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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雪城点点头,叼烟若有所思:“嗳我觉得你小子解释得特有道理。王恭厂可能还真就这么回事,俄罗斯一百多年前那个通古斯大爆炸,不也是这样?地底下突然释放一堆能量,轰——啪——它就爆了。过一百年,突然某一天,哈,西伯利亚那边据说发现了先前在爆炸中心整个儿消失的村庄和动物。通古斯就在俄罗斯那个最大湖附近嘛,那儿有一条大地fèng。”

刘雪城也是个见多识广的,说起什么都联想丰富。

这人说的地fèng,地质学通常叫裂谷。

“没错,通古斯就在贝加尔湖附近,那片村庄经过一条贝加尔裂谷,地震带边缘……”楚晗神qíng凝重:“咱京城下面也是板块地震带,有地方可能断了,有一条咱们都看不见的‘地fèng’,充斥能量。”

楚晗说。

他现在几乎可以肯定,他家大鹤鹤是被能量场“jiāo换”到另一个空间了。大翔凤胡同可能恰好卡在地fèng边缘,一直在悄悄地吞噬和释放,沈公子不幸中了怪招。最好的结果就是,这人跟那个澹台敬亭差不多,不缺胳膊腿儿,直接被抛到“另一边”,然后幸运地没挂掉。沈承鹤这会儿或许正躺在大明朝顺天府尹的大堂上,被一群仵作扒光衣服,验身调查研究呢……

可是现在这样毫无头绪,他们怎样才能找出通往另一个空间的正道,怎么才能把沈公子拎回来。

这座古老而qiáng盛的城市是否已经濒临某种险境,被看不见的地fèng一点一点蚕食,吞噬,陷落。

他们手里还剩多少时间,弄清这一切?

……

【第四话.东神木】

第二十二章府学胡同

就在这天傍晚,天象日月同辉,晚霞艳如残血。

东城区有这样一条府学胡同。胡同宽阔如一条街道,以前能让两架官家马车并道而行。道旁百年老槐列队而立,守护着昔日的京师学府。门楣一侧挂一竖匾,上书【府学胡同小学】。台阶上蹲着两头汉白玉大石狮,龙睛阔嘴。

楚晗戴一顶鸭舌帽,故意立起绒线衫的领子遮住大半张脸,顺手把运动服裤腿扎到鞋帮里,这身打扮简直与平时风格大相径庭。

他没走正门,溜到一处墙根下,原地左右看看,才回头示意身后跟的人:“你先上我先上?”

楚晗身后是房家三爷,穿得更平常邋遢,背脸完全看不出是谁,眉眼藏在帽檐下。

要是在往常,房三儿肯定要跟楚晗开个玩笑,逮住时机就嘲他,楚少爷你有本事念个咒穿墙过啊,你小子不是也骨骼清奇通晓茅山道术吗!但是这次俩人神色都特严肃,也不闲扯淡了。房千岁这回没摆骄傲架子,一低头,在楚晗面前直接单膝跪了,不知道的以为要来个“小李子给皇上您恭请万福金安”!就差再配合一声“喳”——

这人也难得有一次低眉顺眼服服帖帖的模样。小千岁沉默时嘴角微微撅着,可能也觉着委屈了,不吭声的时候其实特乖……

房三爷单膝点地,跪在墙根下。楚晗二话不说迅速麻利儿踩了这人后背,蹬一下就攀上墙头。

他戴了野外作业手套,上面厚厚一层胶皮就是提防围墙顶上那堆碎玻璃茬的。

他上去后两手扒住,猫着腰用右脚踩实,一条左腿拖在后面。这时身后一只手也攀上来,顺势抓住楚晗伸下去支援的脚踝。很多时候都不需要语言jiāo流,房三儿就这样抓着楚晗的脚借力一dàng,轻松跃上墙头。天边最后一缕光线坠下,余下淡淡鱼白。偷翻进院的小贼,衬着天色在房檐上留下两枚黑色剪影。

十几个小时之前出来办事,还是他们与沈公子三人。如今沈承鹤突然失踪,楚晗和房三儿再碰面时都有点儿心qíng郁郁。

案子已经上报局里和501所,成立了专家组,有专人在事发地点附近勘察研究,现在没楚晗他们什么事儿了。别说楚公子,就连刘大队长也被支走处理其他案子,说白了就是都被撇开了。上面人不让他们再搀和这事,嫌他们几人惹得祸已经够多。

楚晗傍晚联系小房先生,这人竟然随叫就到,就在他长安街的公寓楼下盘腿一坐,等他。这位爷也不修饬边幅,花坛旁边一坐一靠,身边再摆个破旧帆布大包,就差面前再搁个破碗。楚晗一照面,埋怨对方的心思立刻就散了。他相信房三儿一定也对沈公子的意外心怀内疚,只是这个人也很要面子的。

楚晗十几个小时没合过眼。他一向对身边人心思很重。沈承鹤认识他二十多年,并不真正了解他为人。楚晗心不是空的。这朵小白jú花儿只是比较矜持,越是对身边人有温存体贴的心思,越是羞于表露。

楚晗让房三爷陪他走一趟府学胡同。

楚晗说,你还记得有“府学胡同小学”这么个地方吧,跟你很有渊源,我不信你不记得了。

房三儿答应着,可还是那么一副“你反正打不过我老子暂时不想讲实话”的德xing。楚晗有时候觉着这人怎么哪处这么招人恨!

