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杜林祥在桌上盘点起全国各地的酒风

2020年1月7日Ctrl+D 收藏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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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之后,杜林祥率领纬通一众高管,奔赴位于北方的一座省会城市。那次与张贵明会面之后,双方又通了几次电话,最终敲定了合作事宜。大体的合作方式,跟当初会面时谈的差不多。张贵明拿出手中土地,杜林祥提供品牌与管理团队。至于利润分配,杜林祥做出了让步,基本答应了张贵明的要求。杜林祥原本不指望从项目本身赚多少钱,他更看重的,是通过这个项目,扭转外界对于纬通仅擅长运作中档楼盘的印象。

开盘速度向来是纬通的强项,这一次纬通的运营团队也没给杜林祥丢脸。从人员进场到正式开盘,只花了不到半年时间。张贵明是个讲排场的人,自然把开盘庆典搞得颇为隆重。庆典结束后的午宴,席开五十桌,除了当地的官员,还有许多矿山老板前来捧场。可就这样,张贵明还说没喝尽兴,晚上又把河州来的客人拉到郊外,说是一边品尝当地特色烤全羊,一边再痛饮一番。

张贵明身边还带着两人,一个是公司副总,叫作岳二福,另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是张贵明公司里的保安队长,叫作杨龙。这三人的酒量都十分了得,一上桌便四处出击。安幼琪不胜酒力,但杜林祥、庄智奇、林正亮等人却丝毫不怯场,颇有些来者不拒的意思。众人一起努力,架子上的羊肉还没烤熟,一瓶白酒就快见底。

羊终于烤熟了,张贵明端起酒杯:“刚才的只能算餐前甜点,现在才正式开始。还是那句话,今日酒,今日醉,不要活得太疲惫;好也过,歹也过,只求心情还不错。”

众人被张贵明的话逗乐了,林正亮率先举起酒杯:“老张发了话,咱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宁可胃上烂个洞,不让感情裂条缝。”

一圈酒喝下来,杜林祥已微微有些醉意。他趴在张贵明肩上:“老张,你可真是我见过的海量之人。你的酒量到底有多大?”

张贵明咧开嘴笑了:“一两二两才漱口,三两四两没喝够。五两六两神抖擞,七两八两还在吼。”

杜林祥竖起大拇指:“厉害!”

张贵明点燃一支烟,颇为得意地说:“别说七两八两还在吼,就算喝个两斤,俺也照旧吼。俺喝酒就像喝中药,只觉着嘴里苦,喝进肚子里却没啥反应。所以这么多年酒喝下来,还很少醉过。”

杜林祥不禁吸了口凉气,当真是天赋异禀,酒场奇人。这种杀手级酒将,过去只知道有个尹小茵,不料今天又见识了一位。

说起尹小茵,她今天也在座。离开纬通总部后,尹小茵辗转了多地的分公司。数月前,与张贵明合作的项目启动之后,尹小茵又被调来这里。因为工作的接触,张贵明与尹小茵已喝过几次酒,他对尹小茵的酒量赞赏有加,所以今晚设宴招待纬通集团的高管时,还特意拉上了仅是分公司中层干部的尹小茵。

可惜的是,尹小茵今晚滴酒不沾,她说自己感染了风寒,身体不舒服。庄智奇也在一旁帮她开脱:“小茵今天真不能喝,上午还在输液。”尹小茵身体的确不适。为了筹备开盘庆典,小姑娘连熬了两个通宵,把自个身体累垮了。

杜林祥在一旁看着庄智奇怜香惜玉的样子,不禁想起了昨晚的事。杜林祥一行抵达当地后,先视察了一圈工作,便回到酒店准备休息。这时,杜林祥得知了尹小茵生病的消息。

尹小茵毕竟还算杜林祥的远房侄女,加之生病也是因为工作,杜林祥决定亲自去探望一下。晚上九点过,杜林祥叫上庄智奇,一起来到尹小茵租住的房子里。

按照尹小茵的级别,可以在工作城市租一间一室一厅的住房,费用由单位报销。尹小茵是个勤快的女孩,房子虽不大,却收拾得井井有条。看到杜林祥上门探视,她颇为激动。

恰好这时,河州有人打过来一通电话,刚说几句,杜林祥的手机没电了。杜林祥向庄智奇借来手机,重新拨打过去。电话打完后,杜林祥朝庄智奇手机的屏幕上一瞟,却惊讶地发现,这部手机的WiFi信号居然处于连接状态,信号格里,被塞得满满当当。

