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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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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你,但是我不乐意了……沈公子眼眶蓦地红了。

沈承鹤红着眼对那人喊:“老子他妈的不乐意让你欺负,我不愿意。”

凤飞鸾遽然愣住,隔岸相视。

沈承鹤狠吸一下鼻子:“凭什么,凭什么就由着你xing子来?咱两个头一回见面发生那事,是美人儿你任xing了,我让着你我没跟你计较!”

“你还回回都跟大爷我任xing,为所yù为?这一家子里谁做主,谁才应该是那个当爷的!你你你,你自己看看,你自己说……”

沈承鹤伤心起来浑身抽搐语无伦次。他回头指指房小千岁,再怒指对面那位:你瞧瞧人家太子爷,你再看看你怎么对我。

在美男面前窝囊惯了,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这人不是兔子,平时走哪也是众星捧月牛bī哄哄的,他又对谁低三下四、奴颜卑膝过?两人之间,你qíng我愿的怎样都成;被迫承欢忍rǔ偷生,对于哪个男人都是碾压尊严,不可能长久相待。

沈公子把自己眼泪骂出来,睫毛湿漉漉地扇动,十分委屈。

凤大人凤目圆睁,胸口起伏bào露此时的惊愕和震动。

没有想到,也极少被人当面如此顶撞。

一旁的房千岁与水族众将也全部安静。沈承鹤昂首阔步骂街的时候很有气场。平时是摇摇晃晃垮着走路,一旦展开双肩站直了敞亮地讲出心声,一下子从背景芸芸众生中凸显出来,也是顶天立地一个爷们儿。

凤飞鸾陷入尴尬茫然:“你……你敢。”

沈承鹤也委屈着:“让着你你还没完了?你,给老子过来。”

凤飞鸾:“……”

沈承鹤:“……”

楚晗:“…………”

凤大人俊脸涨得通红,暗自纠结,以低沉的腹语十里传音传到对岸:“你再敢聒噪一句对本宫不敬,不怕你的楚朋友因你之过而殒命么?……亏他还替你说尽了好话。”

沈承鹤抽红鼻子,撅了撅嘴,大声道:“我不连累朋友,我不会对不起楚晗。是老子得罪你了,老子做了对不住你的事,我跟你认错,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把我们家楚晗送回来,我、我、我立马从这火坑跳下去让你解气,这样成吗?够了吗?……你现在就把人放了,老子说话算话。”

凤飞鸾语塞:“……”

沈承鹤狠狠抹一把脸:“你要是恨我,我就跳下去。你要是……改主意不恨了,就过来跟我回家!!”

凤飞鸾:“……”

也幸亏风大火势大,两岸相隔,平常的人都听不到沈公子说这种ròu麻话,只有指挥使耳随风动,听得一清二楚。

堂堂指挥使大人布了一个引君入彀的好局,却将自己深陷其中,进退两难。

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出,在他面前一贯做小伏低又贪生怕死的少爷,bī急了也是有脾气、有自尊的。

凤飞鸾脸色铁青:“你跳,本宫今日看着你跳。”

凤飞鸾转脸盯向楚晗,楚晗吃惊地回看这人。凤大人突然伸掌倏地将楚公子吸附过来,将反绑楚晗双手的那根麻绳往旗杆上一甩,吊住,再一扥。楚晗立时双脚离地,竟被高高地吊上半空。

凤飞鸾毫不示弱:“你要么就给本宫跳灵火渊,要么就臣服于我。”

指挥使大人终归是qiáng硬到底的,一步步将自己bī上梁山。然而他还是心存谨慎,藏在身后的那手暗暗将绳子在腕上挽了两绕,牢牢牵住楚晗,只是威胁,并没有想要真的将人抛下去。

这一巴掌又扇回沈少爷脸上。

沈承鹤刚刚还赫然立下豪言壮语,这时大步上前,往那喷涌着炙焰的灵火渊里一瞄……他顿时万丈悲qíng涌上心头,一颗心碎成烟灰渣子。美人儿果然丁点都不曾心疼过他,没有喜欢过他。

随琰公子挺身站出,苍白着脸直面对岸的人:“我跳下去可否一解指挥使大人心头之恨?我是神都要犯,自知逃狱罪孽深重,只要大人高抬贵手放人,我从这里跳下自行了断,绝不贪生怕死。”

房千岁横掌拦住随琰:“你退开。”

“殿下……”随琰公子伏地泪下,甚是自责自己的过失。他遍体伤痕是昨夜被他父亲抽了一顿。

房千岁神qíng肃然严峻,突然压低声音吩咐左使公子:“我九弟现在何处?……去找他来,尽速,快去。”

随琰眼底亮起一丛光芒,迅速点点头,就地化蛇遁去寻九殿下了。

凤飞鸾双眼艳丽殷红,不知是被烟火熏的,还是内心五味杂陈。

他骑虎难下。

他在乎的哪里是楚晗或者随琰,甚至都不是沈公子,而是自己一生的催磨坎坷。他站在一条路的尽头,往后退,是众叛亲离,往前走,是万劫不复。

所有人惊惧眼前变数,唯独房千岁是阵中唯一镇定的人。他面无波澜,一直遥遥注视对岸他的楚公子。楚晗吊在一片烟火中,烟熏火燎之下表qíng难过,说不出话,只能也用眼神远远地看他。

沈承鹤几句不慎的话将楚晗陷入绝境,房千岁却没有上去捂住这厮的嘴,没有一巴掌扇过去。

他一向鄙视那位贪生怕死的怂包;沈公子倘若束手就擒爬到那边去,向指挥使大人低头逢迎,他反而要更加瞧不起那人。

没料到沈公子敢说那样的话,总算有几分男人骨血,让他今日刮目相看。

他自己没能护好楚晗,内心愧对爱人,怨不得旁人。

……

沈公子终于仍是屈服了,在跳火坑与爬过去两条路之间,选择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委屈地说:“你别欺负楚晗,还是欺负我顺手吧。”

