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2019年12月1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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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南明帝君一去不回不是做了负义狠心薄情郎,是替天枢偷药治病被狐狸抓了。

 

  唔,南明对天枢的情,让本仙君有点感动。

 

  当年棒打鸳鸯的时候狠得要命,此时痴情起来,更加要命。情啊,情啊。但是,话说,他怎么会知道偷妖怪种的仙灵芝给天枢治病。是谁指点了他?

 

  我问狐狸,“你抓到那偷灵芝草的贼后,把他如何了?”

 

  狐狸道:“关着。”

 

  我说:“只是关着?他偷了你的灵草,又打伤你的手臂。你就没对他用用刑,打断他两条胳膊两条腿玩玩?”

 

  狐狸看了我一眼,冷声道:“没有。我一向不与凡人多计较,只折了他一条胳膊,捆在洞里罢了。”又去望衡文,“我从没伤过凡人的性命。”

 

  狐狸在剖白它的清高。它望着衡文,眼神很诚恳,耳尖微微颤动,衡文对它一笑,它立刻满脸欢喜。大有立刻变回原形再跳上衡文膝盖的意思。

 

  恰巧,门外有脚步声响,狐狸立刻变回原形,迅速跳上衡文的膝盖。本仙君一把拎住它的后颈毛,将其拎起,毛团扭着身子,露出寒光闪闪的獠牙。

 

  小二在门外敲着门板:“公子、道长、早饭好了,请您二位下楼用罢。”

 

  我将狐狸塞到胳肢窝下挟着,一手开了房门,念了声道号,“即刻就下去,多谢多谢。”

 

  再合上门,狐狸蹭地跳到地上,打个滚儿化成人形。我与衡文预备下楼吃饭,临出门前本仙君还好心问了狐狸一句:“要给你捎个馒头回来么?”

 

  狐狸傲然说:“不要。”

 

  用完早饭再回房去,我指望狐狸已经回老窝去了,没想到打开房门,看见衡文的床上一个白毛团儿很惬意地盘在被子上,在小睡。

 

  狐狸不愿意回窝去,它振振有词,很有理由。衡文清君在众目睽睽下买了它,如果突然它不见了,必引人猜疑。为了不让衡文清君多麻烦,它暂时留下。

 

  衡文大概是有感于毛团痴情一片,也大概是觉得有趣,默许了它留下。

 

  狐狸很欢喜,本仙君有些忧虑。我当年一厢情愿地看上过人,知道这种事情只会越扯越难扯。天枢与南明正凄凉地在面前摆着,衡文虽不至于像这两位,但他平素有个毛病,爱试个新鲜找个乐儿,万一一时兴起,与狐狸一同试试情的滋味……

 

  我打了个哆嗦。

 

  而且,天枢正在房里吊着半口气,等着用灵芝草。金罗灵芝是狐狸送给衡文的,它在这里守着,本仙君怎么好拉下脸去和衡文要。

 

  我对着衡文和狐狸徒然忧虑,便又踱到天枢房中看看。

 

  两个小伙计正在天枢房里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据说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天枢又咳了几口血出来。掌柜的也凑进房里,甚期盼地向我道:“道长昨晚说,今天早上一定有方子,可是已经有药了?”

 

  本仙君咳了一声:“有是有了,不过……”

 

  房门被敲了两下,一个小伙计手端着一碗墨绿的汤汁进房,“道长,药小的给您送来了。”

 

  我愕然,衡文迈进房来,“我算着时辰煎好了,你给他服下去看看罢。”

 

  两个小伙计将慕若言扶起来撬开牙关,本仙君将药汁一勺勺灌进他口内,金罗灵芝与慕若言有缘,一碗药很顺畅地灌了下去。慕若言被搁回枕头上后,没什么动静。

 

  掌柜的吞吐着道:“道长,这位公子……”

 

  慕若言呼吸匀而浅,面容上的愁苦也少了,他只有睡踏实了才是这副模样。

 

  我于是道:“无妨无妨,且让这位施主安静歇息。等到醒来时,病可望大好。”

 

  慕若言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

 

