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部分

2019年1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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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试图以一个鲤鱼打挺式洒脱起身,胃部忽一阵抽搐,仿佛万针齐扎,不禁捂住肚子倒抽一口冷气,乖乖地手肘撑地坐起。

  头很晕。头壳整体胀痛,局部刺痛。口腔干而黏,泛着腥臭的酸味,隐隐恶心。

  唐晋媗的身体啊,真是对不起了,让你跟着我吃了这么多苦。

  杜小曼按着肚子,后悔刚才没再和神仙要一颗大补丹,护养一下这不容易的身体。

  这么想着,身体忽然轻松了一些,胃也不疼了。可能是天上的云玳小仙子又丢了回复术吧。

  杜小曼感激地试图朝天上笑一下,脸有些僵,嘴角一扯,唇皮干疼,她再转动涩而胀的眼珠打量四周,萧萧荒野,瑟瑟秋草,浅水曲穿乱石,老树残挂枯叶。头顶响起扑棱棱的振翅声,一只颇为肥硕的乌鸦“呀呀”叫着扎向远处流云。

  甚好甚荒凉。

  看阳光,现在应该是上午。风颇有凉意。杜小曼再低头打量自己,她身上盖着一张厚厚的深棕色毯子。上身是民妇式样的窄袖夹衫,裙不长,都是布的,灰扑扑的颜色,干净厚实爽。裤脚扎着,套着一双窄筒的软靴。头发不腻不痒,摸一摸,梳成简单的发髻,还包着布巾。

  甚至她的指甲也被修剪得短而整齐,洗掉了涂染的颜色。

  杜小曼再掀开袖口,看了看小臂,云光环所在的位置隐隐热了一下,向杜小曼示意自己的存在。

  杜小曼放下袖口,打开放在身边的包袱,里面有一叠换洗衣服,一个鼓鼓的钱袋,两个纸包,一只水袋,还有一把杜小曼很眼熟的匕首。

  这不是吹毛可断,请娘娘升天的道具之一吗?

  杜小曼的眉头跳了跳,拿起那把匕首掂了掂,拔开。

  已经有了仙宝加持,还需要它吗?

  嗯,在野外,是挺实用的工具。以后换点钱花也比扔了强嘛。

  杜小曼小心翼翼地摸摸薄刃,某个地方突然传来一声响动,她猛转头,只见矮草、大树和几根枯藤,未有活物的踪影。

  杜小曼把匕首插回鞘中,拿着水袋站起身,晃晃头赶走眼前的金星,拖着发僵无力好像每一步都踩在海绵上一样的腿脚,走到那条小溪边,盛了点水,拼命漱口,猛灌了几口,深秋的水沁凉,口腔恢复清爽,心里也像被冲刷过一样,顿时敞亮起来。

  杜小曼再大口大口喝了些水,捧起溪水狠狠洗了洗脸,感觉自己的电力又多了两格。

  她拿着装满水的水袋回到之前躺着的大树下,拆开那两个纸包,其中一个里是荷叶包着的几大块卤肉和一叠饼,杜小曼抓起一只饼咬了一口,嗯,软软的,很新鲜。

  另一个纸包内有一面小镜,一把梳子,两张叠起的纸。

  一张是地图,另一张上写着两个字——

  珍重。

  未落款。

  这个字体,还有这熟悉的行李打包方式,似曾相识的野外场景,也无需落款。

  杜小曼嗤了一声,如果当时她没选小药瓶,宁相大人会不会改用黄纸题写“走好”二字烧给她?

  她拿这张纸擦了擦手,丢到一旁,又抓起一块肉。

  吃饱喝足,电力恢复到满格。杜小曼抖开地图,图上还用小点标注了她和大树的位置。

  按地图显示,此处距离京城已颇远,朝正南走可以到达一条路,走到有人烟的地方。

  杜小曼背着包袱站起身,将地图塞进怀里,抬头看了看太阳的方位,捡了根长树棍,扫着前方的草丛,朝正南稍偏东的方向大步走去。

  被她远远抛在身后的草丛中,飞虫盘旋,落在几个僵挺昏厥的劲装男子身上。

  阳光渐暖,杜小曼步履稳健,深秋的活物较少,偶有个别秋虫被探路的树棍惊动扑飞,一只野兔蹿过杜小曼侧前方,缩进远处一块大石头后,支楞着耳朵探头探脑打量了这个活人一番。

  杜小曼朝野兔吹了声口哨,脚下草丛忽然簌簌,她一低头,看见一条摇摆穿行中的长长黑影。

  蛇!杜小曼向后一跳,手中长棍一挑,居然把那条蛇甩飞了。

  她赶紧再往另一边闪,那蛇肚量不错,没有过来找她拼命的意思,朝另一方向去了。

  身后又有动静,杜小曼再猛回头,荒草寂寂,仍无甚异常。

  她便回身继续向前,刚才的野兔也不见了。往前再行了一时,前方竟好像是个断崖。

  原来这里是一个稍高的小山丘上方,杜小曼走近边缘处探头打量了一下,很高很陡峭,直接下去是不行的。

  不按照提示还真的无路可走啊。

  杜小曼远眺下方广阔原野,叹了一声。

  身后呼啦啦疾响,她转头,只见一道黑影飞奔而来。她下意识后退,脚下一绊,黑影以快过闪电的速度扑到她眼前,钳住她手臂,大力一扯。

  杜小曼一头扎上黑影的肩膀,鼻子撞得生疼,抬头只见一张毛蓬蓬沧桑的老脸,皮色黑黄,长眉乱须,褶子层叠深刻,下垂的眼皮下,漆黑眼瞳放射出灼灼之光。

  好一位充满山野气息的老大爷!

