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2019年12月1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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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宁将来将是个风流胚,本仙君瞧着他,想象他成人后陷在数十房美妾中东拥西抱的模样。真是个愁人的孩子。

 

  我从袖子里摸出两个小小的玉葫芦坠儿,弯下身,“贫道见两位小少爷满面福相,这一双玉符送给两位结个道缘。”晋宁伸手便接,晋殊拉拉他袖子,仰脸向我道:“你这道人来路不明,送东西给我们,是不是有什么想要的?”

 

  我哈哈一笑,“贫道能来做法会,自然来历清明,东郡王府哪是平常人进得来的?这两块玉只是结个道缘,并无什么目的。若小公子真想赏贫道什么,”我摸了摸胡子,望向晋宁手中,“小公子就把这个竹筒儿赏给贫道如何?”

 

  晋宁看着手中的竹筒,却有些恋恋不舍,又看看我手中的玉葫芦,在踌躇。晋殊眨了眨眼,看看晋宁,向我道:“那我赏你这个,你别要竹筒,葫芦给我们行么?”小手在腰带里摸了摸,攥着拳头在我面前伸开,我看着那块玉佩,心中大喜,活该便宜本仙君,不用再费工夫,一遭送道我面前来。

 

  我道,“多谢小公子。”拎起一个坠子递给晋殊。晋宁嚷道:“喂,说好了两个,为什么只有一个?”

 

  我摇头道:“这位小公子赏得礼物只够换一个。一样换一样,岂不是很公平么?”

 

  晋宁道:“你方才明明说白送的!”我再摸摸胡子,“贫道方才说白送,现在又不想白送了。”晋宁皱着鼻子,瞪着眼,晋殊将坠子塞到他手里:“算了,别跟他啰嗦,反正我也不稀罕,这个给你。”晋宁猛摇头,把竹筒向我眼前一递:“给,那个拿来!”

 

  本仙君笑眯眯念道:“无量仙尊,谢小公子。”接过竹筒,递给晋宁另一个坠子。

 

  晋殊道:“你喜欢竹筒,干嘛给他,我不想要这坠子。”晋宁将坠子向他手里塞,“你的东西换来的给我,我的东西换来的给你。反正给他的两样都是从小叔叔房里偷拿的,被爹爹叔叔认出来还要挨扫帚。”

 

  晋殊这才拿起葫芦,揣到袖子里。本仙君带着两样东西功成身退。

 

  回了道观,我将一吊钱给了常善,谢他的照应。常善笑得眉花眼开,“广云道兄实在太客气了,他日再来尚川,一定到观里找小道。”

 

  晚上,我拿着竹筒玉佩得意赏玩,衡文站在床前道:“两样物事都被你哄孩子诓到了手,心安了罢。睹物可有思人?”

 

  本仙君怎会做哄孩子的勾当,那两个玉葫芦可是我施了仙术加了平安咒的宝贝。保他两人邪魔不侵太平顺安。

 

  我向衡文赔笑:“你要不要床上躺躺?”

 

  衡文道:“罢了,你那张床不比李思明的尸布干净。”

 

  第二日,我离了明月观,出了尚川城。

 

  广云子肉体凡胎,连累本仙君不能驾云。只得一路步行,到周家渡,要走四五天的路。

 

  离了尚川城很远后,衡文就现了身,也陪着我步行,他现身,还是变成那个赵先生的样儿,不肯通融变个小道士。我与他一路同行,路人皆侧目,觉得我与他两人凑在一处很是奇怪。

 

  五天后的傍晚,我站到了江上客栈前。

 

  天已黄昏,乌云压顶,十分昏暗。长江浪高,拍打河岸,客栈的招客旗在风中寂寞地响。

 

  我右手拄着一根竹竿,挑着铁口直断的皂帘,左手晃着一把少毛的拂尘,迈进客栈。

 

  伙计本来用眼角斜了我一眼,爱搭不理地要扭头,却见衡文进门,顿时脸上绽开了花。

 

  等到明白我与衡文是搭伴的,我又掏出了银子,小伙计与掌柜的双眼都笑没了影,很殷勤地安排下两间上房,又很殷勤地在楼下堂内安排了一个最好的位置,端上最好的酒菜。

 