  掌柜的和小伙计担心他其实被本仙君毒死了,进进出出探他鼻息,小伙计们埋伏在前后门边和窗下楼梯前,怕我趁空跑了。我索性不睡觉的时候就搬把椅子坐在慕若言房内的桌前,自己和自己下棋解闷,省得掌柜的和小伙计们提心吊胆。

 

  入夜,我回房内脱出真身去找衡文,狐狸现出原形睡在椅子上的一个枕头上,我拎起它来,向隔壁一指,“那间房的床上躺着本仙君白天用的躯壳。你可以将他挪到地上,去床上睡。”

 

  狐狸用爪子紧紧搂着枕头,道:“为什么不让我与清君在一个房里?”

 

  本仙君直截了当道:“你对衡文清君有情,本仙君怕你与他同在一室会生出事情来。”

 

  狐狸化成人形,冷然笑道:“宋元君想得忒龌龊了,我仰慕清君,但清君不愿意,我绝对不会强迫。”

 

  我心道,是,原本就不担心这个。这位衡文清君哪是那么好强迫的,我若想都无望成功,何况你这点道行。

 

  衡文在床上没有一点动静,想是听热闹听得正高兴。

 

  我便放稳口气,对狐狸晓之以理:“清君与我这次是奉命下界,一举一动天上都有仙僚看着,天庭戒律森严,他与你言行过密,恐怕会招来嫌疑。”

 

  狐狸双臂抱在胸前坐在椅子上,双眼闪着幽幽绿光:“宋元君的理由,恕在下不能苟同。宋元君与清君夜夜同榻而眠,据说在天庭也时常在清君府上蹭吃蹭喝,似乎元君并没有被天条处罚过,所以依在下看,天庭的规矩并没有传闻的那么森严。”

 

  这头杂毛畜生居然打听过本仙君与衡文!他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老婆舌头,颠倒是非说本仙君时常白吃衡文的。

 

  狐狸道:“元君难道要说,只因为我是妖,你是仙,所以你能做的我便做不了么?”整了整袍子站起来,“我说过绝不会给清君惹麻烦,既然元君提醒,我就去隔壁睡。只是……”

 

  狐狸向墙去,转头在眼角里看了我一眼:“虽然我现在是妖,但只要过了一千五百年的天劫,我就能飞升成仙,同在天庭时,事情还未可知。”

 

  拂袖穿墙而过,去隔壁睡觉了。

    我拖过椅子坐下,衡文低声道:“从未见你将天庭的规矩如此放在心上,难道是天枢与南明的事情让你悟了?”

 

  我干笑:“差不多罢。”起身走到床边,“对了,今日幸亏你送了碗灵芝草药来,多谢多谢。”

 

  衡文懒懒道:“记着欠我一顿酒行了。其实我是想看看,你把所谓欠天枢的还完了,再往后能干什么。”

 

  我说:“自然是玉帝吩咐命格安排我做什么我做什么。”说起来这几日命格老儿毫无动静,十分奇怪。

 

  衡文向床内让了让,我在床外侧躺下,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南明不是还在狐狸的洞里关着么。狐狸在这里不走,南明一定在洞中挨饿,我既然救了慕若言,要不要再发发善心,让狐狸将他放出来与慕若言演个团圆戏。”

 

  衡文在我身侧低低一笑。

 

  我问他,“你笑怎的?”衡文道:“没什么,觉得你的话有趣。”

 

  天亮后我再到慕若言的房中坐着,安慰掌柜的惶恐的心。

 

  小伙计找了一副棋,衡文陪我下着解闷,狐狸卧在衡文身边的椅子上,小伙计们来回地瞧它。

 

  本仙君和衡文下棋下了几千年,从没赢过他,今天依旧很忧郁地输了。掌柜的殷勤地吩咐人将午饭送到此房内,五个小菜一壶酒,还有一盆热汤。

 

  小伙计将汤盆放在桌上,掀开盖儿,热气腾腾冒上来的刹那,雾气迷离中,床上的慕若言动了动。

 

  本仙君口中正嚼着一块豆腐干,眼睁睁看着慕若言半撑起身,迷茫地向此处望来。

 

  掌柜的正站在本仙君身边亲自替我和衡文斟酒,拿着酒壶愣了,需知道,慕若言已经在床上瘫了忒久,掌柜的见到他能亲自坐起来,就像亲眼看见嫦娥升上月亮,激动得浑身颤抖,颤了片刻,扑通一声对本仙君一跪,“道长真是活神仙!道长真是活神仙!”

