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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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淮安府时正是中午,吕先吩咐先在城外空地扎营起灶,先派副将到知府衙门通报淮安知府。顾况也要去知府衙门知会验印,方能到蓼山县就任。顾况在小帐里七品官服穿戴整齐,四个小兵卒受吕将军吩咐将轿子抬到顾况帐外。程适在小帐旁叉手站着,心道,一路上还不觉得,现在看顾小幺这个阵仗,果然是芝麻大的官也有官派。
    
    恒商挑帘子进小帐,向顾况道:“我与你一道去。”
    
    顾况道:“我去不了多少时候,你在营帐里吕将军才安心。不然阵仗就大了。”这些天除去睡觉,与恒商形影不离,举止言语自在了许多。
    
    恒商道:“我同你去知府衙门却不全是为你。常听说州府官员向新任的下属官员索要见面人事。若无人事或礼金菲薄便苛刻刁难。皇兄也有耳闻,但每日政务繁重一直分不出神来查。我正好顺便替皇兄查探一二,算出来一趟也有些交代。方才已跟吕先说过。”
    
    程适在空地上站了片刻,转到大灶前看饭熟了没。程适这两天跟几个伙头军和总伙头都混出了点小交情,掌勺的二话没说舀出半碗萝卜炖咸肉给他尝。程适尝了两筷子,正赞掌勺老榆头手艺精近,抬眼看见吕先正在不远处。
    
    程适抹了一把油嘴,假做不经意晃到吕先附近,再惊讶一笑抱拳道:“将军大人!如此巧!”
    
    吕小面瓜点点下巴,程适在他身边叉腰遥望顾况的小帐,顾况已换好官服同恒商一处站在轿前。程适道:“将军,顾知县与那一位是同副将们一路进城去知府衙门么?”
    
    吕先只缓步前行,不看他,更不答话。程适跟着他步子走,摸了摸下巴道:“果然是一路去。十分应该!那一位若出了什么岔子,可了不得。不过将军你光派几位副将大人前去,也没个文官,到知府衙门同那些文官罗嗦,恐怕费神。”
    
    吕先依然缓步前行,程适与他并肩,搓手笑道:“所以,吕将军,不如……”
    
    吕先停步,转头望程适,道:“不如甚么?”
    
    程适搓着手,嘿嘿一笑:“将军,不如属下同几位副将大人同去,若有什么交换文书之类的事情也好办。将军只当给个机会让属下长长见识。”
    
    吕先转身,负手淡淡看了一眼程适:“军中规矩,官阶不同者不得并肩而行,下属与长官并行视为逾越,依照军规酌情惩处。”
    
    程适讪讪后退一步,立刻抱拳笑道:“将军没别的事情,属下告退。”
    
    吕先道:“你且慢。”
    
    程适只得且慢,心道不好。吕将军的罗嗦程适领教过不少回,长而且狠,如同拿耙子一下下从心窝里挠过去,拖人更闹人。
    
    吕先开口,程适叹气。吕先道:“方才的错处念你初犯暂不予处罚。此番去淮安府不得再出差错。”
    
    程适被拐得一愣:“吓?将军恩准属下去淮安?”
    
    吕将军点头:“本将军准你同去,不得有任何差池。”程适喜孜孜道:“遵命!”
    
    皇上的一只手拎住了司徒大人的领口,皇上的另一只手半扯开司徒大人的腰带,司徒暮归徐徐道:“皇上,您派人将十五殿下护送回京了没?”
    
    恒爰手下毫不迟疑:“你当同朕说十五弟朕就饶了你?”
    
    司徒暮归摇头道:“皇上该不会怕十五殿下替臣讲情,所以准其暂留吕先军中。若真这样,十五殿下此时危险了。”
    
    恒爰扯开他内袍:“此刻你倒知道卖弄忠心。”毫不留情抚上内袍下的肌肤,蓄势蹂躏。司徒暮归蓦然反手扣住恒爰双腕脉门,再稍一带,皇上又进了司徒大人怀抱。司徒笑道:“皇上对罪臣倒放心得很,臣自小习过些武功,进思澜阁前万不该将臣的枷锁取下。便是带着枷锁,习过武的钦犯皇上御审时也需在丈外,左右有侍卫护驾。”
    
    皇上到底是皇上,脸虽然气的发青,尚还冷笑慢慢道:“司徒暮归,你欲犯上还是逼宫?”
    