回酒店的路上,杜林祥问庄智奇:“我还是第一次来看小茵,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庄智奇摇着头:“我也是第一次来。”杜林祥知道庄智奇没说实话,也没再说什么。他是个不拘小节的领导,对于下属的私生活,并不会去刻意约束。

近些年,杜林祥恶补了不少书,其中一段有关清朝重臣陶澍对待女婿的典故,就让杜林祥印象深刻。陶澍任两江总督时,他的女婿胡林翼在南京纵情山水,并流连忘返于秦淮河畔、钓鱼巷中。有人密告陶澍,陶却说,这小子才华过人,日后为国操劳,哪儿还有一时闲暇?趁着年轻寻欢作乐,随他去吧。陶澍甚至还让账房先生别在钱方面太计较。

陶澍一句话,让扔进烟花柳巷的嫖资成了人才储备基金。而胡林翼日后的所作所为,似乎也印证了陶澍的话。胡林翼百战沙场,成为清廷的南天柱石,最后操劳成疾,病逝于湖北巡抚任上。

或许是受古人的启发,杜林祥对于下属们在男女关系上的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尹小茵爱慕庄智奇,本就是自己早已知道的。

杜林祥只是有些替远在河州的陈锦儿惋惜!这个陈锦儿,至今还对庄智奇爱得死去活来。为了成全他们,杜林祥把尹小茵调离总部,安排到各地的分公司。不曾想,陈锦儿近水楼台未能先揽月,倒是远在天涯的尹小茵抱得如意郎君归。

“老杜,发啥子愣哟?来,俺敬你一杯。”张贵明粗声粗气的话语,打断了杜林祥的思绪。他重新举起酒杯,爽快地喝了一大口。

放下酒杯,张贵明说:“俺俩还真是有缘。认识没多久,就合作了两单生意。”

张贵明口中的两单生意,自然说的是收购河州冶金厂与双方合作开发楼盘。杜林祥点头笑道:“是啊,是啊!”

说起冶金厂,杜林祥问道:“宋红军收购矿山的事进行得怎么样?”

张贵明说:“一切顺利,人家已经打了两次款。按照时间,明天就应该打第三次款了。昨天我打电话去催赵筱雨,不知怎么的,她的手机却关机。后来徐浩成也打了电话,还是关机。”

听到这里,杜林祥又想起那天徐万里向自己打听赵筱雨的事情。他说道:“赵筱雨最近怎么回事?电话老打不通。”

“谁他妈知道!这个骚娘们,没准除了她姐夫,又勾搭上什么男人。”张贵明说,“反正白纸黑字签了合同,还怕她赖账不成?不管这些,俺们喝酒。”

有张贵明在,酒桌上的气氛一定是高潮迭起。敬了一圈酒,他又说起酒段子:“醉分五种:想醉,把酒留在胃;怕醉,水往酒里兑;真醉,敢喝敌敌畏;烂醉,桌子底下睡;装醉,不想给小费。谁要说自己醉了,就拿瓶敌敌畏来。他真敢往口里灌,俺就认他真醉,不再劝酒。”

张贵明的话一出口,满桌又是哈哈大笑。趁着兴致颇高,众人又谈起各地的酒俗。张贵明叼着一支烟:“凭老子的酒量,走遍天下都不怕,但就怕去一个地方。”

“啥地方?”林正亮问。

“不敢去河南呀。”张贵明说,“那里讲究‘先端为敬’。比方说他们敬你三杯酒,就是你喝三杯,敬酒的人端着杯子,自己并不喝。去年到郑州,开宴后朋友斟满七杯酒,对俺介绍说,按照河南的规矩,贵客临门先端酒,七杯酒是最高礼节,请笑纳。老子把七杯酒喝下去,朋友就在一边看着。后来他又端着酒杯,说要碰一杯,据说这叫‘端七碰一’。再好的酒量,也经不住这么整啊。”

“老张说的没错。”杜林祥说,“河南人喝酒,规矩的确不少。还有什么男人喝酒女人不上桌,划拳不能单出食指和小拇指……搞得我们外地人一头雾水。”

