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2019年12月11日Ctrl+D 收藏本站

关灯 直达底部

    黑影半蹲移走,趁着月色进内间靠近床前,手中的兵器在黑暗中寒光烁烁,我和衡文在隔板处站着,我忍不住道:“一张床上睡两个人,黑灯瞎火,他怎么分得清哪个是天枢哪个是我?亮着兵刃不怕误伤。”

 

  话正说着,南明在床前站定,手中忽有荧荧光亮,却是一颗鸽蛋大小的夜明珠,另一手用刀尖挑开床帐,天枢正睡在他站的这一侧,南明用夜明珠一照,便能看见慕若言。

 

  我与衡文荡到床头伸着脖子看,帐中的慕若言像有所感应,竟猛然坐了起来,夜明珠的光亮里一对鸳鸯四目相对,一时都凝固。

 

  他两人倒不怕旁边睡的本仙君李三公子醒了。

 

  衡文道:“该轮着你了,还不回去爬起来?”

 

  我道:“不急不急。”

 

  单晟凌一把握住慕若言的手臂,将他拉下床,举起寒光闪烁的短刀干净利落向床内砍去,被慕若言伸手拦住,“莫伤他性命。”

 

  这一声低低的,我听得清楚。

 

  单晟凌道:“怎的?”两个字寒得像千万把冰刀。

 

  何其罗嗦!跑路要紧,二位。

 

  但这二位就是不跑,偏要罗嗦。慕若言道:“他不曾做过什么,不算个坏人。”语气极清淡,譬如在说一棵白菜。

 

  衡文道:“天枢对你有情得很哪。”

 

  单晟凌冷冷道:“你不愿我动手,是担心他的命,还是怕污了我的刀?”

 

  天枢默然不语。

 

  单晨凌冷笑一声,忽然放高声调道:“床前有如此动静半日,阁下虽屏息敛气,其实早已醒了罢。何不起身一叙?”

 

  本仙君场子可以开台,扎进李思明体内,调匀一口气。

 

  高人对仗,气势要稳足。所以我缓缓睁开双眼,缓缓起身,缓缓摸起火石点亮蜡烛,缓缓从床的另一侧绕出。

 

  缓缓思考,我将钢刀藏到了何处。

 

  单晟凌的夜明珠已揣回了怀中,腾出的左手握住慕若言的手臂,本仙君与他两人对面一望,有喜有忧有愁。

 

  我如此待天枢,他竟替我拦下刀子,一喜。

 

  我如此待他,他竟说我不是坏人,不是我未唱够火候,就是他脑子过了火候,一忧。

 

  至于那一愁……

 

  背后衡文道:“你的刀在墙角的大花瓶里立着。”

 

  本仙君立刻道:“阁下夜半入房,未能及时相迎,失礼。白日家丁活计粗重腌杂,委屈了单将军,实在不好意思。但不知单将军半夜将我的人从床上拐下来,欲做些甚。”

 

  我含笑负手,踱到花瓶旁,拎出无鞘的长刀。

 

  单晟凌道:“本不想用此刃取你性命污它洁净。也罢,准你这畜生死前一挣。”眼角光扫来,极蔑然。“门外的数十护卫已悉数躺倒,似乎指望不上。”

 

  我说,“哦。”

 

  指望不上?有衡文在,黑白无常手里的也能给要回来,何况是被敲晕的。我道:“园中较量?”

