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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2月19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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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也是知道未来的。

知道我和穆弦,已经没有未来。

穆弦牵着我,走到他俩面前。他的脸淡如寒冰,只伸手,拍了拍他俩的肩膀。莫普垂下头,沉默不语;莫林抬手捂住脸,点了点头。

我的眼眶再次湿润,别过头去,望着昏暗的天。

“准备点吃的。”穆弦沉声说。

“是。”他俩小跑着往寝宫去了,穆弦揽着我,徐徐走在他们身后。

“以后他们俩怎么办?”我压低声音问。

穆弦沉默了片刻,轻声答道:“我可以清洗他们的记忆。”

我感觉到剧痛袭上心头,用力咬住牙齿,才能用含糊的声音答道:“嗯。”

***

窗外的阳光,格外的明亮。然而阵阵寒气,却像冰刀般往屋里灌,刮得人又痛又清醒。

莫林莫普都躲进了厨房,我仰面躺在卧室的chuáng上,穆弦摘下军帽,黑发下的容颜,俊美如雪。漂亮的黑眸,专注、安静的望着我。

没有任何言语,我搂住他的脖子,轻轻吻上去。他反过来扣住我的双手,冰冷的唇舌,开始在我的脸颊、我的嘴唇,我的脖子,缱绻游走。

“华遥……华遥……”他的嗓音是那样沙哑、隐忍。他的每一个亲吻和抚摸,是那样虔诚而炽热。感觉到他沉重的身躯,与我紧紧的jiāo缠,我的每一寸皮肤,仿佛都渴求着他的触碰。巨恸袭上心头,这样怎么会够?穆弦,我爱你,现在怎么会够?

“我爱你,华遥。”他轻轻的说。

我望着他宛如星辰璀璨的双眼,心如刀绞,却泪眼模糊的笑了。

“我也爱你,穆弦。非常非常爱你。”

心里只有你,从来只有你。三千万年以前,三千万年以后。

从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仿佛刚与他悄声厮磨了一小会儿,莫林已经来敲门:“指挥官,小姐,新生计划会在40分钟后启动,可以用餐了。”

最后的,一顿饭吗?

他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替我整理好凌乱的衣服,弯腰将我从chuáng上抱起来。我仍由他抱着走出房间,走到餐厅。

莫林莫普矗立在桌旁,穆弦将我放在椅子上,紧挨着我坐下。

“吃饭。”他柔声说,“才有力气。”

我点点头,茫茫然举目望去,满桌都是我喜爱的菜色。可是身体里仿佛已经灌满酸涩的泪水,哪里有半点胃口。

可是他说得对,一会儿我们就要释放全部jīng神力,拯救这颗星球。必须吃啊。

我端起碗,慢慢的吃着。嘴里是苦的,胃里是痛的。吃了一半碗饭,几口菜,再难下咽。穆弦却是平静了吃了平时的饭量,亲手盛了碗汤给我。我勉qiáng喝了几口,摇了摇头。他也放下了碗筷。

这时,门铃响了。

塔瑞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亲自来了。

“诺尔,好了吗?”他温和的问。

“可以了。”穆弦的脸色已经恢复平日的清冷,站起来,接过莫普手中的军帽和手套,整齐戴好。

我也站起来。

悲伤彻底压抑,我平静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他戴着白手套的手,修长而gān净,垂落在身侧,我刚想伸手握住,就看到他转头,修长而乌黑的眉头下,那幽寒的眼眸,深深凝视着我。

“莫林。”他沉声开口,那声音竟然冷酷而平静,“带她回房间。”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响,想要握住他的手一抖,竟然抓了个空。

他说什么?不是说好了,我跟他一起吗?我可以帮他的啊!

“穆弦你……”刚说了几个字,就感觉到浓重的困意袭上头颅,眼前的一切瞬间变得模糊。

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饭菜里有药物?!他想、他想……

我的世界天旋地转。

他沉默的容颜,凝滞的眼神,明明近在咫尺,却变得遥不可及。我的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已经开始沦陷。

不要啊!不要啊!

穆弦,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还是不懂呢?

不要离开我!

迷迷糊糊间,我感觉到自己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身子一轻,已经被他抱起。他的容颜远远近近,模糊不清。像是被光晕笼罩着,又像是抱着我走在黑暗里。

可是穆弦,你怎么能这样?

难道直到死,你都这么固执,你都不懂,我要什么吗?

“我懂。”

依稀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很沙哑,也很温和。

抱歉,华遥。我舍不得。

无论如何,舍不得你死。

如果历史上我注定要死,如果我一己之力曾经成功,你不要来,不必来。

身为男人,身为军人,我也不允许自己,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死去。

听话,睡一觉。醒来之后,莫林会送你回地球。他会彻底洗去你的记忆,回到你的外婆身边,回到你的生活中,回到和平的、遥远的地球。

而我无论是死去,还是继续在毓里沉沦三千万年,都不会忘了你。

我的妻子,我的华遥。

……

我终于陷入了深深深深的黑暗。

没有光,也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我站在一片茫茫的黑暗里,失声痛哭。

穆弦,你听到了吗,你看到了吗?

