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2019年12月11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启赭今日神情十分肃然,眉微皱,似乎此番商议的,是件大事。等叩拜完毕,我与众王重新落座后,启赭方才道:“朕今日请诸位皇叔前来,是有一件事关社稷,却又难在朝堂上公议之事,想先与几位皇叔商量。”

    我等都纷纷恭敬屏息倾听,启赭停顿片刻,方才道:“前几日那赫国派使者来朝,商议和谈,愿意进献两座城池,年年朝贡,永世称臣。”

    此话一出,在座的其余几王都面露喜悦,宗王与嘉王的悦色更甚,那赫国与我朝交兵数年,当年我爹年轻的时候就在打,打到新岔换旧岔,那赫国的老王也崩了,他的独生女儿继位,我朝本以为换个女人掌权,能讨一点便宜,立刻整旗鼓出兵,谁料那女王当时才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然是个不输男子的非善岔,亲自率兵迎战,斩了我军一员大将,又再度打个难分难解。

    可它蛮夷小国,实在经不住几十年打仗,自四五年前休战之后,便不再骚扰边关,听说还用了几个汉人文士为官,休养生息。这次派使者来议和,竟然愿意称臣,实在是件大好事。

    但我皇帝堂侄的脸色如此凝重,恐怕这个和谈并非如此轻易,那赫国那里又提了些什么条件。

    我便谨慎地道:“自皇上亲政以来,广施仁政,如今天下安乐富足,蛮夷小国折服在我天朝盛世与皇上的英明睿智之下,主动俯首称臣,乃是顺理成章之事。只是蛮夷多诈,不知是否会提一些不知高低的要求。”

    果然,启赭肃然地叹了口气道:“让朕头疼的,正是此事。那赫国的使者提了项请求,朕不知该如何回复。”

    我道:“能让皇上头疼,必然很麻烦,难道他们年年上贡,也要我朝赐年年赐他们金帛?或者想学些农耕之术或借些粮食种子之类?”各蛮国都不擅五谷耕种,一向对绸缎织染术也十分渴慕。我又跟着玩笑道:“还好,那赫国的老王早崩了,现在是个女王在位,否则便要猜是否又要与我朝和亲,娶位公主了。那女王总不至于也提和亲,向我们要个皇子吧。”

    启赭抬起眼,直直地望着我,缓缓地点了点头。

    殿中一时有些静。

    片刻后,启赭又长叹一声,神色依然肃然:“皇叔,不幸被你言中了,那赫国的使臣道,他们女王青春正盛,未有配偶,一向仰慕我天朝男子好才华美仪表,愿求一王夫,共享王位,共治国土,亦以示称臣议和之诚意。”

    本王与几位王兄和启礼王侄皆被震惊。嘉王沉痛摇头道:“蛮夷女子,行事实在惊世骇俗。”

    福王也摇头:“荒唐,太荒唐了!难道整个那赫国,竟找不出一个可以和女王成亲的男人?”

    宗王敛眉道:“那赫国的男子短小粗壮,与我朝,的确无法相比。”

    禄王道:“从来只有和亲公主,难道本朝竟要出和亲相公?流传到后世,必定是个笑话!”

    几位王兄痛心疾首,但我查看皇帝堂侄的龙颜,觉得他似乎有点意思想送个和亲相公给女王,如今正是十分要紧关头,多顺一顺皇上龙鳞,一来谋反之事他不会疑心,二来,他日本王大功告成后,再加上今日种种,忠上加忠,岂不更好?

    于是本王便开口道:“以臣之见,和亲之事,真的答应了,也未尝不可。”话出口后,其余几王都向本王看来,宗王皱眉,嘉王冷笑一声,只有福王还算给我些面子,道:“怀王为何如此说。”

    我道:“那女王肯开口求亲,想来对我天朝男子的确真心渴慕,她还许诺共享王位,女王虽然是个蛮女,但天下女子皆水性,嫁夫自然随夫,真的送她一个和亲相公,那赫国等于尽在我朝掌握之中,他日生下子女,还是天朝血脉,说不定就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此把那赫国给并了。”

    几位王兄的神色都颇不以为然,但都没出口反驳,启赭沉吟片刻,道:“皇叔说的,很有道理,朕也如此考虑过,方才犹豫不定。”

    福王道:“当真选人去做那赫国的王夫,又该选何人?”

