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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3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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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晗。”

有人叫他。他一抬头,梁上坐着银发长辫的身影,熟悉帅气。三殿下的中衣被汗水洇透,白衣下隐隐透出很好看的胸膛轮廓,眼底一片水光。

楚晗起身对这人挥挥手指,装作无心无yù,一摆头:“走吧。”

房千岁凝视他:“还走哪里去。”

楚晗说:“助凤大人把事办妥,就该回去了。我想回家。”

他终于说出心里话。

他多久没回家了?他已经为眼前这个人放弃了多少东西?楚公子活了二十出头年纪,按照旁人为他铺设好的人生路,一向本本分分,人前出类拔萃又循规蹈矩,绝不做出格的事,直至有一天,遇见这位彻底撩了他的心的房小千岁。

他自己破了界,做出这样选择,离经叛道,离他熟悉的那段人生已经越来越远了,眼前却仍然一片茫然未知。他不喜欢这样彷徨无助的状态,不愿意把后半生全部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房千岁咬着嘴角:“楚晗,你要回哪去?你还要回家?”

楚晗移开视线:“……”

楚晗反问:“我不该回家吗?我不可能一辈子留在这里。”

两人好像绕了很大一个弯子,早已互相明了心意,然而就是迈不过这道坎,终归要卡在这里。

房千岁失望地盯着他:“早知如此,当初你为何与我jiāo好?又何必不辞辛苦万里追随我来到灵界?”

楚晗蓦地也十分失望:“早知如此,三殿下当初为何不gān脆与灵界神物或者天界仙君们jiāo往?你如果相中的是冯翎将军,你还会如此纠结吗?”

话一出口,楚晗特懊恼,怎么会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

房千岁从梁上一跃而下。楚晗懊悔地拉住对方手,想要哄一哄qíng人,却被反掌一把牢牢握住,压在了墙边!房千岁突然将他攥入怀中,温热的鼻息熏着他,眼底光芒奇谲复杂,霸道地探进他的衣服。

楚晗一向对面前这一双眼毫无抵抗能力。这双瞳仁乌黑如墨,眼角上挑带勾,睫毛晕染开一片水墨波纹,是那种很撩人的xing感……房千岁抚摸他胸口,让他心跳加速。楚晗喃喃地:“你要gān什么?”

房千岁望着他:“楚晗,我早知道,助凤大人完成功业之后你一定会设法离开神界,到时恐怕就不由我的意志……”

楚晗:“……”

房千岁笑得深邃:“我要取你的魂魄,让你彻彻底底成为我的人,才能将你永远留在灵界,你三千年都是我的人了。”

楚晗:“……”

眼前人瞳仁深处火焰一闪,右掌从天而降,拍向楚晗的脑顶天灵盖!

这一掌还没来得及拍下来,楚晗拔枪速度堪比对方出手,比对手还要敏捷,枪管抵住水墨瞳仁之间的眉心部位。

楚晗眼神恍惚,但话音清晰,一字一字道:“你不是小千岁。”

眼前银发英俊的脸眉峰一挑,一手摸到他左胸。

楚晗拼命抵住,下意识地不愿被人摸到他左胸隐秘处的rǔ环。那东西对他有难以言喻的珍贵意义。

他眼前沙沙的一片雪花白,像老电视的频道没有调好,或者是五感陷入某种令他无法掌控的幻觉。他很吃力,仍坚qiáng地支撑意志,粗喘着:“你不是嘲风,你装得还不够像。”

那人突然向后撤开两步,银发在身后飘散着dàng开,身形妖异。

楚晗连枪栓都拨开了,枪口指着眼前人水汽氤氲的湿漉漉的眉心,却手掌发抖,没有扣下扳机。

那人当胸一脚,将他踹倒在台阶上,这时腾身而起,整个人胸膛反弓成一弯新月,高举的那手,掌心变出一把银色短戟,猛然击向他脑顶!

那一戟落下,正戳到飞身扑向楚晗罩住他的人身上。

楚晗大叫了一声,叫出心口的伤恸。

就这一下,撞破楚晗混沌的意识,让他彻底醒了。

两个银发的身影撞在一起,大殿里撞出令人惊骇的“砰”的一声!房千岁左肩用力一绷,生生将那条短戟再顶出去,一掌拍飞那个与他长着同样面孔的幻影。

大敌当前,房千岁横眉立目嘴唇紧阖,肩头迸出血来,穿透伤在胸前和肩后各形成一个血dòng。

“嘲风……”楚晗声音颤抖,心疼得抓心挠肝。他已经明白中了招,方才根本都是混沌中的胡言乱语。他整个人头重脚轻,浑身无力,支撑着走了几步就跪下来。丝竹的妙音不绝于耳,萦绕在他脑海里,让他无法摆脱诱人的幻相,以至几乎认错了人。但他真真切切意识到,眼前这个身体流出血来的人,才是他的三殿下。

“你为什么不开枪?!”房千岁红着眼对他低吼一句。

“看着你的脸,我下不去手。”楚晗说。

“并不是我啊。”房千岁心软了,捏住楚晗不忍放手,“我早说过,我又不会害你。”

“我怕万一是你。”楚晗眼底蓦然湿润,难过极了。

是人都有弱点。他心里明白,他还是被心魔缠了身,才会被哪一路的小妖jīng乘虚而入。他心里仍然纠结两人的归程,甚至还在隐隐地妒忌冯将军。那口醋还没消呢,不依不饶的。

“离”位庙堂中的守宫人,容貌俊美,手中短戟化作一支玉箫,白发在半空飘扬。

房千岁鼻子滑下一道血线,沿着嘴角滴在地上,一滴,两滴。

他按住肩上伤口说:“你是讹shòu禛离。”

传说中的讹shòu,天生白发身形俊逸,通音律懂人言,美貌灵光,然而惯会巧言离间相欺。灵宫的守卫神将禛离点点头,容止高贵,探究式的打量房千岁:“三殿下,你竟然没有中我的‘离音幻相’。”

房千岁吐掉口中的血,不屑道:“你装楚公子,装得太拙劣了。”

禛离镇定地一笑:“哦?”

