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2019年12月11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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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鼻前飘来一阵淡淡的馨香。本仙君几千年不曾再风流过,没想到上诛仙台前,竟还遇见软香玉抱满怀的好处。少女慌忙从我怀中挣出,连粉颈都变得通红,福了一福身,慌忙低着头提着裙子跑走。我从天枢手中抽出手,拿下头上的东西,竟是一条粉色的纱帕,香气扑鼻。本仙君握在手中,直了直眼。

 

  忽然有一人在我眼前站定,打着千儿道:“这位爷,真是巧。我们晴仙姑娘的帕子竟落在了您身上,可见正是缘份,爷要不要到我们楼子里坐坐?”

 

  这帕子不是方才撞我的姑娘的么?

 

  飘纱挂绸的楼中一个老鸨模样的妇人挥着帕子颤颤地行过来:“这位爷,您捡了晴仙的帕子,她特意让老身出来迎着您,请您进去喝杯茶,道声谢。请爷千万赏这个脸。”

 

  本仙君在天上耗了几千年,果然耗得沧桑了。一条香帕欲将我引入红粉局,我乍听之下,竟首先低头看了看身边。

 

  衡文牵着我的袍子,正一脸好奇地瞧着。我咳了一声,再看天枢,也是一脸迷茫地张望。我抬头干笑道:“在下带着幼子,今日实在不便,承蒙姑娘好意,请妈妈将这条帕子奉还姑娘,他日有空,再来拜访。”

 

  老鸨掩口笑道:“爷真是个谨慎人,正好今日有缘,只是一杯茶而已,两位小少爷也是略该晓得人事的年纪,老身的女儿里,正有和小少爷年纪相仿的,可以陪伴玩耍。爷便进去,喝杯茶,听个曲儿,赏脸圆了老身那女儿的一片答谢之心。”

 

  衡文脸上的好奇越发重了,本仙君的冷汗潸潸而下,带着幼齿的衡文清君和天枢星君逛窑子,被玉帝晓得,我恐怕连诛仙台也用不着上,直接就一道巨闪劈至灰飞烟灭了帐干净。

 

  我正色道:“多谢姑娘与妈妈的好意,实在是不得空,望可见谅。”

 

  老鸨痛惜道:“爷执意相据,难道是嫌……”

 

  “难道是嫌奴家粗鄙,侍奉不得爷称心么?”一袭银红的衣衫,婷婷立在我眼前,正是倚栏闲望的佳人。妩媚远山的眉,含情秋波的眼,皎洁如月的面,盈盈可握的腰,如晨露,更胜过满园的春花。

 

  我含笑道:“有佳人相邀,本是一件幸事,奈何在下今日委实有事,他日得闲,一定请姑娘赠在下一杯香茶,若能再闻琴音,更是三生有幸。”

 

  佳人便一笑,如醉人的飞霞:“公子看来今日确实不便,奴家不敢强留,望公子记得今日之约,奴在窗下,日日盼望。这条帕子,既然与公子有缘,公子若不嫌弃,便请收下,权做相约的信物。”

 

  我只好拿着纱帕,向怀中揣去,身边的衡文忽然打了个喷嚏。我忙低头道:“怎么了?”衡文揉了揉鼻子道:“没什么。”抬头看着晴仙笑了笑,晴仙被他这一看不由自主也嫣然一笑。敛身福了一福,与龟奴和老鸨同回楼中去。我禁不住想,若是我同平时的衡文一起站在此处,这条帕子一定不会落在我头上。

 

  衡文扯了扯我的袍子:“几时回去。”

 

  我道:“现在就回去。”

 

  回到小院后,便要吃午饭,衡文与天枢都对黄三婆的包子念念不忘,伸着脖子等到菜上完,便问:“怎么没有包子?”

 

  我道:“包子吃完了,晚上让人买些回来吃。”

 

  衡文与天枢这才伸筷子吃饭。

 

  本仙君特意让厨娘炒了一盘鸡蛋喂狐狸,午饭过后,衡文便颠颠地拿了盘子亲自去喂。

 

  毛团暂时被安置在小厅的一条软榻上,本仙君虽用仙术帮它治伤,它的伤口仍没有好,恹恹地十分颓废。衡文喂它鸡蛋,它一筷筷地吃,天枢在旁边饶有兴趣地瞧着。鸡蛋喂完后,毛团叭嗒叭嗒舔了舔衡文的手。

 

  衡文抚摸它的脊背道:“我听宋珧叫你毛团,你是不是名字就叫毛团?”

 

  毛团撑开眼皮,怨恨地盯了我一眼。本仙君道:“其实它的名字叫宣离。”

 

  衡文立刻摸着它唤了两声“宣离宣离”,天枢也道:“宣离这个名字好听。”狐狸在衡文的手心蹭了蹭,眼角又渗出些水珠来。

 

  我早上便吩咐了丫鬟和小厮将另一间厢房收拾出来,午睡时便各自回厢房去睡。我将天枢送进他房中,再将衡文送回他房中,正要从衡文房中出来时,衡文在我身后道:“嗳,你不睡么,为什么出去?”

 

  我道:“我的厢房已经收拾好了,你不用再带着我挤,好生睡罢。”

 

  衡文道:“哦,你的厢房在哪里?”

 

  我道:“就在回廊尽头。”

 

  衡文道:“什么模样?”

 

  我只好道:“不然我带你去瞧瞧?”

 

  衡文道:“好。”

 

  我带着衡文进了新收拾出的厢房,这件厢房在回廊尽头,不如衡文和天枢的房间亮堂,可以看见后院的水池,如果是夏天,景色应该不错,但此时将要入冬,水池里只偶尔荡着一两片残叶,没什么看头。

 

  衡文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扒着窗子向外看了一看,又坐到床上摸了摸被子。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你要是想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中午和我一起睡?”