  上菜后,一个小伙计无限殷勤地来倒酒,搭讪道:“道长您仙风道骨,一看就是位高人。”

 

  我谦虚地说:“哪里哪里,修行浅薄,略通道术皮毛,能卜卦相,看吉凶,知前程而已。”

 

  小伙计满目钦佩。

 

  我于是继续道:“看风水,观天象,奇门遁甲,贫道也略知一二。”

 

  小伙计双目中的钦佩越发满了。

 

  我于是又继续说:“其实,如果有什么邪魅附身,鬼怪做祟,乃至医不好的疑难杂症,贫道亦都能看看的。”

 

  小伙计满面惊喜,顿时放下酒壶,作了一揖,“道长,您就是老天爷派来的!小店现有位棘手的病人,能否劳驾道长发慈悲一看!”

 

  掌柜的亲自领路,将我和衡文领到楼上,几个小伙计前前后后,窜来窜去地献殷勤。

 

  据掌柜的说,数天前,一位大爷带着一行人到店中来,本来要过江,但是江上浪大,过不去。于是在店里住,一行人中的一位公子还生着病。

 

  几日后,大爷好像有急事,带了一半人走了,留下一半人照顾那个生病的。结果那个生病的死活不好,留下的人也像有什么事,一个接一个都陆续走了,最后只剩下病秧子一个。

 

  “最后一个临走的时候,留了一大笔银子,说他们几日就回来,让小的们一定照顾好这位公子,还拔剑砍下个桌角儿恐吓小店,说万一照顾不好我们就是这样。”掌柜的语气极其凄凉。

 

  “但那位公子一天不如一天,什么大夫都找来看过,都说治不了。现在只在床上一把一把地吐血,眼看只吊着一口气了。求道长千万想法子保住他的命。他若死在这里那群人回来如何交代~~”

 

  掌柜的推开门,给我看房内床上那个只剩一口气的病秧子。

 

  油灯不算亮,不过足够我看见床上那个据说快死的人。

 

  我一眼看清,立刻向掌柜的道:“放心罢,他怎么着都死不了的。”

    掌柜的拉住我,如同拉住了他的救命粮,颤着双手道:“道长真是活神仙,一眼望去既知乾坤,有这句他死不了的话小人一颗脑袋总算能保个囫囵了~~”

 

  我一步步走进屋内,向那床边去。

 

  床上的人忽然睁开双眼,漆黑双目在灯光下竟异常的亮,向本仙君看来,开口,一句十分清晰的话。

 

  “李思明,你是来让我赔你命的么?”

 

  本仙君吓了一跳,向后大退一步。玉帝嗳,难道天枢忽然间仙灵开窍,竟一眼认出了我?掌柜的道:“道长莫惊异,这位公子自从病得糊涂了,成天见人就嚷这句话。当初那位大爷还在的时候,听见他喊这句话转头出门就砸桌子,小店的桌子不知被那位爷砸坏多少张。”

 

  掌柜的沧桑长叹,我顺了顺真气,原来是烧糊涂了,如此说来,天枢捅了本仙君,心里还是愧疚的么。

 

  我走到床前,在床侧坐下,慕若言一双雪亮的眼依然盯着我。我对他和蔼一笑,拿起他的一只手,装模作样搭了搭脉。

 

  天枢好容易在东郡王府养的几两肉全烧没了,当年是皮包骨头,现在手腕上仅剩一层包骨头的皮也越发薄到似乎全无,我两根手指搭在骨头棒子上,故作高深地半闭双目。

 

  衡文站在点着小油灯的桌旁,咳嗽了一声,恰与掌柜的之感叹齐发。掌柜的感叹说:“道长果然高人。切脉都切得与别人不同。”

 

  我悠然道:“这是贫道的独门诊脉法,其实悬丝诊脉,贫道更加擅长。”

 

  收手,床上的慕若言呛出四五声咳嗽,迸出两三滴血迹。

 

  本仙君在东郡王府侍候他很悲哀地成了习惯,一伸袖子替他擦了。慕若言闭着双目,断断续续道:“李思明,你看我此时……会变成什么鬼。”

 

  我道:“施主,贫道道号广云子。施主放心,有贫道在,一定让施主病去春来。”

 

  慕若言枯瘦的手指一把握住我的袖口:“咳咳,我害了你性命,你却要留着我的命让我受罪,也罢,这是我该有的报应……报应……”

 

  喔,看来还听得进话。

 

  衡文打了个呵欠,“道长慢慢诊治罢,在下要先去睡了。”转身出门。

 

  我挪了挪,将袖口从天枢手中扯出,从床沿上站起。掌柜的急切切道:“道长,如何?”

