下了抓狂,八卦地问:“能不能详细说说呀。”

  赢了北岳帝君的过程,她真的很想知道!

  真·唐晋媗·杜晓曼姐姐,不单赢了,还活了一百零四岁,经历那个最动荡最波折的年代,真是太帅了!

  想起自己以前常常在心里吐槽唐晋媗是个懦弱的女子,杜小曼就深深羞愧。

  唐晋媗向她嫣然一笑:“这要从我年轻的时候说起。对我来说是劫数的那个人,同样是华人,姓李。”

  崔判又翻了翻手中簿册:“不错,命书亦有记载,你年十九时,当逢书生李昉。”

  唐晋媗道:“对,他是叫李昉。”

  杜小曼暗暗对那本小册子投以关注视线,这么厉害,连跑到海外,都要按照剧本来走。不知道这个上面会不会有……

  崔判的视线忽然转向她,和蔼一笑:“小姑娘,你是生魂附体,不在轮回之内,故而你的定数未经地府安排。”

  也就是说,这本册子上没有她。

  北岳帝君淡淡道:“你没有定数。”

  杜小曼头皮一紧,继而又在心里冷笑两声,是么?那玄女这边的人选,北岳帝君那边的人选,又是怎么回事呀?

  是了,这位神仙手中的册子,如此厉害,是不是也写了那个李姓男子后面会出幺蛾子,所以唐晋媗的转世才会又遭遇劫数?

  根本就是神仙们都安排好的嘛,天命难违,什么赌局,根本就不公平!

  北岳帝君又淡淡道:“即便或有安排,路怎么走,决定权一直在你自己手中。”

  杜小曼尚未发问,崔判又开口:“帝座所言甚是。凡人一向以为,所谓天命就是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早已定好。其实不然。世上无数凡人,一生几十载,地府天庭仙官神官有限,一笔笔详录,不甚可能。不过是定下生于何年何地,父母何人。有因缘牵连者,将会遇上,大运关生死关,拟定一二。一步步怎么走,过程如何,皆看凡者自己作为,功过有录,福寿或抵或增。不过兜兜转转,都脱不出一个局面,就如日月轮转,皆在宇宙之内,江河奔流,终归四海之中。所以凡人或云,命有天定,或命自我立。其实皆算正确。”再看向唐晋媗,“譬如你与李生,的确命簿记录会有姻缘,但你若不予理会,机缘又可不同。”

  杜小曼眨眨眼,就和打游戏选剧情线一样?

  唐晋媗道:“那我是随了这段缘分的。李昉当时还是大学生,他家里很穷,就在我家的店内做零工赚生活费和学费。渐渐的我就爱上他了。”

  唐晋媗身为杜晓曼这一世的父亲到了旧金山后也开始经商,做家具生意。中国风的家具装饰很流行,买卖做得很好。

  虽然身在异国,穿洋服,吃洋餐,洋文越说越好,钱越赚越多,杜晓曼与弟弟妹妹们也在当地学校念书,但杜家的生活做派仍然沿袭国内,平日来往,多是华人。父母还另外请了老师教他们国学,学琴棋书画,读四书五经。

  “与父亲相处甚好的几位世伯,有儿子与我年纪相当,亦曾向父亲提议联姻。但父亲在这点上却很开明,说要我喜欢才可以。他老人家希望我能嫁给如意郎君,一世幸福。也有其他的男子追求我,可惜我竟……”

  竟就看上了李昉。

  “也不能说我那时候瞎眼吧。李昉当时还是很好的,他念书很努力,成绩优秀,拿奖学金。他学物理学的,数学也很好。”

  李昉的父母原是平民百姓,都死于国内战乱,被一位表舅带到了旧金山。表舅家开小餐馆,对他很好。李昉从上中学后,就开始打工赚钱,尽量不花表舅家的钱。

  店铺里带李昉的掌柜很喜欢他,说他踏实肯干,后来他帮店铺看账,账目清楚。

  “我最初喜欢上他,是有一次,我到店中,不小心碰倒了柜子,砸伤了脚。他帮我冷敷,然后送我去医院。我觉得他很可靠,手臂很有力,好像能保护我一生一世。”

  杜晓曼对李昉产生了好感,正出于女孩子的羞怯不好意思开口时,李昉却先向她表白,说早就喜欢上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与她不相配,仍然难以压抑感情。但并未有非分之想,请她不要当做负担。

  “我怎么会当做负担呢,我根本是高兴还来不及。我立刻告诉他,我也喜欢他。”

  李昉又惊又喜,好像不敢相信这个现实,两人偷偷恋爱了一段时间,杜晓曼就决定要嫁给他。

  “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姑娘,第一次谈恋爱,就觉得这辈子只会喜欢这一个人了。没有他我根本无法活下去了。我去和父母说,我想和这个人结婚。”