 

  衡文想了想,点头道:“好。”

 

  我凭白又多赚了一中午,看着衡文躺上床,心下龌龊地喜悦。宽下外袍欲上床时,晴仙赠的帕子从怀中飘了出来。我捡起看了看,临了交了次桃花运,我永世孤鸾的命竟能改一改。

 

  我回头看床内,衡文正躺在枕头上,黑亮亮的眼睛看着我,我将纱帕收起来,上床躺下。衡文向我身边凑了凑,打了个呵欠,闭上眼睛。我替他拢了拢被子,也合上眼。

    这一觉只睡了一个时辰。下午起床,本仙君在院中踱步看风景,巷子里孩童们都知道有两个新来的孩子住在这里,扒着围墙探头探脑向院中打探。我觉得天枢和衡文长在天庭,幼年老成,难得又幼齿一回,正要彻底地童趣。便撺掇他们去和孩童们玩耍。衡文和天枢极开心地随着孩童们出去,到了天将黑才回来。进了小厅,神色却有些不对。

 

  没想到这一玩,竟玩出了些纠结。

 

  衡文向我道:“那些孩子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赵衡,他们就问我,为什么你姓宋我却姓赵。我应该和你一样姓宋。为什么?”

 

  天枢轻声道:“他们也问我叫什么,我说我叫天枢,但是没有姓,他们就说我也应该姓宋。”

 

  我揉了揉额角道:“这个么,为了方便,我在那些凡人面前都自称是你们的爹,在凡间,子要从父姓。”

 

  衡文似懂非懂地眨眼。天枢欲止又言道:“我和衡文下午与他们下棋,他们下不过,就拍桌子说再和我们下棋就给我们做儿子做孙子。在凡间,给人做儿子是不是一件很丢脸的事情。那你为什么……”

 

  本仙君面不改色地道:“哦,那是因为他们当你们和他们差不多大,在凡间,说给和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做儿子是件很丢脸的事情。我比你们大很多,这样就可以权且当做一下,不会在凡人面前暴露身份。”

 

  天枢一向很好哄,果然听了这几句话后就若有所思,笑道:“其实我们的岁数比他们大很多的,所以他们不该说那种话,说了也不会吃亏的是不是?”

 

  我说:“是,但是不能告诉他们,不然咱们就露馅了。”

 

  天枢点头,“嗯。”

 

  纠结就这样解决了,顺顺利利摆上晚饭。

 

  衡文和天枢没怎么看得上买回来的包子,对黄三婆的包子念念不忘。衡文只吃了两个,天枢吃了一个。我道:“不然明天再换一家买,再不然做饺子吃。”衡文和天枢才提了些兴致。

 

  衡文喂完了毛团,本仙君便和昨日一样让他们抽洗澡签。今天是天枢抽到先,洗完后回厢房,衡文再洗。本仙君洗完后先去天枢房中看了看,他又沉沉地睡了。我再到衡文房中,却没看到人。

 

  丫鬟道:“小少爷到您的房中去了。”

 

  我回到房中,果然看见衡文坐在床上,拿着一张纸折,抬头看着我笑。那么一瞬间,我在灯下眼花,竟看成是平时的衡文坐在床前,对我微微地笑。

 

  我走进屋内道:“你怎么不回房睡?时辰不早了。”

 

  衡文道:“今天中午睡过,晚上不想睡,天枢睡了不和我玩,我就过来找你。”本仙君在桌前坐下道:“但晚上也没什么好玩,你还是去睡罢。”

 

  衡文道:“宋珧,我们在凡间历练完后,你和我们一起回天庭么?”

 

  回,当然一起回,诛仙台可能正等着我哩。我含混地道:“玉帝如果让我回去我便回。”

 

  衡文立刻笑道:“那就好,我回天庭后,还去找你玩。”

 

  我点头道:“好。”

 

  衡文坐在床上,把折着玩的纸在手中摇,和平时衡文摇扇子的模样竟有一两分像。我的心中又一动。

 

  衡文打了个呵欠。我忍不住道:“你今天晚上还在不在这里睡。”

 

  衡文道:“好罢。回房麻烦。”

 

  我灭了灯,躺到床上,盖上被子,衡文向我身边凑了凑,我睁眼躺在床上,想起往日种种,有些后悔。

 

  早知有今日……

 

  早知有今日,当初也只能那样,赚了数千年,其实应该知足。

 

  但我心里还是想,如果现在身边躺的是平日的衡文。

 

  如果现在身边躺的是平日的衡文……

 

  只剩下在凡间的这几天了。

 

  我心中悲凉顿生,恰如当初念凄诗惨句般颓废,蓦然地生出一股冲动。

 

  我撑起身子,俯向身边,亲了亲。

 

  衡文睡得正沉,嗯了一声,手竟握住了我的衣裳,我那一阵上涌之气便嗡地沸腾起来,伸手抱住他,辗寻到他唇上,他顺从地张开口,滑软的舌回应地与我纠缠,我将他搂得更紧些……

 

  一个激灵,忽然回了神智。

 

  我急松手一骨碌坐起身,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宋珧你个畜生,十一二岁的孩童也不放过!竟连禽兽都不如!玉帝啊,我怎能干出这种事情!

 

  我踉跄到桌前,灌了一口凉茶。

 

  衡文,就算他是衡文,他现在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孩童。

 

  我再灌了一口凉茶,瞧了瞧窗纸透来的凄然的夜色。

 

  衡文,只剩下了这几天,却是只是个孩童,其实不认得宋珧是个什么东西的孩童。

 

  我颓然长叹,就算只剩了这几天,也不能再这样睡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