我一个人站在这里,掩面痛哭。

是我蠢了,是我傻了。我忘了你有多温柔,就有多冷酷。冷酷到可以自己一个人去死,冷酷到可以抹去我记忆中的一切。可你知不知道,那等同于抹去我的生命?

不要让我忘了你,不要让我活得懵懂而快乐,就像从没爱过你。我答应你不死,答应你活着。至少让我可以思念你啊!

……

浑浑噩噩,痛入血骨。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唤:“小姐、小姐……”

我猛的睁开眼,一室明亮,熟悉的房间。莫林趴在chuáng边,红眼呆滞。

脑袋还很沉,我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一把抓住莫林的胳膊,丝丝喘着说:“穆弦呢?他人呢?不要清除我的记忆!不要!”

话音刚落,白色的jīng神力光芒从我全身爆出,瞬间膨胀成一个浑圆的光球。我一下子从chuáng上飘起来,喘着粗气,惊惶的看着莫林。

“不、不!”莫林连声说,“我不会!小姐,我当然不会!小姐,快去毓山,莫普刚刚走了我才敢唤醒你。指挥官已经离开一个小时了。我、我……小姐,我违抗了指挥官的命令,我不知道叫醒你是对是错,我……对不起、对不起!”

我泪流满面的摇头:“谢谢你……谢谢你莫林,你做得对……”话没说完,我的身体已经往前疾速冲去!

“小姐!”莫林在身后失声惊呼,我听见破碎的巨响,是我破窗而出,尖利的玻璃棱角划过我的jīng神力光球,泯灭成灰烬。

天灰,地阔。

我眼睛里什么都没有,只有遥遥的前方,一条蓝色的光柱,就像光辉的璧玉,顶天立地,直入云霄。在它的光芒下,大地变得昏暗,天空变得苍茫,我周遭的绿树、宫殿、湖水灰白如废墟。

他在那里。穆弦就在那里。

我抬手捂住了嘴,喉咙已经gān涸,泪水却像流不尽。身体周围的白光从未如此刺亮,亮得发烫,刺痛我的皮肤血ròu。

周遭的一切浮光掠影般向后飞逝,树木在我面前弯曲折断,湖水在我脚下沸腾分开,宫殿在我面前轰然坍塌。

我流着泪向前,一路向前。

近了,越来越近了。我看到了毓山,看到了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脸,惊恐或痛惜的容颜。最后我看到了他。

毓山顶上,光柱之中。他与肯亚并肩而立。蓝色的光网在他们头顶jiāo织照耀,洁白的毓山在他们脚下暗流涌动。而他就像一尊光辉夺目的雕像,静静的、巍峨的矗立。他的表qíng是那样沉静而庄严,幽深的黑眸,注视着遥远的天空,不知是沉睡,还是死去。

历史重演的一幕,令我魂飞魄散的一幕。

“穆弦……穆弦……”我的声音颤抖而沙哑。

一片惊呼声中,我已经落在毓山顶上,落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眼前的光柱,头顶的光网,仿佛都随之一颤。是穆弦身旁的肯亚。

他佝偻着背,咬紧牙关,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他不行了。

可他狰狞着面目,立刻重新站直,眼神又狠又倔。但他看起来又如此痛苦,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而他身旁的穆弦,面目依旧沐浴在光辉中,恍然未觉。未觉肯亚的即将崩溃,未觉我的靠近。

这是……汽化死亡的前兆!

我只觉得痛不yù生,张开双臂,扑向穆弦。

白色光芒,生生切入蓝色光柱,我清晰的感觉到光柱里流动的qiáng大能量,它们就像一道道锋利的刀刃,从四面八方cha入我的全身……

好痛,穆弦,好痛。

可你,是不是更痛?

这个念头冲进脑海,我身遭的白光陡然大亮,瞬间将蓝光切断……

“啊……”我的喉咙里,还是发出近乎撕裂的痛呼。

可我抱住了他,终于抱住了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刹那停滞。

站在我们左侧的肯亚,面容忽然扭曲得像个鬼怪。他的身体里就像充进了膨胀的气体,“嘭”一声轻响,我看到他的躯gān、四肢、头颅爆裂成血ròu碎末,洒满天空,洒满毓山顶,泯灭于我和穆弦身旁的光柱里。

许多人爬上了毓山顶,许多人捂着脸痛哭,他们跪在肯亚爆裂死去的地方,痛不yù生。

而我惶然四顾,却仿佛醍醐灌顶般了悟——是的,会死,都会死,谁站在这里,都会死。

因为这一次的灾难,比上一次更qiáng烈,更急速。需要转动地核的能量也更大。一个穆弦不够。加上肯亚,也许也不够。

那么加上我呢?

加上我的命,够不够?

我是这样爱你。所以你的种族,你的祖国。你爱的,你守护的,我同样愿意为之粉身碎骨。

白色光芒,缓缓的与蓝光重叠融合。

这场景似曾相识,我什么时候看到过?

是前生。

扭曲的空间,疯狂的怪shòu。蓝色光芒劈开无穷的虚无,白色光芒与它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