 

  我掂须摇头:“不太妙,这位公子身有痼疾更兼心病,贫道要先回房静思,明日清晨方能有方子。不知贵店中可有燕窝,先煎一碗让他服了罢。”

 

  掌柜的道:“那位大爷来的时候倒带了几斤燕窝,尚有存货。”小伙计们伶俐,立刻去煎。掌柜的恭恭敬敬送本仙君进客房,吩咐扛出崭新的

 

  木桶备一桶洗澡水,还赠送了两碟干果做宵夜。

 

  我出慕若言的房门前还回头看了他一眼。昏暗的油灯下一个蜡白的人影躺着,倒像个纸人。

 

  我出门,他也未再说过什么。

 

  和我的客房门挨着的应该是衡文的客房,房门掩着。我看了一看,向掌柜的道,那个崭新的木桶和洗澡水送去给这位公子洗罢,将他房里的被

 

  褥枕头也换成崭新的。这位公子是位金贵人物,一概东西都要崭新最洁净的,他出得起钱。

 

  掌柜的当然一应声地答应了。等我也洗涮完毕,灭掉油灯,在床上躺好,将铜八卦合在手心,脱出真身。

 

  一路行来,都是两间客房,广云子一间,我和衡文一间。他不来提我,我只好去找他。

 

  衡文的房内也熄了灯,我在黑暗中向床上摸,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儿,道:“诊治完了?”

 

  我干笑,“完了。”搓一搓手,“你里面让让,给我腾个地方罢。”

 

  衡文嗤了一声,挪动少许,我趁空躺下,拉了个被角来盖。衡文道:“天枢病得不轻,我看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他的病恐怕凡间的法子治不了,玉帝又不准用仙法治他。不知道广云子道长有什么灵方医治?”

 

  我说:“对付着看看完了,治不了就让他吊着。”

 

  衡文轻声一笑:“你舍得么,今天天枢嚷的那几句话,让你把那一刀全抹过去了罢。说是让他吊着,你心里莫不是已经有了算盘?”

 

  我不敢接腔,衡文估测我却估测对了,我心中其实有个算盘。

 

  窗外隐隐有风响。这动静我熟悉得很,已经跟了我们一路。衡文轻声道:“你打得,可是这个算盘?”

 

  有风声,有细微的悉索声,之后万籁俱寂。一个时辰后我轻轻打开房门,门槛边果然放着一束扎得整整齐齐的灵芝草。这种灵芝草又叫金罗灵芝,很名贵的仙草,而且虽是仙草,却长在凡间,我在天庭也只见过几回。

 

  这束灵芝草是送给衡文的,送草的就是思慕衡文的那头不怕死的断袖情种狐狸。

 

  话说我和衡文刚出尚川城就被这头狐狸鬼鬼祟祟地跟着,毛团儿很有办法,半夜总能摸进我和衡文住的客栈,在房外徘徊凝视,再放一把金罗灵芝。

 

  金罗灵芝可以去浊气,养元神,狐狸大概是担心衡文被我拖在这红尘浊世中沾了尘埃,故送此物。

 

  本仙君是个慈悲的神仙,可叹世间多情种,此事我便当它是浮云。衡文拿了灵芝后总一笑收入袖中,也装作不知道是它。于是狐狸至今仍认为自己隐蔽得好,日日如此。

 

  我拿着灵芝回床前,对衡文赔笑:“可能将此物分我一两片?”

 

  衡文懒懒地道:“就知道你想拿它救天枢。你若想要就拿罢,只是我再罗嗦一回,宋珧元君下界可是来设劫不是救苦救难的。棒打鸳鸯眼看被你做成了情动佳人。你心中要留个分寸。”

 

  我揣起灵芝草躺回床上,道:“虽然天枢星君后来与我有些梁子,但当年毕竟也救过我一回。总要还他这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