他是对美男失望了,两人总之没有将来,就没必要硬撑尊严。他平生头一回掉了两滴相思泪,那两滴泪花随即就被热làng化作水蒸气,挥发了个gān净,可惜对方全没看到。

眼前火焰茫茫,沈承鹤爬在那道金杖化作的天路上,每走一步战战兢兢,在悬崖上随时飘摇yù堕,表qíng悲壮视死如归。

他在绝境中喃喃自语,说出了令他羞耻的真心话:“美人儿,老子其实见你第一面,就稀罕你……”

“你欺负我,可是看你难受时候那委屈的小样儿,老子他妈的竟然心疼你了……丫小白龙不就是会飞么,看个云海就能把晗晗哄上手了。宝贝儿,你信不信你跟我回北京城去,老子开辆小跑带你绕着护城河兜兜风,只要你顺心!老子不会飞,咱看不成云海,看看二环路的车海还是有的!……我也有车有房,有大别墅,我养得起你……真心的。”

悬崖飘摇中一声“宝贝儿”,随风飘到凤大人耳中。

凤飞鸾怔住,凝望烟火中的人,攥麻绳的手渐渐松懈,也是后悔了。

手再松下去,这边的楚公子就要掉下去。

房千岁这时悄悄一掌压在坐骑的肩上,轻轻拍一拍,示意蛇shòu将头颈压低,腾开一条路。

翼蛇shòu心有灵犀,察觉三殿下的意图,吃惊地回头,翅膀张开,瞪着一双乌黑大眼:那是火,不能去。

翼蛇shòu张开辽阔的ròu翅,没能拦住他家殿下的动作。

房千岁突然跃起,脚用力蹬开蛇shòu借力,白衣白袖如天神下凡,一条银龙展翅,修长身躯径直蹈入火海,杀向对岸这边!

灵火渊上一片浩瀚,百丈烟柱直入九天,形成一道天然屏障,灵shòu见之无不畏惧胆怯,自开天辟地以来就无人敢于逾越。炙焰燎面,瞬间烧去房千岁披肩的银发,一团火焰罩身。

房千岁神qíng坚毅无所畏惧,过百丈火渊如行归路,瞬间撞破焰墙,整个人从火中重又跃出。龙爪隔空划出一道半弧形的震dàng波,波及之处震翻无数人,在指挥使军中生生劈开一条路,一掌伸向楚公子。

楚晗万分震惊,凝视着小千岁向他冲过来。

那是三昧灵火,比人间凡火烈上百倍。

楚晗其实早就缩骨挣脱背后捆缚双手的绳索,悄悄拽住那根绳子,假装被吊半空。他深陷敌阵并未贸然动作,静待时机准备逃跑。然而他也能感到一股不明的拖拽力,将他缓缓拖向深不可测的火渊,那下面似有灵物。

凤飞鸾划这道灵火渊,就是为拦住房千岁不敢过来。但是今日已不同以往,刀山火海能拦住以前那个无心无qíng的三太子,拦不住现在的三太子了。

这番道理,凤大人也是此时此刻终于明白,并且感同身受。

房千岁一掌将凤飞鸾震开五六步,当胸打得指挥使喷了一口血,随即毫不迟疑夺过拴住楚晗的绳索。

他一扯绳索就察觉不对,一股反向的力量在与他角力、对峙,往另一个方向拖住楚晗。那股来自深渊的qiáng大吸附力霎时间将楚晗投向喷薄的火眼,绳索绕着旗杆顶端猛地抽向另一侧,房千岁被带起划向天空,瞬间也被抛向火眼。

两人在空中划出一道无比惊险的抛物线。房千岁一扥绳子抓住楚晗一条手臂,在掠过天桥的一瞬另一手奋力抓住了金杖!

天河变色,四野惊惧。

房千岁拉住楚公子悬在灵火渊之上。

火眼涌出炙热的岩浆,暗红色波涛汹涌,像张开大口企图吞噬顽抗天威的渺小灵类。

楚晗仰面望向淡紫色的天穹。他眼前是小千岁平静的脸,似乎在说:不用怕,我抓住你了。

翻涌的烈焰将悬在半道上的沈承鹤叽了骨碌颠了下去,毕竟是凡人之躯,斗不过神力。这人也危在旦夕,小命不保。房千岁没有第三只手再去捞沈公子。

指挥使大人平生头一回,在一个人面前屈服了。

心也在那个瞬间碎成八瓣,却又不愿承认,自己这些年的行事为人,是大错特错了,以至许多事qíng难以回头。今日所受纠结痛苦,都是这些年的自作自受。

浩瀚烟海之中,一生如此短暂,渺小如蝼蚁,生的欢乐稍纵即逝。

凤大人是想说,混球你给本宫一个台阶下,你过来,我们就言和了,我很想善待你……只是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众目睽睽之下,指挥使大人冲向那条天路,大步飞奔在火焰中,几步之间就飞跃数丈之距。

沈公子几乎坠下火海,这回是真的临死之际回光返照,陷入了幻听。

他竟然听到有人喊他名字,喊他“承鹤”。

他吊挂半空魂飞魄散,看到凤大人的镶翠官帽从他身边划过掉入火海,霎间灰飞烟灭。凤飞鸾一头黑发在空中散乱,一切的矜持与尊荣抛下深渊,发丝无所拘束地飘扬风中,露出最真实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