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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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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失踪案,楚晗听隔壁邻居老太太提过,俩外地口音男的,撬私房菜馆客人停的豪车,有人报案,贼跑掉了,民警尚未抓到人。过了几天,又来两个青年,本地口音,穷游背包客模样,来胡同里打听事儿。据说有人瞅见那两人最后进了3号院,夜里楼上传来骇人响动,居民报警,两人也没再出来……

楚晗jīng明地问:“不会就是您盯着报的案吧?”

罗战叼烟,表qíng难以捉摸:“来查案的人说,那两伙人都是撬车团伙,你信么?”

楚晗很认真道:“别卖关子,您就说呗。”

若说帝都这内城里,可谓遍地瀚海沧桑,每条胡同、每一座院落,都藏着半部家史,朝代史。眼眉前这条西四大翔凤胡同,城里也是数得着的文化遗迹。大翔凤胡同西起柳荫街,在胡同东头拐了个灵动的小弯儿,往北就与什刹海南沿相汇。“罗府家宴”即把守在胡同拐弯处,盈盈的大红灯笼聚拢着往来经过的南北食客。往西南侧走几步路是6号院,据说是曹雪芹故居。再往前,3号院,是丁姓女作家的旧宅。

胡同隔壁就是赫赫有名的恭王府,帝都第一王府,据说是曹公笔下荣国府原型。大翔凤这一面青灰色的南墙,恰恰就与恭王府后墙相邻。

那座王府,积累了曾经不可一世的繁华与近代的落寞沧桑。大翔凤胡同与恭王府只有一墙之隔。可想而知,这地方在一个世纪以前,也曾经门庭若市,华盖络绎,彻夜灯火通明。断然不是今天这样,墙头荒糙,门槛石狮面目模糊,路的尽头两株歪脖老槐。

罗老板显然不是来找他楚大侄子追本溯源荣府原型,或者探讨某位女作家的遗世著作。最近菜馆里常来一位资深食客,姓曲,年纪约莫四十多岁,出手阔绰,穿的厚底布鞋都是老号“内联升”的千层底,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儿。这姓曲的家中遭遇变故,父辈被调查牵连,可能是新上在打老虎苍蝇的时候顺便连池子里螃蟹也打了。姓曲的房产家财或冻结或没收,就跟那封建社会抄家一样,一旦犯事,管你多年积攒的家当是哪一路的财源,全给你查抄。姓曲的欠饭馆钱都结不清,也是心有不甘,从家里倒腾出几箱古董,跟罗老板换钱花。

饭馆后身那间布满灰尘的仓库里,楚晗看到那箱东西。

泛huáng的书信积存了厚厚一层灰尘,手指一碰弹出一抔烟尘,差点儿呛出他的过敏体。他中途跑出去咳了半天,不qíng愿地又回来,登时被三大爷嘲笑,“跟你亲爸年轻时候一样一样的,体质真娇嫩!”

据姓曲的家伙神秘兮兮讲述,这是3号院私宅流出的古物。

楚晗说:“您还真花钱买来的?”

罗战瞪眼说:“绝对好东西!”

楚晗心想罗老板您也就这么仨瓜俩枣爱好,圈子里谁不知道?谁不拿两套新鲜玩意儿哄你?不唬您唬谁啊。他也看出罗老板最近有点儿吃饱太闲,yù求不满,家里那口子工作太忙了吧,瞧给三大爷都晾出一股妖气了。用罗战自己话说,老子他妈的现在就是“闺房寂寞冷,闲得直抠脚”,大侄子咱们合伙gān点儿买卖。

檀木箱子没有霉味,散发出一股陈年香气,四角包有古朴的铜皮花纹。楚晗慢慢翻看,都是女作家的手写日记、文稿、家书。其中罗老板着重让他阅读的信件,是作家与一位男xing友人往来的信札。除了那些抒发忧国qíng怀与生活疾苦的感伤文学,重点是这样的文字:【绽裂的墨色花纹……铺满整面的墙……毕生积蓄的宝藏……那些影子……令魂灵无比恐惧的影……】文字断断续续,有些钢笔字迹被水洇掉,有些像火盆里被烧掉片段然后捡出来的,只有【墙壁】和【影子】等等奇怪字样不断重复。楚晗读过人物生平也知晓,女作家其人夫婿解放前就在白色恐怖的围捕中殉难,此后常年独居,笔耕不辍,与几任仰慕者jiāo往密切。这些或许只是普通的qíng信?或者另有他意?

别说罗老板这号爱凑热闹的人心动了,楚晗自己都产生几分好奇。当然,他俩真正感兴趣的,不是女作家的qíng史,而是与王府一墙之隔的3号院落内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那院落就只有几步之遥,近水楼台。

楚晗的表qíng已经出卖他心思。

回到包间饭桌上,罗老板咬着烟蒂:“就这件事,上边儿没有请你帮忙鉴定鉴定?”

楚晗说,没有的,他们也不是什么小事都来找。

X安局“特事处”的人常过来串门,找楚晗帮忙。当年他爸楚珣在部队里,就是做特qíng机要的文职,现在卸职回家养着了,由儿子传承手艺。楚晗这样的人,在特事处内部没档案没身份,属于编外的专业技术工种,给各个部门义务打杂,而且还不给津贴费营养费,白使唤。这次大翔凤胡同走丢好几个大活人,楚晗估摸着,他们过几天就要来找他“聊聊”。

罗战灵光一闪,突然问:“前阵子北新桥发大水那个案子,你帮着从井底下捞出三个活口,人竟然都活下来了,你立大功了吧?”

楚晗:“……啊?”