房千岁冷哼一声:“你在那边对我说,‘我要夺走你的龙息,才能让你永远留在人间,再也回不来,成为我的人,我要你永远留在人间陪我……’

“你说这种话,我就知道你是个冒牌货。楚晗永远不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他是宁愿被迫与我分离、也不会愿意伤害我的那个人。他会算计我?”

“……”

楚晗的眼泪流出来,觉着愧对爱人,攥紧手中的枪。

恢弘的圣音从大殿四围的高处一齐响起,仙子乱舞,灵光四she。

指挥使大人披散着长发,手持长刀一路袭来,布满血丝的眼直盯着沈公子,绣chūn刀径直向人刺杀过来,来势凶悍。

两人追逐绕圈儿。沈公子绕着一溜柱子逃命:“诶,诶?你怎么啦?!”

凤大人眼神昏乱,握刀的一手一直发抖,下不去手却又停不住脚。这人拼命地凝神,呼吸声完全乱了。

沈承鹤被一柄绣chūn刀指着喉咙,背靠一根大柱。尖锐泛白的刀尖距他的喉结只有半寸,就要把他嗓子眼儿挖出来了。

凤飞鸾一脑门的汗,粗喘:“承鹤,你、你、你要杀我。”

沈承鹤哽咽说:“宝贝儿,我没有。”

凤飞鸾眼底忽明忽暗,眼神剜着沈公子的脸,像是一遍一遍不断地确认,眼前这个人真的是他的依靠。

沈公子哑声说:“宝贝儿,我是你男人,别再认错我了。”

凤大人双腿一软,缓缓将刀尖cha到地上。他被折腾得筋疲力竭,很委屈地歪在沈公子怀里,平生头一次如此示弱。

禛离大人的离音幻相术,音阶高妙,闻者无法自制。况且,越是内力高深的人,不自觉地拼命抵抗离音的洗脑,就越是更深地陷入幻觉。幻相一重接一重,扰乱心神,挥之不去。

凤大人、房千岁与楚公子三个,全都踏入了离音幻相的陷阱。他们被禛离幻化出的分身诱惑了,差一点就要自相残杀。

唯一一个没中招的就是沈大少爷。

沈承鹤是完完全全一个ròu身凡胎,没有一丝些微的仙灵气,反而幸免。这家伙尤其不通音律。禛离大人的琴箫和鸣出神入化,对于沈大少就是对牛弹琴。

同样一首美妙的乐曲,听到楚公子耳朵里,是《高山流水》、《渔舟唱晚》;听到沈承鹤耳朵里,基本上就跟听《小苹果》也没多少区别……因此他丝毫不会中招,毫无反应,屁事都没有。

沈承鹤瞧着另外三人神经质似的左右互搏、浴血厮杀,都不知道怎样才能帮同伴脱身。

四人踉跄着,沿一条幽深的甬道逃向远方,却找不到出口。徜徉在如梦如幻的仙境中,却像踏入轮回的死地,让他们不停地原路转圈儿。

天顶的藻井放she出一环金色光芒,仙子化成无数飘浮的幻影。

神将禛离缓缓升上半空,飘逸的身形竟然在瞬间幻化成十二个一模一样的人!

十二名守宫人禛离,在他们头顶飞速盘旋,落在大殿十二根大柱的梁上,cao起手中的玲珑玉箫。

层层叠叠的音律再一次回dàng整座禁宫,沸腾的血脉中都dàng涤着神音。

房千岁单膝跪在地上,陷入一阵剧烈喘息,盯着殿顶的对手,蓄势待发,寻找一击突破的机会。

“别费体力,那十二个人里,只有一个是真的!”楚晗用手捂住小千岁迸血的后肩膀,血从他指fèng里流出来。

“到底哪一个是真的?!”房千岁问。

三殿下原本灵力qiáng大,能够轻而易举地抽丝剥茧,把那位真的禛离大人从另外十几个扎纸人似的赝品堆里揪出来。但他在幻音里陷得最深,此时视线一片模糊,咬牙捂住胸口……这不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每一个守宫人禛离都是一头白发,貌美如仙,神qíng平静自若,chuī起动听的箫声。

沈公子为凤美人堵住耳朵都没用,箫音从眉心天眼处灌入脑海。

楚晗吃力地凝视一圈十二根大柱上的人,一个一个辨认。他的手指发抖,握不住枪,枪口指着某一根柱子:“承鹤,午时方向,那个人,那个是真的。”

沈公子以标准的跪姿举起枪口,毫不迟疑地瞄准击发!

沈承鹤关键一刻没有rǔ没门风,没给他爹他爷爷丢脸,枪法很准。子弹飞去,白发身影猛地后仰空翻躲避,好像还是中弹了。

十二神将快速地飞旋,围绕着藻井旋转,立时就变换了位置。

大殿乐声齐鸣,壮丽而震撼。禛离大人居高临下望着他们,眼底似有所诉,楚晗感觉他能听到禛离的腹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