    禄王道:“那蛮女好歹是个女王,能与她匹配,不外皇子世子,或重臣子弟。”

    宗王道:“那赫女王今年二十余岁,那赫国女子皮色皆黑,但据说女王倒还算貌美,我朝年轻的皇子世子,要么已定亲娶妃,要么还年少,恐无合适之人。”

    福王随即颔首:“以此看来,只能挑选重臣子弟了。”

    皇上这次召几王议事,说不定就是打算让他们本着对社稷的忠义之情,献个儿子出来,但宗王等人风里浪里许多年,都算老奸巨猾了,宗王的一句话,将一干世子王子全部保了下来。

    福王道:“重臣子弟老臣等人就不太熟了,怀王和启礼王侄应该熟悉些。”目光扫向本王与启礼,扫过本王时,颇为意味深长。

    启礼尚未娶妻,方才商议可做和亲相公之人时,他一直一声不吭地在本王身边坐着,应该在暗自惴惴,此时已被宗王一句话保得平安,立刻又精神起来,笑道:“年轻的重臣子弟,顶出挑的,不须多想,京城里的一句俗语说的最是——‘谁道人物无双,且看柳相云郎’。”

    柳相桐倚,云郎云毓。

    启礼又道:“柳相乃朝廷栋梁,定然不行。”

    殿中一时寂寂,本王终于忍不住道:“云毓也不合适,人选还需再另找一找。”

    宗王、嘉王、福王、禄王连同启赭的目光都一起向我看来,启赭挑眉道:“哦?云毓论家世相貌才学都是上上之选,为何不可?”

    我道:“不合适之处有几点,其一,云毓犀利随性,王夫之选,最好是个有雅量,脾性柔和之人,拿得住女王。其二,云毓有些风流,女王岂是个能与他人共事一夫之女?要个专情君子才好,其三,云毓乃云棠之子,便这一项,就需要细细考量。”

    启赭盯着本王,似在沉思,嘉王冷笑道:“怀王说这几项不妥,正好自相矛盾。你道云棠那儿子风流,风流不正会哄女人,知温存,拿得住女王?你说言第三项,意有所指,但据我所知,怀王与云家素来走得近,与云家的这个儿子更时常同进同出,让人不禁思量。”

    我道:“嘉王王兄此言,让我无话可说,我只是尽臣子本分言当言之事,一切还当由皇上裁定。”

    我忠义地望向御座上,启赭站起身,又叹了口气:“朕,还有一事,本不想说,那赫国的使臣,向我朝求亲,实际有指名人选。”



    我与其余几王及启礼王侄又皆惊,启赭望向本王,负起手:“那使臣道,女王喜欢稍微年长些的男子,尤其那种识情趣,涵养体贴者,譬如……”

    启赭直直瞧着本王,本王忽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譬如,我朝怀王殿下这种的。”

    殿中再次寂寂,本王立刻正色道:“皇上,臣是断袖。”

    识情趣,涵养又体贴的确是本王众多长处中较明显的一二,想不到那女王远在番邦,竟也风闻,但,实在可惜,本王的爱好这辈子改不过来了。

    启赭继续面无表情地望着我:“使臣又道,女王知道,我朝的怀王殿下是个断袖,但是女王觉得,那是因为我朝的女人不够好,方才让怀王殿下不得不成了断袖,她自信能让怀王殿下从断袖变成不是断袖。”

    这……这……难道本王的事迹,竟然流传的如此广泛?

    启赭依然瞧着我,接着道:“那使臣还道,女王有句话,让他务必传给怀王殿下,女王想问我朝的怀王殿下,可还记得,那个细雨绵绵的午后,城墙外,小桥头的誓约。”

    殿中更寂静了,那些意味深长的目光和那些意味深长的脸让本王很茫然。

    启赭叹息道:“皇叔,朕只想问你,那赫国女王,为何能和你在细雨绵绵的午后,城墙外,小桥头,定下誓约?”

    我无限诚恳地道:“皇上,臣真的是个断袖,而且臣这辈子从没去过边疆,更没沾过那赫国。”

    启赭又长长叹息:“难道女王是在梦里,和皇叔桥头相会,细雨立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