    司徒暮归低声道:“皇上猜臣是犯上还是逼宫?”
    
    恒爰被他双臂圈住竟动弹不得,晓得今天还是算错了一步,强压住攻心的怒火,面无表情道:“方才你道睿王此时怕有些危险,究竟是什么缘故?”
    
    司徒暮归瞧着恒爰的双眼,道:“罪臣是欺君犯上将砍头的钦犯,说的话何堪入圣听,皇上不必当真。”
    
    四目相对片刻,恒爰慢慢道:“司徒爱卿是朕的重臣,从二品中书侍郎,朕明日还要与你在金銮殿上共议国事,爱卿何出此言?”
    
    司徒暮归轻轻一笑,松开双手,恒爰身上一阵轻松一阵清冷,恒爰缓步踱后,道:“司徒爱卿果然玲珑通透。”
    
    司徒暮归道:“并非臣通透,乃是君无戏言。”
    
    恒爰慢慢踱到御案后,慢慢坐下,端起方才斟的一杯茶水,入口尚温。
    
    司徒暮归合拢衣襟整好衣带,道:“臣斗胆请问皇上,十五殿下一事皇上如何处置的。”
    
    恒爰道:“朕给吕先发了封书信,让他务必保护睿王样样周详。”
    
    司徒暮归道:“臣再斗胆请问皇上,现在蓼山县内的江湖帮派形式,皇上看如何?”
    
    恒爰搁下茶杯道:“还用问么,正道邪道联手寻仇,锦绣林的六合教有天大的能耐也是四面楚歌。就算有朝廷的大军,也只做调解。六合教一样寡难敌众。”
    
    司徒暮归道:“这便是了,朝廷大军前去蓼山调解的事情一定满江湖皆知,吕先做事一向谨慎,何况皇上让他务必保护睿王样样周详。臣猜这一路上,睿王定然住的是吕先的将军大帐,吃饭单起小灶,其余用度一概仔细打点。”
    
    恒爰道:“吕先做事,一向在分寸上拿捏的甚好。”
    
    司徒暮归悠悠道:“他这一番拿捏自然甚好,怕只怕,到了淮安府顾况去知府衙门知会验印时,十五殿下定要与他同去。”


    
    顾况进淮安城,皇上赏的小轿子还是没派上用场。
    
    睿王殿下高高在上,还有吕将军的一位副将,这两位人物骑马,顾况这个七品小知县吃了豹子胆也不敢坐轿。于是顾况与恒商并骑而行,旁边还有个程适。
    
    淮安城的大街上行人十分少,老百姓都关门闭户躲在自家,免得江湖帮派互殴时被误伤。大街上的屋顶栏杆连两旁的树木,没一样是囫囵的。
    
    程适甚有模有样地说:“吕将军恐怕淮安城内江湖人物多,特让在下跟来,稳妥些。”
    
    顾况道:“吕将军一定晓得程贤弟你闻风而逃的本事,方向找得准,脚程又快。当真江湖人物有来找岔的这些人抵挡不住,跟着你没准就跑过了那些会轻功的。”
    
    程适晃晃脑袋道:“好说,好说。讲心里话,我第一个不放心的就是顾贤弟你,想当年大家去城外菜地偷葱,一群人里就你一头扎进人家猪圈的食槽,要不是兄弟好心拎了你一把,还不知道如今能不能看见光鲜的顾知县。”
    
    恒商只笑,牛副将道:“程掌书与顾知县从小一处长大,感情真真是好。”
    
    顾况道:“还好,还好。”程适道:“差不多,差不多。只是顾贤弟你一向乌鸦嘴,别当真将江湖人物招来了。”
    
    “来了”二字话音未落,街边酒楼的破栏杆里眨眼窜出四五个人,蒙着半边脸,手中扬着雪亮的长剑。程适半张大嘴,一声乖乖刚出喉咙,被牛副将一记大吼抢先盖住:“什么来路!敢光天化日惊扰朝廷官员?!”
    
    左右的校尉兵卒抽出兵器,电光火石间就过了数招,其中一个玄衣蒙面人大声道:“正是朝廷的大人物老子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