 

  单将军大步流星,欣然出房,我趁空看了一眼慕若言,他脸色清白,转身也向园中去,没有看我。

 

  皎皎朗月下,本仙君在院中道了声得罪,喝道来人。几十名护卫从暗中闪出,将南明与天枢团团围住。兵器相接,铮然一声,寒光交错。

 

  我站在外圈,看着热闹,只能到南明手软时再去扎他一刀万事大吉。

 

  衡文方才从房中出去弄醒护卫,此时已回到院中站着,远远观战,道:“你这招缺德。”

    缺德亦是无奈,本仙君身附凡胎,如何敌得过一介赳赳猛将单晟凌,只有用护卫拖垮他,再动刀子方保险。

 

  护卫们得了本仙君的吩咐不能伤慕若言,刀剑只能往单晟凌身上招呼,大受局限。单晟凌一人抵挡数人竟还绰绰有余。一边挡一边退,他早已看好出路,出了涵院,携着慕若言闪入后花园月门,假山后的一堵墙,外面就是条空巷。正院巡逻的护卫听到风声便飞快赶来,人越来越多,单晟凌连闪带退又左支右挡,渐渐力不从心。退到那堵墙旁,已受了四五处浅伤。

 

  本仙君看准了一个空挡,握着长刀,闪入人群。

 

  单晟凌右手横刀支住数杆长枪,左手去震另一侧来势。前胸空门大开,本仙君刀尖直指,很厚道地向他右胸去,五寸,四寸,三寸。两寸时,眼前人影一花,胸前蓦地一凉。

 

  我讶然低头,一杆长枪,枪头没进我左胸,枪柄的另一端是一双手,削长细瘦,似乎没什么力气,我握过,硌手。

 

  也就在这讶然的一瞬间,猎猎有寒风逼来,银光闪烁,似是南明的薄刀。

 

  我颈上已有凉意。

 

  命格,又简写天命簿了……

 

  铛地一声,凉意却止。单晟凌的薄刀横在我颈上不动,因为一把青光流溢的长剑正架在慕若言颈上,浅湖长衫在风中微动,“你放了他,我放你与慕若言平安出王府。”衡文啊,做人不能太招摇,你现身便罢了,这把剑忒亮了些。

 

  护卫们手执兵器不敢妄动,单晟凌扬眉望着衡文:“阁下能做此主张?”

 

  衡文道:“自然。”转头向众护卫道:“原地放下兵器,退到花园外。”

 

  赵先生是东郡王眼前的红人,众护卫倒乖觉,放下兵器,退向月门。

 

  刀刃从本仙君颈上收回,衡文一回手,也从慕若言颈上撤了长剑,温声道:“言公子,枪头已扎了进去,是否该松一松手了?”

 

  握枪柄的双手松开,衡文一手支住我后背,低声道:“还撑得住罢。”那么一瞬间的神情明显是同情的。

 

  我倒抽着凉气上气不接下气道:“只是……忒疼了些,咳咳……”

 

  命格,X他XXXX的命格!!

 

  单晟凌那厮眯眼看衡文,道:“方才阁下近身,在下竟无所察觉,好俊的功夫。”

 

  废话,他是趁乱施法一瞬间就现身了,你个凡胎能察觉才怪。

 

  衡文很端架子地随意道:“过奖。”

 

  单晟凌微微一笑道:“阁下风采在下也甚惊叹,请教阁下名讳?”

 

  衡文便道:“承蒙单将军垂问,在下赵衡。”

 

  单晟凌竟拱了拱手:“单晟凌今日蒙赵公子指教,望他日有缘再与公子切磋。”衡文一只手撑着本仙君后背,就这么站着,略一点头。

 

  单晟凌又眯着眼深深把衡文一望,与天枢转身,天枢回过头来,我从中枪后一直没怎么看他的脸,此时一望,他脸色依旧不好琢磨,漆黑的双目望着我,道:“抱歉。”

 

  我提着气道:“没什么,活该么……”当真是活该。

 

  慕若言的目光瞬了一瞬,转回脸去。单晟凌携他跳上围墙,没入夜色。

 

  本仙君瘫在地上,听得熙熙攘攘嘈杂声大做,应该是问风从被窝中爬起来的本仙君的挂名爹和两个兄长,不晓得带了大夫没有。

 

  衡文小声道:“你先忍一忍,等我不在人前应付时再提你出来。”

 

  本仙君喘着苦笑道:“不能……提了~~伤成这样……一提出来李思明……必死~~~我得在里头撑着。”

 

  衡文凉声道:“你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