 

  我捋须微笑,先向掌柜的微笑,再向慕若言微笑。待张口时,才察觉豆腐干还没咽,于是从容咽下,又微笑,先对掌柜的道:“举手之劳,何必客气。”再蔼声问床上的慕若言,“公子觉得身子好些了么?”

 

  慕若言凝目看着我,脸上还有些茫然,掌柜的道:“公子,您这几日病得人事不知,多亏这位道长一副仙药。公子此时觉得身子如何了?”

 

  慕若言面上的茫然渐去,想是清醒了,坐正了身子,脸上带了些半自嘲的沧桑出来,再整了整神情,掀开被子,金罗灵芝的药力甚足,他居然一站就站了起来,从小伙计身上接了外袍披在身上,再看着我:“衣冠不整,望请见谅。听说是劳烦道长救了在下。”我起身,双手合十,“

 

  只是贫道走江湖的一点草头方儿,施主身子能大安便好。”

 

  慕若言道:“在下一介书生,没什么可谢道长的,请道长受我一拜,权做答谢罢。”

 

  他双腿一屈时,我愣了,慕若言竟要给我下跪?他一个不想要命的人对着救他命的人下跪,这不是笑话么。

 

  我心中这样想,腿早不知怎么的跨了出去,伸手阻住了慕若言未完全跪下去的身子。桌上有放下酒杯嗒的一声,我松手后退,再合掌,“施主行得礼太重了,贫道受不起受不起。”

 

  慕若言道:“道长不肯受拜,那便受在下一礼罢。”深深一揖。我没奈何,只要合着掌也深深一弯腰。

 

  慕若言道:“道长之恩,他日力所能及时,定再报还,鄙姓严,名子慕,请教道长仙号。”

 

  天枢下凡后果真依然了不得啊,刚刚从人事不省中爬起来,立刻眼也不眨地编出个假名字来。

 

  我再合掌:“施主言重了,实在不敢当。贫道虚号广云子,他人都喊贫道广云道人。”

 

  再略一啰嗦,彼此一番客套,我便道:“施主身子刚有起色,还需静养几日,莫再受了风寒,还是先在床上静养几日罢。”

 

  慕若言道:“多谢道长,”向桌上看了看,道,“在下打扰了道长与几位用饭实在不好意思。”

 

  我干笑,分明是我们在他房内吃东西,他还说得那么客气。一直背向床坐着的衡文侧过脸来,对他笑了笑。“公子客气,本是我等打扰了。”

 

  慕若言像是在极寒的山顶被一盆冰水迎头浇下,瞬时冻住一样地僵了。目光奇异,脸色惨白。

 

  衡文悠然起身,“看来公子还认得在下。”

 

  掌柜的左右地看,“原来两位公子竟然认识,怪不得道长如此费心地公子治病了。哈哈,哈哈,原来各位都是故人。在小店中相逢,实是有缘,哈哈。”

 

  本道长要做局外人,原地站着。

 

  慕若言看着衡文,哑声道:“你……”

 

  衡文道:“此处相逢,真算是缘分了,公子既经大病重生,便如再活一世。当日种种,既是不得以发生了,索性当它是前生旧事,忘了它,好生过往后罢。”

 

  拱了拱手,向掌柜的道:“劳烦将饭菜再挪到楼下,我与道长去堂中用罢,让这位公子静养。”

 

  掌柜的一叠声答应,小伙计们手脚麻利收拾盘子。狐狸蹭地从椅子上跳下来,窜进衡文怀中。衡文在我身侧低声道:“你是要在这里留着,还是和我下去吃饭?”

 

  慕若言的目光跟过来,眼中光芒闪烁,与方才大不相同。我头皮有些麻。合掌道:“施主请静心休息罢,贫道先告辞了。”随在衡文身后出门,转身的瞬间,看见慕若言凄清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