  杜小曼定了定神,老大爷与杜小曼对上视线,松开了紧钳着她手臂的黑枯双手,后退两步,抬手比划了一下。

  杜小曼扯扯嘴角:“呃,大爷,您好。我是路过这里的,您……”

  大爷指指自己的嘴,摇摇手。

  杜小曼眨眨眼:“您,不会说话?”

  大爷点点头,他一身摞着补丁的短衫布裤,背着一个篓子,里面似乎有些树棍之类。

  杜小曼于是道:“您家住在附近么?”

  大爷抬手往远处指了指,喉咙中哦哦两声,又比划几下。

  杜小曼道:“我是路过这里的,想找条小路,谁知道走到这里发现没路了。”

  大爷侧转向某方,往远方指一指,再指指自己身边,向杜小曼招招手。

  杜小曼道:“您要带着我走哈。”

  大爷又点点头。

  杜小曼弯腰捡起包袱和树棍,走到他身边。大爷伸手,似乎想拉她的手臂,但没碰到,只抬起做了个“这边走”的手势。

  杜小曼跟上,碰碰他的胳膊,递出手里的长棍:“您,要不要用这个?”

  大爷目光闪烁了一下,接过,拿长棍探扫着草丛前行。

  在荒草中穿梭了半晌,前方出现一片树林,林中隐可见小径。

  大爷回头看看杜小曼,朝一棵树下指了指,再比划几下,哦哦两声。

  杜小曼道:“您是说要不要休息一下?”

  大爷点头。

  杜小曼也一点头:“好啊,那就歇口气吧。”

  大爷瞅着她,似乎笑了一下,但掩盖在乱须之下,不甚分明,与杜小曼的视线相碰,立刻移开,大步走到那棵树下。

  杜小曼从包袱里取出那张毯子,铺在草上,对佝偻着脊背提了提裤脚坐在一旁的大爷道:“这张毯子很长的,一起坐吧。”

  大爷立刻摇头摆手,往离杜小曼稍远的地方挪了挪。

  杜小曼在毯子上坐下,从包袱里取出水袋,灌了两口,向大爷一递:“您也喝一些吧。”

  大爷立刻再猛摇头,指指嘴,摇摇手。

  杜小曼便把水袋放到身边,取出那包吃的,将两个饼掰开,各撕了些肉夹进去,给大爷一个。

  大爷再猛摇头,指肚子比比划划,杜小曼起身,把饼往他手里一塞,再回毯子上坐下,咬了一大口自己的饼。

  大爷捧着饼定定地望着她,片刻后垂下眼帘,将饼凑到嘴边,咬了一口。

  杜小曼咽下口中的饼:“这个挺好吃的,可惜,要是再夹点生菜涂点辣酱更好。”

  大爷嚼着饼嗯嗯两声,点头。

  杜小曼抓起水袋,又灌了一口水,再把水袋递过去,晃了晃。

  “喏,饼太干了,喝点水吧。”

  大爷啃着饼抬起头,顿了顿,接过水袋。

  杜小曼笑了笑,咬着饼,转而又看向远方。

  中午的阳光晒起来很舒服,旷野长草在流泻的黄金下静默。没有任何污染的空气,纯粹清爽。

  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她最喜欢坐在操场边的树下吃午餐。特别是春天,风软软的,阳光暖暖的,空气里混合着青草与花木的香味,棉花糖一样的云朵点缀着碧蓝的天。

  就算吃着最简单的便当,心里也是满满的甜。

  她想学捏可爱的饭团给陆巽,做出的造型却逆天又清奇,只好当自己的午餐。

  陆巽看着她往嘴里塞被紫苏汁、菠菜汁、番茄汁、黑芝麻染成各种猎奇色彩的饭团,夺过她的饭盒把自己的饭拨给她。

  “别吃这种东西了,小心吃坏肚子。”

  她嘴里塞满饭团含含糊糊地说:“不会的,看起来是比较丑,但其实还蛮好吃的。你看,里面还有火腿和鸡蛋丁呢。”

  陆巽拧着眉毛勉强直视那饭团:“真的?”向着一团尤为难以形容的紫黑缓缓伸出筷子。

  她赶紧捂住饭盒:“我,我自己吃就行,我太爱吃这个了!”

  杜小曼不禁轻笑出声。

  虽然后来被陆巽甩掉了,但是现在想一想,那段过程还蛮开心的。

  和喜欢的人一起在树下吃饭,真的很美好。

  幸福本就是一个时刻,一个片段,一个过程。

  开心的时刻,幸福的时刻,艰难的时刻,茫然的时刻,想流泪的时刻……这样那样的片段和过程组成了人生,过程之中,亦是结果。

  深秋的景致,不同于春天的明快绚烂,澄静又悠远。

  真美啊,可惜从来到这个时空之后,就一直没有多少机会用悠闲的心慢慢欣赏景色了。

  杜小曼啃着肉夹饼,轻轻哼了两句歌,转头看见大爷正定定地瞧着她。

  她笑笑:“我唱歌很难听的,吓到了吧。”

  大爷摇摇头。

  杜小曼挑挑眉:“一个饼够吃吗?要不要再来一个?”

  大爷顿时又摇头。

  杜小曼再笑了一下,三口两口解决掉自己剩下的饼,拍拍手,大爷将水袋送到她面前。

  杜小曼接过:“谢了。”又灌了两大口水,塞好塞子,整理包袱,“歇得差不多了,继续赶路?”

  大爷沉默了一下,点点头,拿起身边的筐,杜小曼将包袱甩上肩头,站起身,两人一道向林中走去。

  树木的枝杈大都秃了,林中并不算阴暗。厚厚的落叶踩着咔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