庄智奇说:“我有一个同学就是河南人,说起这些规矩,他解释说,古时候酒可是好东西,寻常人家哪个喝得起?只有待客时才舍得开一坛子。这么好的东西自己舍不得享用,先想着客人,也只有河南人才这般先人后己。”

张贵明又说:“酒桌上要讲公平,还得数江浙一带。那里讲究‘先干为敬’,主人先把酒喝下,客人再喝,谁也不吃亏。”

庄智奇说:“江浙一带‘先干为敬’的风俗,大概也和当地人的性格有关。江浙一带的人素来文雅,彼此之间客客气气,主人不带头喝,客人哪里好意思?”

杜林祥接过话茬:“有一次我去新疆,喝得实在太多,便说‘喝好就行,别整得我起不了床’。朋友却说:‘什么叫好,就得喝成人事不醒才叫好!’后来他们告诉我,一定要把客人灌醉,才是当地酒风。”

杜林祥继续说:“新疆多牧民,古时候出去做客,主人一定要把客人灌醉,还要让客人留宿在自己帐篷。为啥?黑灯瞎火的让客人回家,赶上暴风雪或者豺狼虎豹,没准就把小命丢了。主人为了客人的安全着想,豁出性命也要把对方灌得酩酊大醉。”

酒桌上的气氛越来越融洽,张贵明身边带来的岳二福、杨龙两人,也要跳出来表演一番。这二人都是典型的酒桌“三能”人物:能喝、能劝、能闹。他们说光喝白酒伤身体,又让服务员搬来一箱啤酒。

杨龙说:“俺们张总是做矿的,杜总是地产大亨,所以今晚俺们跨一下专业,搞一搞水利工程,先来个‘引黄入川’。”说罢对着啤酒瓶子一气喝下。

林正亮颇为不屑:“我当是啥新鲜玩意,不就是吹瓶子吗?还取个这么绕口的名字。”林正亮也不含糊,立马吹了一瓶。

岳二福又站起身来:“林哥一看就是见过世面的。这‘引黄入川’太小气了,俺们再来个‘天池蓄洪’。”

“啥意思?”林正亮问。

岳二福把三瓶啤酒倒进一只汤盆里,然后说:“汤盆是个池,人躺下来肚子也像座山,酒流进肚里就是‘天池蓄洪’。一人一盆,比比谁的池大、池深。”

林正亮此刻面露难色,倒是庄智奇挺身而出,与岳二福一起来了个“天池蓄洪”。张贵明拍掌赞道:“强将手下无弱兵,老杜下面的弟兄,个个是好汉!”

张贵明接着说:“这狗日的‘天池蓄洪’,哪里是在考验酒量,分明是考验肚子的容量。俺第一次玩这个,还是和两个娘们,最后也败下阵来。仔细一想也不丢脸,和女人比起来,俺们男人天生就有劣势。”

“什么劣势?”杜林祥问。

张贵明说:“女人的肚子是生过孩子的,再撑大点也没事,俺们爷们哪儿比得上?”酒喝到这会儿,众人已顾不得桌上还有女性,纷纷放肆地大笑。

据说酒宴有五个阶段:处女阶段,严防加死守;少妇阶段,半推又半就;壮年阶段,全来都不够;寡妇阶段,我来找你斗;老太阶段,不行还忽悠。今晚酒桌上的“三能”人物众多,宴席也几乎成了“不老女神”,始终停留在壮年阶段。

张贵明招呼人将酒盛满,准备着又来一圈。刚端起酒杯,兜里的手机却响了。他掏出手机,笑着说:“老胡,你这电话打得真是时候。俺和老杜,正喝在兴头上。”

张贵明称呼对方为“老胡”,还提到正在和老杜喝酒,杜林祥心想,此人自己也应当认识。莫不是胡卫东?

“什么,你再说一次!”张贵明猛然拉高音调,身体也摇摆起来,连杯里的酒也洒到地上。

张贵明又抱着电话说了一通,越说表情越僵硬。挂断电话时,因为酒精刺激,原本涨红着的脸,已变成铁青色。

杜林祥看出张贵明心中有事,便说道:“今晚大家都尽兴了,要不早点回去休息?”

张贵明立刻点头:“好!”