  杜祐觉得李昉是个品行很好奋发上进有才学的青年,没什么意见。但杜夫人一开始不同意,她说,看李昉的面相和行事,是个心气高的人。杜家条件比他家好了这么多,虽然他已无父无母,但若做上门女婿,恐怕心中会有芥蒂。

  “家母当时还说了一句话,越看着斯斯文文,表面温和的男人,越是会一点事在心里越憋越大,等发出来的时候,吃亏的是女人。”唐晋媗苦笑了一下,“可惜我那时哪里听得进家母的话。我还打算,如果父母真的不同意,我就不要家了,和他私奔。我还买了个小本子写下了计划呢。这个本子被家母发现了,她看完后,把我叫过去说,娘希望你好而已,但人生都是自己过的,谁也替代不了,如果你真的喜欢,那你就嫁吧。于是中学一毕业,我就和李昉结婚了。”

  杜夫人是个很睿智的女人,在李昉念的大学附近给杜晓曼和李昉另外买了一栋房子,让两人搬过去住。

  大学一年级开学没多久,杜晓曼发现自己怀孕了,休学了一年半生产和照顾宝宝。当时正值大萧条时期,很多人破产,购买昂贵家具的客户越来越少,杜家的生意缩水很多。杜祐和夫人决定将生意转向实用平价的现代家具。这样的转变意味着他们要以华人商人的身份杀进以白人为主的商圈,一下树立了很多新的敌人。要重新聘用现代家具的设计师,多年跟随的老伙计也不能亏待,需平衡新旧之间的关系。全家人团团乱转,没人顾得上帮助刚做妈妈的杜晓曼,反倒是她在大肚子和产后,还得帮忙家里的生意。

  她恢复念书到了大三时,再度怀孕,于是再休学。李昉读完了博士,留校一边做讲师,一边搞研究。

  “其实毕业证和学位对我来说已没有什么用。我自己不太想念书,觉得女人还是属于家庭的。”

  而就在杜晓曼的第二个孩子出生后不久,她尚未恢复念书,父亲杜祐突然过世。家业应当由杜晓曼的弟弟继承,他年纪还小。母亲就让杜晓曼帮忙照看家里的生意。

  “我怕李昉会不开心,但他并没有反对。我忙着学习怎样做生意,他忙着教课做研究,现在回想起来,隔阂应该就是在那时产生的吧。可惜我当时并没有发现。”

  经济大萧条尚未过去,杜家的生意正由传统的中式商铺向公司转变,老掌柜老伙计心中不适。不过也正因为是大萧条,许多公司破产,很多人失业,一些懂得现代经营的人才为了糊口,不顾忌杜家的华商身份,前来应聘。

  这些人中有头脑和眼光非常优秀的人,告诉杜家,可能不久后会爆发大规模的战争。囤积木材、钢铁等原材料非常重要。

  日军侵华,中国国内战乱,杜家在祖国的进货渠道几乎全部断掉。瓷器什么的根本运不过来。不过进货的重点也不再是瓷器了。杜晓曼的弟弟也办了休学,满世界跑着寻找材料源囤积。杜晓曼忙得连孩子都顾不上自己带。

  “那时候虽然忙,但我心里很充实,我觉得自己有爱我的先生,有可爱的孩子,有家庭,这种幸福让我能想到像我一样年轻的主妇希望自己的家是什么样子,喜欢什么样的家具,会为了先生和宝宝选购什么样的餐具、桌椅、橱柜、壁纸和地毯。我经常拿自己的家做试验,重新粉刷墙壁,更换摆设和布置。某天李昉告诉我,你不能这样,你是在拿家人的健康开玩笑。他告诉我涂料、油漆和纤维可能有损害人体的物质。当然,我又发现这是一个生意上需要注意的地方。在那个年代,没有多少人会想到环保绿色家装呢,我们就先提出了……”

  杜家的生意在那样的年代里越来越好,杜晓曼得到了不少分红。李昉被另一所大学聘用,需要资金,杜晓曼觉得自己的钱可以帮到老公,非常开心。

  她打算过在适当的时候退出娘家的生意,回归家庭。就在这个时候,二战爆发了,两年多后,美国参战。各种战时政策,做生意又变得艰难。她不能在那样的时候退出,就继续做下去。打仗的时候,家具几乎卖不动了。但因为原材料囤积充足,他们把重点改成实用的工装布料、背包等方面,甚至还接到了政府的订单。

  “等到战争结束,弟弟和我说,姐姐,我们好机会到来了,亚洲、欧洲,有那么多的房子需要重建,有那么多人需要重新买家具。我去开拓亚欧市场,总公司这里就靠姐姐你了。我说,不好意思,弟弟,我要回家做主妇了。我的老公和孩子们需要我。”

  不顾弟弟的强留,杜晓曼在公司又待了差不多一年,就放开了所有的事务,回到家中做主妇。

  她的大女儿快要中学毕业选择大学了,儿子刚进中学,李昉的研究方向是量子物理学,在二战后非常热门,李昉变得更加忙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