罗战cao着大嗓门:“小子,甭跟咱打马虎眼,老子一条老命系裤腰带上,陪你下到古塔井底下游一遭,活着爬出来是幸运,后来到底怎么样了你就含糊了?!”

已经有段时间没人对楚晗提起北新桥,由于某些说不清的心态,楚晗自己也不想提,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最后也没结案定论,总之人救上来了,水退了,井封了,有没有龙我不知道……我立功也没奖金拿啊。”楚晗说得恬淡。

罗老板久经江湖的老油条子,断然不信。这人眼角眯出笑纹,盯着他:“大侄子,跟你一起下井的姓房那小子,后来真的再没从里边出来?他到底什么人?”

楚晗抬眼一伸筷子,笑嘻嘻的:“三大爷,您这一口八宝酱酿牛尾,谭家菜学来的?程宇叔叔就最爱吃您做的这个菜吧,真绝了,京城独一份儿。”

“得了你,老子做的是正宗罗家菜!”罗老板骂道:“cao,不说实话,楚晗你小子行,长本事了?”

楚晗嘴里塞满ròu。

“还有,就我们家那口子,我做的什么他都爱吃,知道不?”罗站不甘心地补充道。

楚晗十分赞同地狂点头:“也是,不然您怎么把程所长弄上贼船的。”

他三大爷拿饭勺子削他耳朵。

楚晗笑着躲,表qíng极其无辜,一张俊脸老幼通吃八面玲珑。然而,心里最要紧的话,他一句都不往外抖,内心封得严严实实。

月余前那场经历,仍然记忆犹新。不断失眠,反复回忆,再qiáng制吃药。

他与那个叫房三儿的年轻人一探北新桥锁龙井,二探大理佛幢古井。他大难不死,然而那个身怀奇术的房千岁,最后没从井里回来。楚晗不敢说那个人一定是谁,或者那个人还在不在北新桥下……

桌上闲扯着楚晗威胁罗老板:“您再欺负我我告儿我二大爷了啊!”

罗战冷笑:“有种你再去告状,今年多大了你?就你以前一筐一筐的黑历史,哪天我小嫂子回国让他逮着你,不把你cao得满地找牙!”

楚晗捂着脑门大笑,也不好意思提当年捉弄别人的蠢事。但是,就二大爷家里那位还想cao得动他?楚晗心里说你们一家子还是小瞧我吧。

他随手一拨程宇电话号码,威胁罗战说“我去找程所长汇报你的问题”。罗战丝毫不怕,说“你打吧你打得通才怪,连老子的慰安电话都不接,根本就不会搭理你。”

嘟——嘟——响了两声,竟然通了。那边的人声音正直清澈:“小晗,有事?”

罗战那张千年阳刚俊脸哗啦啦都快碎掉了!

楚晗也吓一跳,转眼间原地幻化出一张天真纯洁的好儿童脸,乖乖地喊:“小宇叔叔。”

……

那晚程警官下班回来,三人一桌小酌畅聊。楚晗在菜馆二楼客房睡下时,从木棱窗fèng往下看,恰好看到酒足饭饱的罗老板与程警官踏出门槛,慢悠悠走在夜深人静胡同里,溜食儿。街灯下拉出两条无比帅气和谐的身影,在墙根暗处一个拉住另一个的手腕,默契地摇了摇,夜风里有慡朗笑声。

楚晗默默偷看了一会儿,直到那两人走出视线远远地看不到了,心里感到甜美又酸涩。

那两个人在一起,这样,有二十多年了吧。

谁不想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彼此承诺今生今世。

第八章3号院旧楼

楚晗就跟他程宇叔叔吃了一顿饭,就赚着了。

程宇那时候特别认真地看着罗战,确认式的问:“你要带咱们楚晗进到那个3号大院里?而且是你知道已经两拨人进去都出不来?”

程宇把这句话原模原样连问罗战两遍。

“嗳你别这么较真,其实,应该说是咱们楚晗‘带’我进去。”罗战笑着解释。

“你丫甭跟我废话。你怎么不自己去?谁也别带啊。”程宇说话声音特别轻,从来不用吼的,但做了一辈子条子的人,只用眼神就够从谁脸上削下层皮。

罗老板翘着脚在炕桌另一头学么着他家这口子:程所长您这是憋着哪天休了糟糠呢?

楚晗端坐喝口茶,举止比同龄人成熟很多,笑说:“小宇叔叔您别,我自己去,没问题。”

程宇gān脆地道:“我陪你去。”

程宇平时不多说话但是特别有心的那种人。说到底是不放心,这楚晗是谁家孩子?罗战你现在胆够壮的,去大理那事儿还没审你,万一把楚晗磕了伤着了或者有个什么事儿,不怕姓楚的一家子把你活烹了。

金huáng的银杏叶铺满半条胡同,楚晗与罗老板程老板夜探大翔凤3号院。因为某个原因,那一天日期他印象特别清晰,是10月30日。

作家仙逝后这院子辗转易手,现在是一家报社的办公地点。公家的报纸,一般只走机关订阅,经营个半死不活,院儿里也没见几个编辑和业务员。他们等到天黑之后,眼见下班的人一个个推自行车离开。

他们三人轻而易举翻墙进去,没惊动车棚子里打瞌睡的看门大爷,猫腰悄悄溜过。程警官跟他们出来,当然也是便装,帽子遮眼,绝对不敢穿制服。以程宇正派谨慎的xing格,除了楚晗,没第二个人能请得动他gān这种事。而且,程宇一个月就这么一天假,原本两口子要去郊区水库度假的,这回真是舍命舍老公陪大侄子了,楚晗心里可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