冥冥中第六感让他认为,一切意外事故与这间学府背后总有说不清的关联羁绊。

换句话说,一定与房小千岁有关。

这学校不是一间普普通通小学,七百年前就有了,一直坐落在这条胡同里,而且距离北新桥海眼还真不远。这所学府是在洪武元年朱元璋建立大明朝时候开学授业,明清两朝皆是京畿官办学府所在地,历经两朝不衰,屹立民国乱世未倒。解放后,这地方就成为赫赫有名的“京城第一学”。若论校史的悠久,北大清华都只能给这间小学校提鞋。

这条胡同隔壁的南北两条胡同,早就拆掉开发成洋人酒吧街,石狮子都换成现代派西洋luǒ奔雕塑了。唯独这条府学胡同没人敢拆。据说前院有一排明清七八个皇帝所立的御笔石碑,门口俩大白狮子还是镇坊驱鬼的,所以没人敢擅动,怕坏了东城这一片的风水。

学校占地面积不小,看起来比城里一般中学都大,因为名气响,每年国家和市政投入也大,教学楼cao场礼堂科技馆各种硬件设施都是一流,山石糙坪美得像公园。房三儿看起来不熟悉环境,漫无目的跟着楚珣转悠。夜色再降,他俩走着,背后远处有脚步声,“嗳!前边两个人你们谁啊!……gān什么的!!”

俩人噌得拔脚就溜,跑路一个比一个利索。

后面人还真的狂追他们,估摸是个校园保安,四十多岁大叔,忒认真负责。cao场附近空间开阔,没处躲藏,楚晗与房三儿眼神一对不谋而合,拔脚蹿入楼道,隐入一团黑影……

他们进的是一座很有年头的楼,肯定不是上世纪改革开放以后产物。一看那扶手的木头厚度、房顶大梁楔合的方式与qiáng度、用料做工的讲究,就不是后现代派的豆腐渣工程。楼梯板吱吱呀呀一踩就响,木料像有弹xing,弹拨着脚心,有种说不出的灵气。板子木料深深嵌满岁月的痕迹,却仍然结实。

这什么木头?质量不错啊。

楚晗然后就发觉自己脚步太响了,自己都无法忍。

更没法忍的是,他旁边那位爷,步伐灵秀,走路悄然没声儿!

楚晗的好胜心和尊严感一下子就被击倒,本来就黑咕隆咚的,满楼道就听见他一个人制造出的吱吱呀呀噪声,绵延不断,一làng高过一làng,夜深人静愈发明显。

房三儿也低头看他脚,嘴角一耸,分明想说:你不能轻点儿啊?你不会走凌波微步么?

楚晗回他一个郁闷的眼神:我有脚,你有什么,咱俩能比吗?

俩人在楼梯转角歇口气。黑黢黢的yīn影里,四目静静相对,偶尔享受安宁平静。楚晗突然问:“‘水上漂’,有什么东西,是你有而我没有的?”

楚晗问完自己也约莫知道答案。他不自觉地从房三爷脖颈向下溜到胸口,越过腰身,再一路往下……他麻利儿按住这人肩膀,想把人调过脸去。

房三儿挣开肩膀:“看什么啊?我好看?”

楚晗用很正直的语气道:“我看看你哪儿长了什么我没有的,麻烦你转过去。”

房三爷脸上一闪而过很不乐意的别扭气。即便是黑暗中,楚晗也绝对看出这人不好意思了!平生头一回他发现了如此有趣的事,一向不拘小节脸皮挺厚而且相当自恋的房千岁,也有局促怯场转不开磨的qíng况。他越想让对方转过去,小房先生越是用后背紧抵着墙,搞得好像楚晗要怎么样他。

楚晗笑出来:“怎么的了?我没别的意思。”

房三儿有一丝窘迫忍在嘴角,低声道:“你要看什么?”

楚晗笑得正直而纯洁:“我看看你屁股。”

房三儿答得语气很酷:“甭看了,没开牡丹花儿。”

楚晗笑得心又发软了。他其实想看房千岁有没有悄悄拖一条神秘的尾巴,再时不时用尾巴暗算抽人什么的。他对眼前人并没产生任何不纯洁的思维,远没到那个地步。当然,他那时也还没弄明白这làngdàng小子害臊什么,后门儿到底藏了什么不可告人秘密?

楚晗提议:“去找找办公重地,校长室,这类地方,也许有发现。”

头顶楼道吊灯突然“啪”得一亮,然后连着啪啪啪亮起三盏大灯,四周灯火通明!

他们站在个楼道拐角。一段长长的楼梯上投下一个巨大黑影。楼道的灯火下,站着个花白胡子眼眶深陷眼神犀利的人,就这么看着他们,已经看很久了:“你们两个什么人?怎么站在这里?”

……

楚晗惊愕的表qíng转瞬就隐没在嘴角,目光迅速柔化,眉目含qíng,做出一个非常礼貌的点头动作,双手自然地jiāo握:“您好,您是杨广彬杨老师吧!”

这回打愣的是对方。两鬓斑白的老教师仔仔细细端详:“呦,你是楚晗吧!”

“杨老师,您好您好啊!”楚晗笑得如沐chūn风英俊迷人,丢下房三爷就上楼了,即便身上打扮行头完全都不得体,裤脚还傻了吧唧扎鞋帮子里头,但是笑得特别自然明媚,真是那种兜头罩个大布口袋都能淡定自若迈出模特步伐的人,也是练出来了。

房三儿:“……?”

楚晗可完全没有告诉三爷,或者本来就没想说,他自己当年也是府学的毕业生,是可以光明正大进出这座顺天府学堂的大门的学生。那位杨老师看起来年纪不轻了,已经是教研组骨灰级老教师,退休返聘偶尔还教个课,兼任学校高层。而且,这人是楚晗小时的数学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